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对面那个猎户打扮的长发青年,那个青年亦以算不上友好的视线回馈。

  “霖,你为什么不回部落?竹西阿妈他们都很挂念你。”

  安轻夏从阿暮身后走出,朝对面走去,对面的青年越发警惕,还举起手里的弓箭。

  “好像不太对。”

  在离对方还有一臂距离时,安轻夏停下脚步。

  “大哥,你是谁?”

  这一句大哥,令阿暮和陌生长发男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安轻夏。阿暮纳闷这难道不是那个什么霖么?

  “霖左臂有块猫眼大小的胎记,他没有。而且,仔细观察一下,他们长得有点不一样。这位大哥更漂亮,当然,这个漂亮不是说你长得像女孩,就是五官看上去更精致。精致,你懂吗?”

  长发男人像看疯子一样看安轻夏,嘴里又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夏夏,他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安轻夏在心里连喊几声鸿蒙,时不时又冲那个男人扯起笑脸。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个正常人,肯定是不会伸手打笑脸人。

  而后,一支羽箭落到他脚边。

  安轻夏:“???”

  “夏夏,到我身后。”

  阿暮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充作武器攻击对方。青年收起弓箭,转用松果回击。

  安轻夏:“……”

  在两人来回几个回合之后,安轻夏总算是找到时机,张开双臂学起那些赛事教练的样子,试图拦架。

  “夏夏,你让开,这野人可不会有怜悯之心。”

  野人?

  那青年也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安轻夏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觉着对方很大可能也是在骂人。

  “可是他丢的是松果,你看看你丢的是什么,石头诶!”

  阿暮:“……”

  紧接着,安轻夏眼睁睁看着阿暮把脚边的松果都投掷回去,见到松果回来,被阿暮按头是野人的青年又把松果丢回来。

  好端端的一颗松果,被他们来回丢得没有半点松果样,成了个驴打滚松果。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根本没法阻挡战局的安轻夏选择妥协,退到一边观战,在此期间继续召唤鸿蒙。

  阿暮和对方把丢松果游戏玩出各种新花样,安轻夏甚至还隐约感觉到他们莫名因此油生而出的惺惺相惜。

  丢个松果还能丢出这种感情,上古的人真是奇怪。安轻夏腹诽。

  【上古时期的很多人和事都值得探究,这是门大学问,亲爱的夏夏。】

  “鸿蒙!”

  安轻夏这声惊呼,打断两人的对决。

  阿暮率先反应归来,“鸿蒙醒了?”

  长发青年根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鸿蒙’是什么,睁着灯泡似的大眼睛瞧着他们高兴。

  确认开启系统翻译器之后,安轻夏冲长发青年抱拳,“这位大哥,我们是跟着那只小麂来到这里的。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会说我们的话?那刚才为什么在乱叫?”

  乱叫……

  安轻夏只觉一头黑线,他说的明明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华夏标准语,这野人居然说是在乱叫。

  毫无审美可言。

  “古麦。”

  “什么?”

  “我叫古麦,这里是我们的部落领地。”

  安轻夏把他的话翻译给阿暮,阿暮倒是不似他师父那样诧异,平静地询问这个名为古麦的猎人是否能去他们的部落打扰。

  安轻夏小声问道,“会不会太冒昧?”

  “翻译给他听。”

  安轻夏瞪他一眼,“你这是跟师父说话的语气吗?”

  “你再不说,天就要黑了。”

  安轻夏抬头看一眼天色,黑倒不至于,就是很可能会下雨。他才从一场大雨中脱身,可不能再进入新的,便把阿暮的请求向古麦提了。

  “不可以。”

  安轻夏心道一句果然。

  就算上古时代的人再怎么好客,面对他们两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还是会抱有戒心。

  “除非你们能拿出东西交换。”

  “啊?”

  阿暮问他对方说了什么,安轻夏一字不落回答。

  “我这儿只剩狼眼手电和卡片刀,不可轻易交出。”

  “不会让你出血的。”

  说完,安轻夏开始查看起背包。他本想着用食物交换,结果发现食物储存格子空荡荡,至于那些工具是绝对不能给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尚未开封的神秘盒子上。

  靠它了。

  安轻夏深吸一口气,打开盒子。开盒的刹那,数道白光闪射,阿暮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他双眼,对面的古麦也抬臂遮挡。白光好一会儿才退去,安轻夏问阿暮见到了什么。

  “半个月亮。”

  “月亮?”

  安轻夏拉下阿暮的手,低头去看手上的盒子,如他所言,的确是半个月亮,那是一块半月形的玉佩。

  安轻夏有个远方表姐是做玉石生意的,过去或多或少了解过一些,盒子里这块白玉佩成色透亮,质地光滑细腻,触手生温,像是珍品。

  他忍不住想,这样的珍品就这么贸贸然送给眼前那个野人会不会有些暴殄天物。

  【亲爱的夏夏,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什么意思?”

  阿暮疑惑看他,他赶忙摇头。

  【亲爱的夏夏,若你想要保留这块珍品,那就需要用其他的东西交换。请尽快做好决定,根据系统观察,这里将在十二分钟后落下大雨。】

  安轻夏霎时瞪大眼,重新在背包里翻找,可是除这块玉佩之外,其他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都是必不可少。他纠结好一阵子,最终叹出一口气,认命般地连玉带盒送给古麦。

  “这个在我们那儿可是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你懂不懂什么叫珍贵?把你卖了没准都不够买半块。”

  这里还没有推行买卖制度,古麦自然不懂安轻夏说的话,但看安轻夏的表情,这盒子里的东西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

  古麦性子野,可不代表他不会看眼色,了解到这东西的重要性之后,他认真点了两下头,表示接受两位来客的叨扰。当然,叨扰这词是安轻夏自己在心里补充的。

  古麦路过他们,单手扛起那只小麂,望了眼天色,“就要下雨了,快跟上来。”

  安轻夏答应一声,拿过阿暮帮着收拾好的背包,与阿暮一前一后跟上他的脚步。

  古麦的部落在河流上游,算不上太远,也不是太近。等安轻夏见着木头房子的影子时,四周已然被‘族长回来了’的呼喊包围,他定睛一看,竟发现古麦正是他们口中喊着的族长。

  一拥而上的族人们很快就发现安轻夏他们两个不速之客,七嘴八舌地问起他们的身份。

  “是我在捕猎的时候遇到的旅人。”

  这是经过鸿蒙翻译美化过的说法,但看族人由谨慎转为惊讶的神情,大概原话也是八九不离十。

  “这是他们给我的礼物。”

  古麦从盒子里取出那块半月形玉佩,在族人面前晃了晃,族人哪里见过这种精美的东西,不住说这或许就是神迹罢。

  安轻夏咬了咬嘴唇,一看就很昂贵的玉石,就这么白白送给你们族长,能不是神迹吗?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拥有另外半块月亮玉佩的人会降落到这里,将月亮完璧。

  *

  古麦的部落比安轻夏的部落简陋不少,原住民也不多。

  安轻夏估算了下,人口约摸只有他部落的三分之一,又或许更少。不过,人口少归少,各个本事倒是不小,无论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还是必须借助拐杖走路的耄耋老人,所有人都会打猎,而且做饭手艺都不差。

  饶是从头到尾都警戒心满满的阿暮,在面对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时也只能选择妥协,更不提早就饿得眼冒金星的安轻夏。

  古麦部落提供的主食有点像麦子,但口感又没有麦子好,分粥和饼两种。安轻夏对之前干巴巴的烤饼有阴影,毫不犹豫选择喝粥。

  这里的菜不多,安轻夏一闻到野菜的味道就有点想吐,转去吃水煮蘑菇,他们煮的蘑菇一点味道都没有,再配上烤得干巴巴的野猪肉,充其量不过是在果腹以维持生命。

  阿暮是跟着安轻夏吃过好东西的,如今又回归比曾经还要粗枝大叶的饮食,一时也无法接受。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下,还要争取吃饱,以防接下来可能会到来的意外,虽然他一点都不希望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部落里住房紧俏,住民好不容易收拾出一间房供他们居住。安轻夏对着只有儿童床大小的睡床欲言又止,阿暮却宽慰他出门在外不要太计较,他们连山洞都睡过了,难得有张床不容易。

  安轻夏睨他,“你现在倒是挺豁达。”

  “毕竟我们现在是客人,不好再跟主人提更多的要求。”

  “倒是这个理。”

  可他自记事起就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更何况是个快要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将要成年的同性,是怎么想怎么奇怪。只是就像阿暮说的那样,他们两个现在算是寄人篱下,的确不能再提更多的要求了。

  古麦的部落日落即息,安轻夏他们只好客随主便,也在同一时间回屋睡觉。儿童床看着小,睡着更是挤,好在现在是冬天,两人睡前又简单洗过一回澡,挨着不会太过不适。

  阿暮这两天有些心力交瘁,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安轻夏手脚伸展不开,别说睡觉,连躺着都觉得费劲,更不提腰上还搭着一只手,咫尺间还不住有热气喷在脸上。

  简直令人发疯。

  安轻夏自认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在那些事上没什么经验,到这里之后接二连三地遇上不少事,没什么心思顾及到生理需求。现在有个温热身躯贴得死紧,就算他再怎么学习柳下惠,都没法阻止生理上的变化。

  他的脸红得快要爆炸,盘算着阿暮应当完全睡熟,小心翼翼搬走对方的胳膊,绕过他出门去了。

  冬日的河水冻到刺骨,安轻夏伸手触碰的瞬间,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做了好半天心理准备,他还是舀走一瓢水,躲到树后飞快冲了一把身子,穿回衣服的时候,连打了几个喷嚏。

  “谁?谁在哪里?”

  安轻夏迎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在人影愈发清晰时,猛然举起手中的木瓢,手腕一下子被对方抓住。

  “安?你大晚上在这里干什么?”

  是巡夜的古麦。

  古麦记不住安轻夏全名,就跟之前那些人一样只喊安轻夏的姓氏。

  “你在这里洗澡?之前不是洗过了吗?还是煮好的水。”

  安轻夏心虚地冲他笑了笑,“事出有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古麦叫住他,“天太黑了,我们一起走。”

  安轻夏点头,跟在他身边。

  “你今天对着我喊霖,那个霖跟我长得很像吗?”

  “有五六分。”

  “你们关系很好吗?”

  “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安轻夏陷入回忆,“是个很好的人。”

  古麦轻笑,左耳上的羽毛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动,“有机会的话,想认识他。”

  “如果有机会的话。”

  “但你的同伴好像不太喜欢他。”

  “你说阿暮么?他谁都不喜欢。”

  “但他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