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 别墅的楼梯响起脚步声。
温逾随意换了身衣服跑下楼,一边跑一边仓促地穿外套。
福伦惊讶道:“温先生,您要出门?”
“对。”温逾眼角还有点红,急匆匆看了眼时间, “司机在不在?”
“当然。司机就住在后面, 如果您要用车或者飞行器,直接按门口的呼叫器就好……”
“知道了!”温逾光速换好了鞋。
福伦张了张口, 还想再多问他一句去哪, 但温逾已经一溜烟出了门,背影都看不着了。
……
半小时后,一架私人飞行器落在了第一军区门口外。
又过了二十分钟, 另一架银黑色飞行器从第一军区的通行口驶出来, 刚进入起飞阶段, 驾驶者似乎注意了到门口的情况, 在半空中悬停了几秒, 兜了个圈,又飞回来了。
机底能源燃烧出的蓝色火焰缓缓熄停,两架飞行器稳稳地并排停在一起。
两扇舱门先后打开,楼梯缓慢降下来。
维杰森从那架银黑色飞行器中走出来, 看见漂亮的金发少年穿着件单薄的外套,从另一架飞行器里跑下来,怀里抱着一捧临时买到的玫瑰花。
——这么晚的时间, 花店早就关门了,只有相隔别墅好几条街的夜市还有卖。
军区所在的位置相对空旷,温逾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背对着飞行器落下的灯光,愉悦地朝他跑过来。
“Surprise!哥哥!”
金发少年蹦到他面前, 塞给他满怀的玫瑰香气,花瓣在春深的夜晚里带着丝缕的凉意,但与映在人眼里的浓郁艳红并不违和。
维杰森一怔,下意识接过那束花。
——玫瑰味信息素的Omega送了他一捧玫瑰花。
不过玫瑰花的气味没有玫瑰信息素好闻。
因为那个Omega的信息素味并非纯净的野生玫瑰味,掺杂了别有韵味的甘甜幽香,远超于玫瑰本身。
维杰森瞳色本就接近纯黑,在漆黑的夜里更显深沉,眸底的波动不太起眼。
他垂眼看了看怀里的玫瑰花束,没说什么,问温逾道:“等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温逾看起来心情不错,乐滋滋地问他,“喜欢吗?”
“嗯,喜欢。”维杰森回应着,视线扫过他身上的衣服,“冷不冷?”
“不冷,飞行器里挺暖和的。”
维杰森拿出智脑,确认了一眼,在他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没收到过温逾的消息,只有五十分钟前福伦发来的信息,告诉他温逾出门了。
他抬眼看温逾:“一声不吭就跑过来了?如果我今晚不出来,你难道要在这守一夜?”
“守一夜就守一夜呗。”
温逾双手插在兜里,语气斗志昂扬,实则缩着脖子,下巴藏在高高的衣领里。
“我刚才给自己立了个flag,第一次来接你下班,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没想到你出来得还挺快,哥哥,咱俩这叫心有灵犀。”
维杰森压着唇角,故作不经意地“嗯”了声。
又一阵冷风从空旷的方向刮过来,维杰森一手抱着鲜花,腾出另一只手拉住温逾背后的兜帽,轻扣在他脑袋上:“冻成这样,还说不冷?”
“刚才确实不冷,这不是到外面了么……”温逾拽着帽子嘀咕。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
温逾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维杰森的飞行器上居然还有个人。
“陆律师?”温逾想起他的名字,表情没见一点尴尬,缩在帽子里朝他打招呼,“你也加班到这么晚啊?你们军区真辛苦。”
陆斯特顺着楼梯走下来,礼貌笑了笑道:“还行吧,这个职业在哪都差不多。”
说完他看看旁边的维杰森,视线扫过那捧和冷脸不相匹配的玫瑰花,露出揶揄吃瓜的眼神:“你们这是……?”
温逾不知道怎么解释,没说话,维杰森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他。
“哈哈,不用不好意思。”陆斯特怕温逾不自在,笑了笑安慰他道,“你们的关系我都清楚,那份合约还是我帮忙拟定的呢。”
维杰森凉凉地接过话:“知道你还问?”
陆斯特挺无辜:“怎么,我好奇一下不行吗?”
他没得到回答,只收获了维杰森一记眼刀。
温逾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没想到这种合约维杰森居然是让军区的律师帮忙写的……看来他俩真的很熟。
陆斯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意味深长地道:“我说,上将,您还走吗?你刚才可说要顺路送我回去的,现在不会打算让我徒步走回家吧?”
维杰森没回答他,而是问温逾:“家里的司机送你来的?”
温逾点点头。
于是维杰森转眼示意陆斯特,驱赶的意思很明显:“正好,我没那么顺路,去坐那架飞行器,让司机送你。”
“……”陆斯特倒也不介意,只要能蹭上交通工具就行,耸了耸肩,“行,那我先走了。”
他走前还不忘了瞟一眼玫瑰花,别有深意地笑:“你们慢聊。”
维杰森没理他,带着温逾转身走向暖和的飞行器。
舱门关上以后,温逾瞬间觉得不冷了,但维杰森还是从柜子里扯出一件厚外套给他,尺码比温逾大很多,温逾甚至不用把身上那件外套脱下来,就能轻松套进去。
“披着,走的时候穿上。”维杰森道。
温逾心想自己也没那么矫情吧?从别墅的停机点走到别墅里面顶多也就五分钟的路,难道还能把他冻坏了……
然后他手里就被塞了一瓶热红茶。
是维杰森刚从保温柜里拿出来的。
“……”温逾不说什么了,一手抱着外套一手拿着红茶,坐到副驾驶上。
维杰森系上安全带,启动飞行器,设定了自动驾驶模式。
自动驾驶模式下,飞行的速度不是很快,高度也偏低,可以清晰看到窗外灯火斑斓的夜景。
“今天为什么突然过来了?”维杰森将那束花放到驾驶位旁边的位置,问温逾。
“因为睡不着。”温逾找了个理由,随口胡编,“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不在我睡不好觉。”
这种借口维杰森当然不信。
其实不用问,维杰森也能猜到他今晚为什么会临时兴起地跑过来捧着花找他。
“心情好点了?”
温逾想了想,自己今天好像没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我没心情不好。”
维杰森知道他又在撒谎,没戳穿,又问:“网上的事解决了?”
“不知道,我没看。”
这句温逾说的是实话。
毕竟和温伯山相比,网上的事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维杰森走之后,他是真没看网上的消息,睡前只看到了维杰森点赞和转发的消息。
至于维杰森点赞转发后,网上又发生了什么、引起了怎样的议论,温逾毫不知情,也并不关心。
经过一下午的自我消化,加上临睡前维杰森给他的惊喜,他现在也是真的心情好多了。
什么粉丝互掐,什么温伯山,什么狗屁联姻,全都去他妈。
维杰森也觉得是这样。
温逾应该不至于因为网上那点事,就像福伦说的那样消沉一整个下午。
如果温逾没骗他的话,说明今天还发生了网络之外的事。
这时温逾又道:“不过你的动态我看见了,你又帮了我一次。”
“只是动动手指的事。”维杰森并不往自己身上揽功。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帮我了啊。”
“不值一提。”
温逾挺迷惑的,不懂为什么他好像一点也不想让自己感激他,只好道:“哦,行吧。”
见温逾扭回头去,好像真的信了,维杰森脸色又变得有点冷硬。三秒钟后,维杰森找补道:“但也不完全是。”
温逾:“…………”
“怎么了?”维杰森皱了下眉。
温逾面无表情,挺想问他是不是有毛病。
但他现在欠着对方的人情,又不好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于是干脆忍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谢谢你,哥哥你真好,天下第一好。”
维杰森:“……”
“不过,哥哥。”温逾话锋一转,“你也挺会端水的呢。给我解围的同时,还不忘了先安抚一下Alkaid粉丝的情绪,我觉得挺意外的。难道你怕他的粉丝连你一起骂?”
维杰森眼皮很薄,放松地看着前方漆黑夜幕与城市光景的交汇线,神色寡淡,开口道: “不是,我只是怕他们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我看过Alkaid设计的机甲,《余烬》不是普通的游戏,他能做出那样的作品,的确万里挑一。”
“我点赞的那篇文章也不是彩虹屁,是实话。虽然你说的那些也是实话,但如果我只给你解围,别人会以为Alkaid做得不好。”
温逾表情呆滞了一会。
维杰森视线始终看着前方,修长的双手散漫地交叠着,脸色寡淡:“我只是想让他们理解事实,而不是让人觉得我在偏袒你而已。”
尽管维杰森的脸色和语气并不柔和,但温逾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戳中了一下。
不是偏袒……那不是更好了。
这可是来自帝国上将的认可,就一个游戏机甲而已,维杰森居然会做出那么高的评价,温逾说不高兴才有鬼了。
要不是维杰森不知道Alkaid就是他,他真的会觉得维杰森是故意夸张。
温逾吸了口气,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更何况,他还是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
维杰森虽然只是想一碗水端平,但对温逾来说却是双赢。
靠……温逾想,他以前居然没发现,维杰森怎么这么好呢?!
温逾心情瞬间好到无法形容,就连直到刚才仅存的那些气闷怨堵也全部荡然无存,被夸了后不自觉地带了点骄傲,真心实意地对着维杰森吹彩虹屁。
“不偏袒是对的,公正无私是人类最伟大的品德,哥哥,你真帅!我就喜欢你这种又理性又公平、不徇私不包庇的!”
维杰森薄唇下压,唇角绷直了:“……”
“而且我跟你的想法其实不谋而合。”
温逾侃侃而谈。
“我第一次看到Alkaid的设计作品的时候,也觉得他跟那篇文章里写得一样牛逼。又专业又细节,不仅机甲设计得好,聪明机灵,为人还特别低调。这种人现实里肯定特别善良,而且平易近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虽然我真不是他粉丝吧,但也不妨碍我欣赏他,我指出那些缺点也不是故意找茬,是想让他越来越好。”
“不得不说,哥哥,你真是又懂机甲又有眼光,帅炸了。”
温逾一声声“哥哥”叫得越来越顺口。
但彩虹屁内容完全跑题。
维杰森越听越不对,皱眉瞪了温逾一眼:“你这是在夸谁?”
“你啊。”温逾不自知道,“我这不是在夸你理性又有眼光吗?”
“……”维杰森板起脸,想起他高中时的语文作文水平,突然懒得跟他计较。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温逾自顾自说,“你居然还看过Alkaid的机甲,我以为你平时根本没时间玩游戏。”
维杰森的确没时间玩游戏。
虽然他接触过《余烬》,但那几乎是他大学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温逾还没多大,连“Alkaid”这个ID都没注册。
Alkaid的机甲,其实是他上午守着温逾睡觉的时候,才抽空了解了一遍。
维杰森什么也没说,转移了话题:“除了网上这件事,今天还出了别的事吗?”
“嗯?”温逾没反应过来。
维杰森:“比如你家里。”
温逾愣了。
见他的表情,维杰森已经有了猜测:“是温伯山?”
温逾愕然:“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
之前温逾和他提起过温伯山的事,他一直记得挺清楚。
仔细想想,能让温逾变得那么消沉难受的也就只有温家那些事了,因此也不难猜出来。
温逾怀疑维杰森以前是做侦探的,直觉这么敏锐。
这种问题说多了没意思,尤其温家这些破烂事,温逾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便道:“……好吧,是因为温伯山。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往心里去。”
维杰森:“……”
温逾:“怎么了?”
维杰森道:“你家里的问题,我可能帮不上忙,但如果你不高兴可以跟我说。”
温逾顿了下:“帮不上忙,还找你说什么?”
“倾诉。”
温逾若有所思:“哦,这也是单恋的标准之一?”
“……”
维杰森声音沉了,明显绷起脸:“不是,随便你。”
啧。
温逾心领神会。
他算是看透了,维杰森就喜欢那种又撒娇又可爱,而且还会倾诉倒苦水的黏人Omega。
这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旺盛过头,实在无处宣泄。否则哪个正常人会花钱买个Omega找他倾诉的……
温逾看出他不高兴了,赶紧哄着:“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哥哥喜欢听的怎么能叫随便呢,都是我心甘情愿。”
维杰森:“。”
温逾张了张口,想了一会有点无从说起,干脆道:“……但是,还是下次吧?我现在心情挺好的,下午那个劲儿已经过去了,有点说不出来。”
“好。”维杰森语气依旧冷淡,但明显比刚才缓和不少,应该是满意了。
飞行器内静下来了。
夜景在舷窗外缓缓倒退。
自动驾驶模式下的飞行速度实在太慢,按照这个速度,起码还要四十分钟才能到家。
夜景看够了,维杰森索性解除这一模式,按下控制台的按钮。
“不多聊会了?”温逾挑眉。
维杰森瞥了眼驾驶操作台上显示的时间:“你该睡了。”
他调整操纵杆,抬高手边的助推器,全封闭的舱室隔绝了加重的引擎声,驾驶着飞行器去往别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