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回到屋内, 良心煎熬了一分钟。
他怎么能把一个孩子晾在外头呢?可是他不可能兼顾招待客人和赶稿的,而且明天就要交稿了……
一想到这个,织田作之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顿时遗忘掉太宰治,思路忍不住发散到其他的方面。
在他成为作家之前,绝没有想过会有此境遇——不是在赶稿,就是在赶稿的路上。
最开始的时候, 织田作之助只是想要续写那篇未完的小说而已, 身为读者,他真的很想看到后续。
可是真到了动笔的时候, 他却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几个字,每次下笔都像是挤一截快空的牙膏,异常费劲儿。
他先前接受森鸥外的雇佣,也是因为想要金盆洗手,不再干杀手这行。
森鸥外虽然不当人, 还拉着属下一起加班熬夜, 但是工资给的很痛快,很快织田作之助就攒够了钱。
或许就连老谋深算的黑狐狸也想不到, 这个前金牌杀手居然也有当作家的梦想,于是便开出了高价,没成想间接加速了对方的离职。
织田作之助离职之后,仍然在坚持写作, 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出版社投稿,终于被一个编辑看中了。
对方似乎很喜欢他的文笔,称其朴素而又直白, 写的书也是放松心情的好作品。
织田作之助当时很高兴,因为努力得到了认可——从一个堪堪认识常见字词的半文盲杀手变成如今的模样, 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他只想回去揪着当初的自己的领子质问,到底为什么要签下保证更新的合同?
织田作之助直挺挺的坐在书桌前,一堆设定和纲要被他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内心十分无助。
可恶,真的写不出来了啊!
要不,给编辑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就说自己生病了,实在无力更新……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缓缓移向座机,按下一连串号码,就差拨出了——
然后门外的一道声音突然给了他新思路,被他视作孩子的太宰治居然精准的发现了他卡文的事实!
他打开门,看见对方仍然懒懒散散的靠在墙边,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呐呐,需要帮忙么,赶稿的可怜大叔?”太宰治道,特意强调大叔二字。
然而织田作之助神经无比粗大,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在太宰治的指导下完成了任务,他眼神惊艳的看向得意洋洋的太宰治:这是个天才作家啊!
半点没有怀疑太宰治是怎么知道他是作家这件事的呢。
其实太宰治是观察发现的。他很擅长从细枝末节中找出答案,在他开始好奇织田作之助的时候,眼睛和脑子已经自动得出了结论——
稿纸的页脚有着某出版社的印记,看起来应该是从老板那里免费拿的?听说横滨很多出版社都免费供给作家纸张……
这人很可能在出版社工作,而后他又在对方手上发现了常握笔留下的茧子,再开始匆忙回家的样子……
大概率是被催稿的作者吧。
果不其然,太宰治无聊之下也不想轻易放弃织田作之助,被拒之门外仍然不忘出言试探,然后成功钓上了一条织田作。
本来只想随便找的乐子,跟织田作之助聊了两句之后,太宰治感觉自己运气还不错嘛。
这趟横滨之旅,或许要比想象中好玩一点?
织田作之助感激太宰治的帮助,对方的只言片语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遂下笔如有神,终于在期限内赶完了稿子。
卡住他的剧情其实是属于他不太了解的领域的,所以推进艰难,但是这部分内容恰好是太宰治见过的事物——
类似于一些外国的风光和习俗,还有语言习惯……等等。
很多当地的东西,必须要亲身去过才能明白,而太宰治年纪轻轻已经进行过跨洲旅行了——可以,这很开拓。
织田作之助深感每个作家都少不了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于是郑重的对太宰治发出好友申请。
出乎意料,太宰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能是织田作之助一板一眼的天然行为戳中了他的笑点。
然而,宇宙中不止一个太宰治,人的悲欢也并不相同,在这个太宰治乐不可支之时,另一个首领宰捏断了钢笔。
*
尤莱亚将威廉·福克纳逮捕归案时,后者还在唐人街的小摊上吃烧烤,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他龇牙咧嘴的朝自己扇风,“怎么这么好吃?嘶,就是辣了点。”
摊主是个平和的老爷爷,也受到了【喧哗与骚动】的影响,只不过表现比较轻微——
主要体现在给顾客做的肉串上放了很多辣椒粉,哪怕对方要的是微辣。
因此,威廉·福克纳被呛得直咳嗽,这就是孽力回馈。
尤莱亚:……
威廉·福克纳:美妙的时光总有尽头……该说再见了,我的烧烤。
尤莱亚尝试用不那么熟练的致幻技能控制对方时,遭到了反抗,本以为不得不使用暴力,结果威廉·福克纳直接放弃了挣扎。
“让我在梦里待得再久一些吧。”他说。
显然,对方把致幻的幻觉当做了清醒的梦境,并且很满意其中的假象。
尤莱亚:“…别装了。”
这出奇的表演欲,他差点幻视某只孔雀,后者也喜欢演戏。
“替身也有味觉吗?”尤莱亚问道。
威廉·福克纳笑道:“当然。”
这可是超越者亲手制作的逼真人偶……在被击杀之前,连体温和心跳都可以模拟,不过散架后就是一堆普通的废铜烂铁了。
不过接二连三的被毁掉,那位超越者友人想必很生气吧……当然,这种怒气是对威廉·福克纳的。
“这是用来保命的,不是用来玩的!”对方无数次强调。
威廉·福克纳:活着就是为了玩,工作也是为了玩。
但是入狱肯定就不是玩了。
尤莱亚当然不可能放任对方就这么跑了,忍无可忍之下,他只好剥夺了横滨部分人几分钟的隐私权,用以追查威廉·福克纳的本体——
以目前丰饶造物的覆盖程度,监控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但是要准确监控,就必须精准到那个人,在对方身上打下标记……
总之,尤莱亚把横滨所有符合条件的活物都筛了一遍,然后锁定了威廉·福克纳的本体。
威廉·福克纳跟本体面对面之时,距离美滋滋吃烧烤只过了十几分钟。
本体闭着眼睛,由于意识的远离而沉睡,连异能的运行都被强行中断了。
尤莱亚把犯人抓回来,本以为这事儿已经了结,但是还有后续。
他:刚开始不去特意抓人,就是因为懒得动手……现在好,还不如早点抓人,早点结束。
横滨的治安大部分时候不需要尤莱亚操心,在罪魁祸首已经唱铁窗泪之时,钟塔侍从承担大部分的工作。
但这不代表没有其他麻烦。
威廉·福克纳翻车后,有人来赎他了。
尤莱亚晾了对方两天,终于在第三天见了人一面。
对方讲明来意,尤莱亚表示理解,但是不会放人,面无表情道:“凡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横滨是什么无主之地吗?
而对方也很无奈:威廉·福克纳是稀有的超越者,还是精神系的,不得不捞啊。再说了,就算换个身份,身为友人,他也没有放着不管的理由。
没错,出于对尤莱亚的考量,那边担心他看不上一般的使者,于是派来了又一个超越者赎人。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去猜测似乎也不违和:他们有两个超越者在横滨,就算其中一个被擒,也算是足够有力的威慑。
尤莱亚向来不会去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还是那句话,麻烦。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可以用两个理由概括:其一,避免麻烦。其二,处理麻烦。
身为横滨唯一的统领者,他随时可以独揽大权,但除非下属无法完成的大事,否则都是给下面的人放权。
对于尤莱亚来说,自己找事情做,那是消遣,但是事务找上门来,那就是麻烦。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很懈怠的,比如被威廉·福克纳找上,那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完全是因为下意识反应:掐灭可能出现的麻烦。
然而被抓住的只是个替身,尤莱亚知道对方的本体肯定就在横滨,但是根本不想动弹……
逐个排除嫌疑人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
人家侦探抓犯人是从三五个嫌疑人里找,但尤莱亚抓人就是大海捞针……可以,但没必要。
横滨起码十万人口,挨个查看倒也不算很累,实际上以他的效率可以较快完成……只是过于繁琐,不管是谁,都不耐烦去做重复性的工作。
从来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闯入别人家就是要蹲大牢的犯罪,顶多是犯法。尤莱亚住的只是私人宅邸,不是市政府。
他身为当事人,当时也懒得追究。
但如今情形不同了,既然实质上对横滨造成了危害,身为头领要作出表率。
事已至此,尤莱亚叹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任何试图躲过麻烦的举动都会导致麻烦。
“这样吧,你们俩个都留下来给我打一年工,这事儿就算完,怎么样?”
威廉·福克纳刚好被钟塔侍从的银铠骑士押进大厅,恰好听到这句话。
他不管可怜的友人,大包大揽的替对方答应了:“没问题!”
友人:??
威廉·福克纳事后才对友人道:“就算是你我二人联手,也改不了打工的事实,顶多延长一下期限。”
对方:??
威廉·福克纳:“你应该发现了吧,两个人偶……都坏了,本来我被抓住的时候,是直接进了临时监狱的,但是突然发现内部的零件卡住了,像是莫名其妙长出了什么东西。”
“我换了本体去检查,才看到零件已经被植物绞得死死的。”
对方脱口而出:“不可能!那是附着了异能的特殊人偶,概念上就没有外物能够入侵它。”
最起码在人偶还能自如运动的时候,它是免疫物理侵入的。
“你怎么知道……那是外物呢?”威廉·福克纳道,他苦笑着伸出右手,其上紧紧的缠满了藤蔓,肌肉被勒得鼓起。
“就像病毒,偶尔会伪装成人体的细胞,避免被免疫系统驱逐。我怀疑这种植物也是一样,所以人偶在无意识间被污染。”
“你看,假如我不答应,恐怕就没有活着离开的机会了。”
肉眼可见,他的皮肤之下有东西在动,像青色的血管,但他很清楚不是。
这种东西扎根太深,他没有办法取出,更甚至他都不知道这种生物是何时寄生在他身上的。
但毫无疑问,这是那人的手笔。
“不过,也不用太紧张。按照我对那人的观察,他不喜欢杀人,我的意思是,只要配合一下,一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啊!”
*
大洋的另一端,高层们正在互相指责:“是谁提出派他们两个去的?!”
明明是最擅长隐藏和群体袭击的两位,却接连败下阵来。
威廉·福克纳,拥有顶级精神系异能【喧哗与骚动】,凭一人之力可使数万人暴动的存在,哪怕本体并不太强,但见面即可号令他人,通常没有败绩。
而另一个超越者,异能与远程操控相关,本体有堪称战争机器的强力人偶保护。
可结果呢?
这阵子,他们的折戟成沙成为海内外的轶事奇闻。
就连欧洲都在聚众嘲笑,法国的沙龙聚会句句不离此事,英国更是笑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