程以川怔了怔,蹙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走。以川哥哥,你告诉过我,如果副人格占据身体太久,主人格就会被彻底吞噬。如果我现在逃走,范迟昼就会再次躲起来……那样的话,霖哥就再也回不来了。”
程以川耐心劝说道:“不会的,景卿,我们会找到他,再想方设法帮他治病。副人格吞噬主人格的概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范夜霖出事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十——”
毕景卿再次打断他,苦笑道:“以川哥哥,这不是在做实验,概率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不能拿他的生死来赌。”
程以川短暂的沉默一瞬,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逃走了,是吗?”
他的语气有些异样,但毕景卿并没有察觉。
“是的。”
毕景卿说完,又有些愧疚:“你放心,我有白医生寄的药,只要让他把药吃下去,就会恢复吧?”
白湖的嗓音响起:“毕先生,我一共寄了三片药,是一个疗程。你必须让范夜霖分三天服下,每天一片,期间不能中断。”
毕景卿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很抱歉,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没想到他病得那么重——”
程以川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景卿,你可以说服我,但无法说服叶倾珏和周冶,他们今晚就会到达你所在的城市。以他们的本事,最多三天就能找到范夜霖。等到那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毕景卿的喉咙有点发紧。
他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周冶随身带着枪,叶倾珏身份成谜,身边的所有男人里,他们两个是最危险的组合。
如果不能赶在他们之前让范夜霖恢复,他们很可能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
他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隔间外就忽然传来声响,有人来了!
毕景卿压低嗓音急急说了声“我会小心”,就把球形坠子塞进领口,快步走出洗手间。
回到包间时,范迟昼正把玩着刀叉,不锈钢餐刀在他指缝间起舞,粼粼冷光时而闪烁,时而沉寂。
毕景卿脚步微滞。
男人察觉到了,抬眸看过来,挑眉道:“好玩吧?这是以前演戏时特意学的,只不过那时候用的是蝴蝶刀。”
他把眼镜摘掉了,头发也重新打理,衬衣扣子解开到胸口,又恢复了平时慵懒闲散的模样。
毕景卿点点头说:“很帅,有空的话教教我。”
他端着两杯尼格罗尼走近,一杯放在范迟昼面前。
范迟昼放下餐刀,拿起酒杯端详,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喜欢这种苦味酒。”
“餐前喝这个对身体好。”
他举杯递过去,柔声道:“干杯?”
范迟昼的目光透过玻璃酒杯看向他,那一瞬间,毕景卿忽然觉得对方眼底有着了然,仿佛看透了一切。
他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作镇定,迟疑道:“你不喜欢这个?要不我换一杯去……”
“不用了,就这个吧。”男人微微一笑,“但是就这么喝未免无趣,要不……宝贝儿你喂我?”
毕景卿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好脾气的答应,接过酒杯往他嘴边送。
范迟昼抵着杯子边缘推开,语气暧昧:“用嘴。”
这两个字是如此熟悉,毕景卿眼前陡然掠过梁莫言的脸。
他微微红了脸,驯顺的含了一口酒液,凑到范迟昼唇边。
本就苦涩的尼格罗尼添加了药粉,味道更是一言难尽,含在口中着实不好受。还好男人滚烫的唇很快附了上来,把酒液吸/吮殆尽。
“酒很苦……”范迟昼舔着毕景卿的唇角,似笑非笑,“但你的嘴巴很甜。”
毕景卿越发脸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两杯酒黏黏糊糊的喂了十多分钟,等喝完以后,毕景卿已经直不起腰来,被范迟昼搂着不住喘气。
范迟昼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道:“乖,吃饭吧。”
毕景卿被他扶着坐好,脑海里后知后觉的掠过一个念头——药和酒掺着一起喝,该不会中毒吧?
算了,中毒就中毒吧,他再没有别的办法让范迟昼吃药了。反正他也囫囵咽下去好几口,要是真的倒霉,干脆重开给范迟昼陪葬。
幸运的是,直到吃完饭离开会所,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异样。
临走时,毕景卿坚持把没开封的五瓶酒带上了,说要当睡前酒喝,可以助眠。
范迟昼心情不错,允许了。
*
叶倾珏和周冶当晚就赶到Z市。
这座三线城市离京城不远,不算繁华,夜里十一点以后就陷入沉睡,只有最市中心还有灯火。
程以川把监测仪最后接收到的定位信号发过来,周冶开车过去,发现是一家高级会所。
他进去问了问,服务生态度谨慎,狐疑的盯着他提供的照片传看,纷纷摇头说没见到。
叶倾珏对此并不意外:“范夜霖擅长伪装,不可能大摇大摆的用原貌带着卿卿出门,还得找别的法子来查。”
周冶神色漠然,踩油门的动作有些急躁。
车子驶离时,叶倾珏忽然听到路边一个年轻男人正骂骂咧咧的打电话:“草!我今天遇到一个土豪,拿着不限额的黑卡,可惜是个神经病!他嫖他的,还要拿我当白痴耍!”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语气变化,猥琐中带着遗憾:“不过那娘们儿可真好看,我就没见过那么白的女人,腿长腰细,可惜没摸到。”
叶倾珏若有所思,对周冶比了个手势。
周冶立刻停车,不出三十秒,就把男人打晕带上车。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叶倾珏调整后视镜,端详着后座上晕过去的男人,笑容冶艳,“……还好你没摸到。”
*
从会所回来以后,毕景卿就发现范迟昼有了变化。
他似乎……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他给他准备了家里穿的衣服,不再像逗弄宠物那样亵玩他,会询问他的喜好,买他喜欢的东西。两人一起吃饭,相拥而眠,就像一对感情不错的夫夫。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
每次碾碎药片的时候,毕景卿都提醒着自己,范迟昼只是一个人格,他不是真正的人,范夜霖才是有资格活下去的那个。
第二晚的睡前酒,他趁着范迟昼去洗澡提前准备好,仍是亲口喂他喝下去。
现在是第三晚,药片只剩下最后一粒,已经被他碾碎融进了酒里,只要范迟昼喝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毕景卿盯着琥珀色的酒液,手指莫名颤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有些无法忍受范迟昼的“正常”。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有好恶,有性情,发呆的次数变少,眉心掐出来的红色印记渐渐消退,甚至开始计划等范夜霖彻底消失后,要如何继续演艺事业,挑选合适的剧本……这一切都让毕景卿觉得,自己放进酒里的不是药,而是能杀人的毒。
——对于范迟昼而言,那的确是毒,会剥夺他的存在,把他重新关进那个漆黑小房间里的剧毒。
范迟昼推门进来,他没穿上衣,只套了一条宽松睡裤,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往下滴着水。
看到毕景卿对着酒杯发呆,他微微眯起眼:“怎么了?”
毕景卿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事……你洗完了?我帮你擦头发吧。”
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帮范迟昼做点什么,一半是发自真心,一半是源于愧疚。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斯德哥尔摩了。
范迟昼惊讶的看他一眼,随即笑了,坐到他面前。
毕景卿拿起毛巾,一点点帮他擦干头发,沉默不语。
他在想,如果范迟昼真的是范夜霖的弟弟就好了。他们虽然性格不同,但都很有才华,要是能相互扶持着长大,一定都会成为很优秀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同一个身体里,彼此争斗不休。
不,怎么能这样想呢?他又暗暗摇头,范迟昼是不存在的,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他只是一个副人格——
他下意识的抬起眸子,恰好对上镜子里范迟昼深邃的眼眸。
“在想什么?”
毕景卿心神微震,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走神了。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叶倾珏和周冶找来之前,让范迟昼喝下最后一颗药。
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候被范迟昼察觉到不对劲,就前功尽弃了。
他露出笑容:“我在想明天要去哪里,老公,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范迟昼答应了,拿起酒杯把玩,忽然道:“今晚就不喝酒了吧,总觉得有点头疼。”
毕景卿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道:“还是喝吧,半杯而已,喝了反而安神……”
范迟昼透过镜子看着他,反而把杯子放下了,在桌子上磕出一声轻响。
毕景卿紧张得不行,睁大眼睛紧盯着他。
范迟昼却只是向他展开双臂,勾唇浅笑:“我还要你喂我。”
毕景卿松了口气,红着脸坐到他腿上,刚想拿起酒杯,就感觉一点冰凉抵上自己后腰。
刀尖无声无息的划破衣物,男人低沉冰冷的嗓音响起:“宝贝儿,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