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你还养蛇?!”阚霖吓得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寸,咽了口唾沫。
薛朗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诧异,好笑地看着他:“你怕蛇?”
阚霖:“废话,那玩意会咬人的,有毒。”
薛朗状似无意地把手伸进破布内,动作极其温柔地抚摸了篮子里的东西,生怕把它弄伤了。
他看着阚霖的表情由惊恐到惊讶又到嫌弃,嘲笑:“一个大男人,怕这种东西。”
阚霖已经挪到了墙边,没有退路了,无奈道:“就是老男人,也有怕那玩意儿的,看着就肉麻。你是怎么把它当成宠物这么爱惜着的!”
说罢就见薛朗朝自己走过来,掀起布似要给他展示,他吓得有些语无伦次,掌心冒汗,大声道:“不不不,别给我看,别拿过来!”
薛朗像是忽然变得又聋又瞎,无视阚霖的疯狂摆手,在他面前蹲下。
直接就掀开了布。阚霖差点现场表演激光舞,无奈根本没那个力气,只得死死闭紧双眼,把头低到胸口。直到耳边突然传来软软的叫声。
他脑袋空白一瞬,睁开眼,就见咫尺处的竹笼里,趴着一条一捧大的小奶狗。奶狗的小耳朵软趴趴耷拉着,一双滚圆的黑眼睛里亮着惊讶好奇的光,原本金黄色的毛发被布遮得有些暗。
阚霖微微松了口气,见那只小黄狗尾巴摇得欢快,心里喜欢的不行,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扬起,却又为自己刚才的慌张感到丢脸无比。
阚霖又哭又笑的表情着实滑稽,也正戳薛朗笑点,他提着笼子,勉强控制住嘴角,捏捏小狗的脸,道:“这玩意儿...老男人也有怕的?”
阚霖脸刷一下就红了,表情僵硬道:“你特么耍我?”
“我逼你相信了?”
见男人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在若无其事逗狗玩儿,阚霖的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看着奶狗,气哄哄问:“那为什么那女人会被吓跑。”
“她怕狗。”
“死骗子。”阚霖瞪着眼前的男人,“你肯定养着什么恐怖的玩意儿,没准儿真有蛇!”
薛朗把布盖回去,看着阚霖的眼睛,解释:“王春花小时候被狗咬过,刚出生的狗崽也怕。”
“……”
薛朗说完,不给人反应时间,双手打横把人抱起,放到床上,接着走到桌旁把布浸湿,背对床上的人说:“脱。”
阚霖仍然震惊于自己被一个男人公主抱了,傻傻地问:“脱什么…”
“衣服。”薛朗眼睛往下瞥:“裤子也脱了。”
阚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几乎哽咽了:“不打麻药吗。”
“你很疼吗。”薛朗疑惑地看着他,从上往下扫视了一遍,继而挑了挑眉,是无声的问话。
阚霖朝桌上的小刀扬扬下巴,反问:“我的天,大哥,刀剌你皮肉你不疼?”
薛朗怔住了:“王老五拿刀割你?”
“他没拿,可你不是要拿了吗。”阚霖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鼻尖竟有些发红了,他又喃喃自语:“我阚霖好歹前半生够开心,死也值了...”
薛朗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无语,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斟酌片刻又闭上了。任由手里刚被热水浸湿的白布变温,然后变凉。
“...把衣服脱了。”
“没麻药不行。”阚霖拢紧衣服,语气似倔强又似请求,眼皮沉了下来,“遗愿。”
“……”
薛朗定定看着他,再开口时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温柔 。
“脱,快点。”
阚霖还是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似乎打算躺尸一辈子。
薛朗的耐心被彻底消磨完了,又听见门外王老五的催促,更是心烦不已。
他一把把手上的白布团扔回盆里,水花溅到了地上,弹起一层薄薄的灰尘。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去剥男人的衣服。
“干什么?!”
阚霖求生欲爆棚,心脏直跳,尽管双手被束缚在一起也要阻止那只阎王爷的手,他把那只手死死按在自己胸口,自己也不得动弹。
薛朗颇为头疼,冷着表情看了眼自己被压着的手,从身后伸出另一只手,趁人没反应过来,顺着胯边摸进了衣服里面。
薛朗天生易冷体质,碰巧今天难得的天气好,原本打算冬犁,所以没有在家生火取暖。
刚刚被热水暖热的手掌,也因为僵持太久而冰凉如雪。阚霖被刺激得一下弓起了身子,双手条件反射往肚子护去。
同时,薛朗另一只手得到解脱,他抓准这个机会,从后背掀起男人的毛衣,脱到男人的脖子处。
阚霖视线顿时被遮挡住,整个上半身没了衣服的庇护,被冷空气裹挟,冻得打了个喷嚏。他摆了摆身子,试图把套在脑袋上的毛衣甩下来,奈何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无奈在黑暗中喘了两口气,怒道:“薛朗是吧,这么绝情,这胎老子不投了,我就在下面等着你。”
“……”
薛朗没理他,早已回到桌旁,仔细拧干了白布,继而又回到床边,伸手覆在阚霖后脑勺往自己这边揽。
这动作姿势让阚霖全身一滞,一双眼睛猝然睁大:“你干什么。”
“擦干净,好开刀。”
几分钟后,门自屋内打开了,外面围着的一堆人断了话头挤着往前涌。
“俺看看长啥样呢。”
“别挤俺。哎哟!哪个没长眼的踩俺脚了。”
“啧,要死啊李大狗,你眼睛长屁.眼去啦!?”
人群推推搡搡,好几个使劲伸长脖子往门口探,势要看看王老五家新买来的货长什么样。
阚霖头包白布,手上和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脚踝的铁脚铐叮铃作响。
他这会儿洗干净脸,白净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才算真正显露出来。人群霎时安静了,连村里凑热闹的小土狗也配合着闭上了嘴。
阚霖一瘸一拐往外走,看到这副阵仗,又倒退了两步,后背撞上结实的胸膛。
薛朗微微低头看他,那眼神极冷,一副“滚吧”的欠打表情。
......
无话可说,无望再寄,阚霖只好咬咬牙,低下了头,艰难地移动着受伤的脚,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去就被冲上来的王老五狠狠推了一把,他险些跌倒在地,本就带伤的腿再次吃痛,他回头仇恨愤懑地盯着那比自己矮许多的老烟鬼。
王老五凸眼一瞪,鼻子里喷出两缕烟,活像生气的老牛,上前就是一脚踹在阚霖小腹,阚霖闷哼一声,身子一弓倒在地上。
这老烟鬼似乎认为自己很威武,看了一圈嘴巴紧闭的村民,心里得到某种满足。他吸烟呼出一口浓雾,道:“看什么看,不过是牲畜一个,不听话,往死里打!”
王春花站在一旁要说话不说话的,被自己爹瞪了一眼后悻悻低头了。
人群中几个老男人和中年女人对着倒地的男人没什么太大反应,似乎如此景象已是家常便饭。
有人指着阚霖道:“长得蛮白净的,多少啊?”
王老五回头看王春花,王春花对上眼神,身子一抖,忙颤颤巍巍道:“五…五千。”
“什么?!”王老五拿着烟枪的手放了下来,怒步走到自己女儿面前,二话不说扇了一巴掌,力气之大,掌声清脆,在场的人再次安静了,却没一个上去阻拦。
王春花脸颊火辣辣的疼,抬手捂着半边脸,眼泪不住掉着。她不动声色往薛朗那边看了一眼,见对方没看自己,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丢脸。
王老五指手画脚道:“五千块?老子让你挑着便宜的买,给老子买来个这么贵的!”
王春花低头,肥胖的脸上挂满泪痕,细声细语喃喃:“那卖货的只带了这一个,原先更贵,我还…还讲了价的。”
“你个赔钱货!”
王老五劈头盖脸骂了自己女儿一顿,骂够了,回头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转身往家里走去。
王春花不敢耽搁,胡乱擦干净眼泪,把被扇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立马上前把阚霖拎了起来,拖到自己背上,跟着自己父亲走了。
那群村民见没热闹看了,也走了好几个,留下几个老男人抽着烟叉腰讨论着。
李大狗抖着腿,对身边的另一个老男人说:“还是俺家的听话,刚来俺家的时候,那臭女人打死不愿意和俺亲近,俺门一关,锁一上,当晚就办了事。后来她话也不说了,饭也不愿意吃,俺就一天一顿地揍,她果然服了,饭也愿意吃了,也不反抗俺了,只是看起来跟个呆子一样,来之前,人家还说她是个研究生呢,啥叫研究生啊…”
旁边那老男人呼出一口烟:“俺也不知道,应该就是念的书多点。来这里的女人,听话就行。俺家那个前两天来的,俺把她关在熏房里,她天天要去撞墙,天天不吃饭。该死。”
李大狗假情假意拍拍那老男人,很快暴露本性,表情猥琐起来:“那你事办了吗。”
“死.婆.娘咬了老子好几口,没办成。”
李大狗不屑道:“切,俺看就是没被打服,今晚俺去帮你,你安心办事。”
那老男人哈哈笑出了声。
两个胡茬满脸的秃头老汉便笑着离开了薛朗家院子。
薛朗捂住薛小妹耳朵,不想让这么无.耻.污.脏的话流入自己妹妹耳朵。盯着那两个苍老猥.琐的背影出了神。
薛小妹一直垂头扣着自己的手,她不用听也知道,这些人嘴里会吐出什么话。半晌,她抬头看自己哥哥,道:“哥,这是第五个。”
薛朗放开手,转身进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对薛小妹说:“今天这个也记上。”
薛小妹道:“他叫什么名字。”
薛朗脚步顿住,似乎在思考。
“……”
进屋关上门,薛小妹从床单底下摸出一本页边泛黄的小本子,蹲在床边笨拙地握着笔,她问:“哥?”
“看林。”
薛小妹原本就大的眼睛忽然睁得更大了,她面露兴奋,甜甜地说:“是和妈妈一样的看吗,可是我不知道妈妈的看怎么写。”
薛朗道:“不重要。就写看见的看,林子的林。”
薛小妹啊了一声,表情有点沮丧,还是点点头写上了。不多时,老旧廉价的笔记本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王老五家,看林。
女孩抱着本子看了看,忽然记起什么,无声地喔了一下,在看林的后面加上一个字:活。
薛朗看着她写完,剑眉一蹙,忽然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谁教你这么握笔的。”
薛小妹吃痛,揉着脑袋看他:“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薛朗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好像自己和薛小妹握笔的姿势是很像。
“……”
*
阚霖又被关回了小黑屋,唯独门缝里透进来一些光。
他此刻口干舌燥,饿得胃抽痛起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事会被自己遇上,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哐一声,门开了,王春花端着碗剩饭往地上放,道:“吃饭了。”
阚霖听到吃饭,眼睛一亮,跪爬着往碗里看去,这一眼,阚霖几乎干呕起来。
这哪能是人吃的饭!脏兮兮的碗先不说,里面的食物又黑又绿,混乱地搅和在一起,说这是屎他都相信。
“呕…拿走!”
“给你吃就不错了,不喜欢也没办法,我爸说了,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饿死。”
阚霖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你给我吃屎?”
“什么屎,你敢这样说!”王春花许是有些生气了,踢了阚霖一脚,“你吃不吃,不吃就饿死你!”
阚霖忽然有种想撞墙自尽的冲动,这碗里的食物像什么东西捣碎过,加水粘稠地混在一起,近点还能闻到奇怪的味道。
他实诚地问:“这是猪吃剩下的吧?有没有别的...”
“耶!是不是给你脸了,还挑上了!”王春花撸起袖子,似乎就要动手,就见刚刚还挑三拣四的男人埋头在碗里吃了起来。
吃就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饿得慌,死得快,我还有美好的未来。
阚霖在心里呐喊着,憋着一口气往嘴里送食物。
王春花抬起的手打了个空,慢慢垂下了,她在一旁满意地笑笑,干脆也不走了,靠着一旁的柴堆看着阚霖边吃边吐,直到阚霖吃完为止。
阚霖呕到泪眼婆娑,碗里稀碎的食物变得模糊,也更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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