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多里根本用不着考虑, 哪怕温逾不帮他,他也对设计机甲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毕竟余烬玩家都知道余烬的机甲设计师不简单,能成为余烬榜上有名的设计师就更难了。

  听温逾说完这件事,多里对温逾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 赖在这里死活不走。

  但现在时间太晚了, 温逾困得不行,打算改天再跟他细说。

  多里却非要和他继续聊, 不停地软磨硬泡。

  温逾面无表情地打开门, 开始赶人。

  “别啊,你再跟我聊会儿!你真是余烬机甲设计师吗?你的游戏ID是什么?我老玩家了!余烬所有设计师的名字我都记得,你先告诉我……”

  多里被推出来, 还在不停地扭头发问。

  他真的是头一次遇到活的余烬机甲设计师, 太新奇了, 根本按捺不住。

  他正追问着, 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

  多里倏地闭嘴了。

  维杰森是上来取东西的, 走在楼梯上就听见二楼走廊有些吵闹,一上来,就看见了多里正在温逾房间门口拉拉扯扯的一幕。

  他皱了皱眉,朝这边走过来。

  “怎么还没睡?”维杰森站在他们两个面前, 扫了一眼,最后视线只落定在温逾身上。

  “本来是要睡了。”温逾自然地又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得不行, 莫名带点告状的意思,“他非要跟我聊天。”

  维杰森视线凉飕飕地转向多里。

  多里震惊,看着温逾嘟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刚才你不也跟我聊了……”

  他还要再辩两句, 对上他哥的视线,又立马闭嘴。

  隔壁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佣人都已经离开了,维杰森面无表情,驱赶道:“回自己房间去。”

  多里“哦”了一声,转身正要走。

  维杰森垂眼忽然扫向地面,挑了下眉,露出沉沉质疑的目光:“你的背包,现在不用随身携带了?”

  多里闻言倏地警觉。

  他刚才跟温逾聊天时嫌背包太重,于是把背包放在门口的地上了!

  他扭过头,赶紧弯腰把包拿起来:“我忘了!我这就去睡了,哥你也早点睡!”

  多里说完,抱着背包飞快地溜回自己房间,“砰”地把门关上了。

  走廊上只剩下维杰森和温逾两个人。

  温逾也没再说什么,慢悠悠地退回了卧室里:“我这次也真睡了,晚安哥哥。”

  温逾关上门之前,维杰森忽然抬手轻轻按住门沿,阻止了他,问:“……多里刚才都找你聊了什么?”

  温逾顿了下,神态自若地答:“没什么,就是对我比较好奇。”

  “那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温逾道,“估计他已经在乱猜了吧。”

  维杰森“嗯”了一声,对此似乎没什么异议,也并没有给出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案,只道:“以后他要是再追着问你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用理。多里虽然看起来有点笨,但人还算懂事,不会乱说话。”

  “下次你要是嫌他吵就告诉我,我会教育他。”

  温逾愣了下:“哦……知道了。”

  维杰森点头,丢下一句“早点睡”,转身回自己房间里取了几份工作资料又下楼了。

  ……

  第二天一早,温逾按时起床。

  他洗漱完了,路过多里的房间,看见门还是紧闭的,就知道人还没醒。

  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踩着拖鞋下楼,跟维杰森坐在一起吃早饭。

  温逾平时不太注意形象,尤其是早起正半懵半醒的时候,脑袋上的乱毛总是无规则地炸着,洗漱时也不怎么看镜子,根本不注意打理。完全没有一点作为金丝雀应有的自觉。

  特别是今天,他脑袋上的毛乱得很不一般。

  不知他昨晚是怎么睡的,今早起来后,他脑袋两侧各支楞出很长一撮头发,向上卷着,相当显眼,特别像某种为了夺人眼球而设计的卡通人物形象……

  看起来很奇怪,但配上这张脸,又有点可爱。

  维杰森跟他面对面坐着,视线往他头上飘了好几次,压着唇角欲言又止,最后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早饭。

  饭后,又到了温逾帮维杰森穿衣服的环节。

  温逾已经是个熟手了,他熟练地从佣人手里接过维杰森的军装外套和腰带,帮维杰森穿上。

  低头系腰带时,温逾感觉自己的头发有点痒,好像被拨弄了一下。

  腰带“咔哒”一声系好了,温逾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维杰森。

  “今天也有直播?”维杰森忽然问了一句他平时根本不会关心的问题。

  温逾觉得奇怪:“嗯,怎么了?”

  维杰森瞥他一眼,又问:“你的粉丝,平时会用你的表情包吗?”

  温逾:“?”

  维杰森轻掰他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

  背后就是一面落地镜。

  温逾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头发两侧像牛角一样支楞的呆毛。配上他懵逼状态的眼神,确实很适合做表情包。

  “你以前也经常睡成这样就去直播?”

  温逾噎住了。

  紧接着他听到头顶传来动静。

  维杰森比他高出多半个头,即便站在他身后,镜子里也能清楚地映出对方的脸,包括表情。

  温逾看得一清二楚,面无表情道:“你笑我?”

  在温逾问出这句话时,维杰森那点微妙的神色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毫无波澜。

  维杰森盯着镜子里的温逾,抬手轻轻扒拉了一下他的呆毛,以提醒他现在的造型有多奇怪。

  反问道:“不应该吗?”

  温逾:“……”

  拳头硬了。

  “应该,哥哥笑得对。”温逾全靠着回忆协议金额才硬生生挤出这句话,语气生硬,毫无可信度。

  维杰森这次好像真笑了下,黑沉冷淡的眼底有些不明显的波动。

  他动作自然地顺手将温逾脑袋另一侧的呆毛也抚平了,没再多说,出门去了军区。

  ……想起刚才提到的表情包,温逾对着镜子又反复确认三遍。

  直到确定自己的头发没问题了才上楼直播。

  ……

  下午,温逾抽空联系了一个他高中时期的同学。

  对方当年和他同班,也选择了机甲学科,大学时虽然没考上帝国军事学院,但却考上了另一颗星球的军校,目前在第二军区工作。

  温逾跟对方关系挺铁,想托他办事也好开口。

  温逾将多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但隐瞒了机甲部件的主人是维杰森的事。

  对方听完后,觉得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特级机甲的部件,被机甲主人的弟弟摔了一下,所以想找我检测这个部件有没有被摔坏??”

  温逾:“嗯。”

  对方:“……说实话,如果只是单纯的摔了一下,那没什么检测的必要。特级机甲的部件要是可以随随便便摔坏,那咱们帝国的军事实力得薄弱成什么样?”

  温逾:“我也这么认为,但我又不是检测仪器,不能给他打保票。”

  对方:“但我也没有这个操作权限。军区机构的检测流程很严格,必须让机甲的主人亲自申请,或者有特批文件才行。”

  温逾早料到是这样。

  又说:“我手上有个B级检测器,能测出这个部件的内部情况吗?”

  “当然不行。”对方立刻道,“这可是特级机甲,S级勘测仪在野外都探测不到它,任何低级的东西在它身上都无效。”

  温逾耸肩:“行吧,那就没办法了。”

  温逾正要挂电话,对方却一改刚才的严肃,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问他:“诶,温逾,你跟我说说,这台机甲的主人是谁啊?”

  “能拥有特级机甲,军衔肯定不低吧,你跟他熟吗?他是哪个军区的?叫啥名字?”

  温逾懒懒道:“保密。”

  “啧。”对方咂了下嘴,“别这么小气,聊聊呗?据我所知,有特级机甲的人可就那么几个,在帝国职务级别都不低。你们怎么认识的?”

  温逾又说:“保密。”

  “你小子……”对方道,“算了,正好我有一阵没跟大家聚过了,最近正想喊你们出去玩呢。改天叫上那几个同学,咱们出去吃一顿,到时候我再好好盘问你。”

  “行啊。”温逾散漫道,“记得请我吃点好的,别再请我吃海鲜,腻了。”

  “你丫还挑上了?”

  对方跟他互怼几句,最后骂骂咧咧挂了电话。

  结束聊天后。

  温逾把这件事告诉了多里。

  多里挺失落的,但还是很感谢温逾。

  为此,他决定请温逾去喝下午茶。

  温逾倒是没拒绝。

  多里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说要出门,他立刻风风火火地换好了衣服,坏心情仿佛一扫而空,喊上温逾跟他一起出去。

  温逾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的多里,不禁目光一顿。

  “……你背着这个部件干什么?”温逾看着他背后沉甸甸的大背包。

  多里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看看周围没人,小声说:“我怕放在这里会被人看到,让我哥知道就麻烦了,我得随身带着才放心。”

  温逾:“……”

  这是什么做贼心虚的典范?

  温逾竟无言以对。

  维杰森说得没错,他这个弟弟看起来的确不太聪明。

  温逾没说什么,跟着他出了门。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一家户外咖啡馆。

  这家咖啡店建在一片青草地上,没有房屋,只支起了一个简易的白色帐篷。里面是咖啡吧台,所有的桌椅都摆在外面,桌面上支起遮阳伞,四周被铁艺围栏圈了起来。

  虽然是家简易的咖啡店,但胜在环境清新自然,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咖啡和甜品做得十分精致,让人心情舒畅。

  除了铁艺围栏顶端弯曲的钩状物看起来有点令人不安,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像是装反了的挂钩。

  温逾其实心知肚明。

  多里请自己出来喝咖啡,肯定不止是为了感谢自己这么简单。

  果然,才刚喝了一口咖啡,多里就开始追着他问:“昨天我回房间以后,我哥跟你又说什么了?没说我坏话吧?”

  温逾言简意赅:“没。”

  “那就行……你昨天还没跟我说完呢,你游戏ID到底叫什么?”多里急不可耐地询问。

  温逾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反正多里已经答应帮他的忙了,早晚会知道,温逾索性也不再吊着他,简单明确地道:“Alkaid。”

  “……啊?什么?”多里突然耳背。

  “Alkaid。”

  “奥什么??你再说一遍?”

  温逾挑眉:“你耳朵出问题了?”

  多里的声音忽然拔高,明显只是觉得不可置信,惹得隔壁桌的客人扭头看他:“那可是我偶像啊,你不会和他撞名了吧?!”

  温逾木着脸,嫌他丢人。

  多里连忙又降低了音量,小声跟他喊起来:“你真是那个Alkaid?证据!我要看证据!”

  “在我的想象里,A神在现实中应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高级研究人员,或者是五十多岁就秃了头的地中海!总之年纪肯定不小了!”

  “就算他再天才,起码也得有三十岁吧?你才多大?”

  “……”温逾啧了声,内心暗爽,但表面故作散漫,“你怎么会有这种偏见?谁说机甲设计师不能是年轻人了?最起码我比你大吧。”

  “可是我在网上搜过资料了,你才比我大一岁!”

  “一岁怎么了?这世上什么样的天才没有,别因为自己普通就觉得别人也不行,一切皆有可能。”

  多里顿时瞪圆了眼,被他怼得说不出话。

  温逾又道:“再说了,既然Alkaid是你偶像,那你应该看过网上那些撞车视频吧?你觉得他哪像一个中年人?”

  作为知名度火遍全余烬的机甲设计师,温逾每次打游戏都能碰到来找他聊天或者告白的粉丝,有不少粉丝甚至将他的签名烙印在机甲上。他被路人们录下的游戏视频自然也不在少数。

  论坛、SNS、各大视频网站,每天都有人发。

  多里想了想:“可是我没怎么看过他的撞车视频啊,不记得了。”

  温逾:“?”

  妈的,假粉。

  “不管了,反正你给我看看证据,证据到底在哪呢??”多里用手肘碰了碰他,穷追不舍。

  温逾一时无语,但自己选的队友只能自己认:“……行吧,可以先给你一眼我最新的设计稿。”

  多里眼睛都亮了,立刻凑上去。

  ……

  聊了不知多长时间,他们隔壁桌的客人走了。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那男人身材偏胖,手里举着智脑,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走过来点了一杯拿铁,背对着温逾和多里坐下,嗓门很大,看起来没什么素质。

  他声音高昂,像是在炫耀什么——

  “……哈哈哈,对!哥这个可是花了大功夫定制的,货真价实。”

  “价钱嘛算不上贵,也就四五万吧……谁让我是铁粉呢,不图别的,光是摆在家里看着就高兴。”

  “……想看开箱是吧?哈哈,这就给你们开箱。拿到手第一时间给你们看,哥够意思吧?”

  那人话很多,但温逾起初并没注意他。

  没素质的人见多了,在户外咖啡馆大声打电话的也不在少数,温逾压根懒得搭理。

  他还在跟多里聊天,服务生端着冲好的咖啡从他们眼前走过,送到了隔壁桌。

  那男人端着咖啡,喝了两口,挪了挪有些肥胖的身子,调整姿势,没完没了地对着智脑说话。

  他身子比刚才歪了一点,智脑的角度也偏了些,不小心让背后入了镜。

  温逾的余光往那边扫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那人好像不是在打电话,也不是打视频,而是直播。

  随着刚才挪动的动作,那人的镜头角度刚好把自己和多里囊括在内了。

  温逾看向他的桌子,桌面上摆着那人刚才说要开箱的东西,是个大约60厘米高的机甲模型,内部构造齐全,材质与做工完美精致,因此价格不菲。

  温逾抬眼又看向那男人肥胖敦实的背影,盯了两秒,似乎认出了什么。

  他忽然嫌弃地皱起眉,有些无语,面无表情地跟多里说:“别在这聊了,咱们换个地方。”

  不等多里回答,他已经站起来径直向外走了。

  多里一头雾水,来不及询问,只能跟着站起来,弯腰拿起脚边的背包,快步追上温逾。

  “发生什么了?我的甜点还没吃完呢……”

  “碰见傻逼了,在这呆着晦气。”

  温逾懒洋洋走在前面。

  多里有点云里雾里地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将背包往身后一甩——

  他们正从铁艺围栏旁走过,背包上累赘的布料,在甩出时恰好挂在了铁钩上。

  多里毫无察觉,继续径直往前走。

  “刺啦”一声——

  布料撕裂的声音。

  多里四万块的背包就这样被铁钩弄破了,侧面裂开一个口子。

  多里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拧身去查看情况,结果口子反而因他的动作被撕开得更大,裂开的背包承受不住重量,里面的黑色机甲部件“砰”一声闷响,掉在草坪上。

  “靠!!”

  多里很崩溃。

  他赶紧把布料从铁钩上拯救下来,弯腰捡起部件,拍拍上面的草屑和泥土。

  他居然把这个贵重的东西摔了第二次!

  这什么背包啊质量这么差!他要给这个品牌差评!!

  “快收起来。”温逾皱起眉,预感不太好,提醒他,“回去再看。”

  多里赶紧把部件塞回背包里,用手掌掐住布料碎裂的地方,东张西望了两眼,生怕有人看到,随后慌慌张张地跟着温逾离开这里。

  那个在直播的男人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他们走了以后,他眯起眼睛,看着弹幕上刷过的名字,凑近屏幕说道:“……什么?温逾?那个划水主播啊,他怎么了?”

  经过弹幕提醒,他才扭过头去。

  但看了个寂寞,人早就走了。

  他转回来,看着弹幕嗤了声,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不屑的笑:“他刚才在我后面啊?没注意,巧了不是……”

  “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在这?行了,别刷其他主播名字了,咱们聊聊别的……”

  但直播间里依然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弹幕在刷温逾的名字。

  男人不想看见这名字,动了动手把那些人禁言了,又指挥房管,把乱提名字的都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