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伏特加急得焦头烂额之时, 属于他的救星终于来了。
“大哥，涅露秋的电话！”
伏特加双手捧起自己的手机，呈到琴酒面前。
幽绿的眼睛先是落在手机屏幕上, 然后又落在伏特加的脸上，琴酒阴测测地开口：“她怎么打你电话。”
伏特加沉默了一瞬，努力想把自己的身形缩小。
“可能、可能因为大哥您在和贝尔摩德通话, 她那边占线了？”
琴酒：“......”
“琴酒, 你现在必须撤退了。”
涅露秋的声音冷淡, 她在平静地陈述事实，但听在琴酒耳朵里就极为刺耳。
“你在命令我？”
竹间真翎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腾出手给山村喜多发消息。闻言，只是毫无波澜地说道：“不要耍小性子了，警察厅的那些家伙们已经到了。你再不离开就要进局子了。别忘记你的外貌特征早就在警方的通缉令上，你这次被抓可逃不掉。”
琴酒这么大张旗鼓地开火, 完全超出了竹间真翎的预料。但此时她顾不得对方，因为她的麻烦更大。
倒计时在跳到0时，她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
【温馨提示，游戏正在第二次更新中, 请耐心等候......】
竹间真翎抬头环顾了一圈, 人群宛如波浪一样起伏着, 无数来自不同地区的人逐渐汇入这片大海。
一张张或是惊恐或是慌张的脸, 在火光之中明明灭灭, 最后都模糊成单薄的数据。
他们都不是玩家。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调低了音量键, 竹间真翎凝望着燃烧中的商场,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琴酒在和她说话。
“......总之, 宫野志保不能杀。”竹间真翎一只手按在后腰上，“如果你不甘心, 那就自己亲手抓住她。”
琴酒：“很不错的提议。”
在他充满兴奋的尾音落下时，竹间真翎走进了巷子里。而那把跟随她二十多年的格洛/克14已经蓄势待发了。
似乎是久久未得到回应，琴酒问她在干什么。
竹间真翎刚要开口说话，一片不知道从哪飞来的花瓣黏在鞋面上，一起涌上来的是扭曲暗淡的灯光。
竹间真翎缓缓抬起眼，巷子尽头矗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涅露秋？”
竹间真翎弹开保险栓，抬手射出一枪，然后侧身半蹲伏在地面上，一颗子弹迅速划过她的头顶，深陷进身后墙壁。
而她打出的那一枪也空了。那颗本该预判了对方行动路径的子弹，却像是穿过空气一样，直直地折在了墙上。
琴酒的声音被巨大的风声所遮盖，只断断续续地传出：“那里...发生...什么......”
问问问，问个屁！
竹间真翎突然感到一阵莫大的烦躁，她挂断电话后，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转身迎上骤至的拳头。
看似瘦削实则力道极大的手掌将对方的拳风截断，然后狠狠一拉，那人晦暗不清的面孔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是一条萤。
发现挣脱不过红发女人，一条萤迅速转变策略，借由尚未卸掉的冲力，蹬上了墙，似乎是打算用重力扭转战局。
竹间真翎当机立断，立刻甩开她的手，往后跃了一步。
“巴洛洛酒，你发什么神经。”
见一击不成，一条萤暂时歇了追击的心思。但她的肢体动作依旧保持着紧绷，看向竹间真翎的目光也满是嘲讽。
就是这个眼神，让竹间真翎心里咯噔一声。而一条萤的下一句话，完全印证了她的不妙预感。
“竹间真翎，隐藏玩家。”一条萤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所有玩家通缉吗？”
竹间真翎保持沉默，一条萤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纵身又是猛地袭击过来。
两人短时间内交了几回合的手，大多是一条萤攻，竹间真翎防守。不是她不想反击，是她从一条萤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玩家似乎可以选择不登出更新。
而像一条萤这样的玩家不知道世界里还有多少，如果他们都选择先解决自己，那么恐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攻击再次被格挡下来，一条萤微微喘息，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恼怒。
她能不恼怒吗。
同样都是玩家，两人不仅身份地位有差距，现在就连能力都拉开了一大截。
“你可真是藏得够深啊。”一条萤低低地讥讽了一句。
不趁大部分玩家尚未进入游戏解决掉竹间真翎的话，围剿战的胜利果实可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一条萤没想到，她们俩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
竹间真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阴郁地盯着她。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一条萤一边说，一边偷偷地将手摸上了枪柄，“这一次更新，可以能选定坐标的。”
在她话音结束的下一瞬，一条萤迅速朝前方开了一枪。然而竹间真翎比她的速度更快，子弹划破空气，没有天赋协助的一条萤立刻就中弹了。
“蠢货。”竹间真翎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翻身跃上墙头。
虽然没有痛感，但一条腿的失灵明显拖累了一条萤的动作。在她反应过来要开枪截拦竹间真翎时，手中的枪被打掉了，而红发女人也消失在了黑夜中。
*
“涅露秋大人，它们又出现了！”
山村喜多猛喘了一口气，伴随耳边呼呼的风声，极速地说道：“他们往奈良去了！”
竹间真翎没有目的地奔跑着，夜晚的风没有一点暖意。无数的窗门开着，却都幽幽地黑着。
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所有人都在商场，以致于整个奈良市变成了空市。
竹间真翎有点愤怒。她想过第二次更新后身份公布导致围剿的场景，却没想到，已经淘汰的玩家还能复活。也没想过自己能拉这么多仇恨值
现在好了，全世界都是敌人。
尤其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跑，也许跑和不跑区别都不大。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仿佛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第二次更新结束，请玩家们享受游戏时光。】
竹间真翎慢慢地停了下来，眼前的远处黑夜突兀冒出一个红点，像是迷了路的萤火虫，左拐右拐。然后是两个、三个、四个......红点越来越多，最后四面八方地将她全部的路占据。
是玩家，竹间真翎对此心知肚明。
但即使敌人众多，他们依旧在观望，在衡量。他们不敢轻易对这个杀了数十人的隐藏玩家动手，又不甘心放弃高额的报酬。
竹间真翎默不作声地扫视着周围。
15个。
有的人藏在树上，有的人躲在建筑里，有的人就蹲在墙角。他们在等，等第一个对她动手的人。等一个可以扑上来的机会。
竹间真翎停在原地，盘算着目前的天赋。片刻之后，她像是做好了准备，浅金眼瞳慢慢沉郁下来。
怎么看接下来都会是一场车轮战。就比谁会在生命耗尽之前，将对方活活熬死。
竹间真翎并不担心这群人未经训练的孱弱身手，她真正忌惮的是玩家们层出不穷的天赋。
只是再忌惮她也要过了今晚再说。
如果连今天都挨不过，岂不是没有以后了？
就在竹间真翎深吸一口气，打算拿最近的家伙开刀时，沉寂许久的诺亚竟然开口了。
【右前方。】
竹间真翎不动声色地看向那里，那边躲着两个玩家。
“你让我换一个攻击对象？”
【不是攻击，是逃跑，你打不过他们。】
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开始移动了。竹间真翎就像捕捉到猎物一样，迅速盯上了他。
“你有这么好心？”
竹间真翎后退一步贴紧墙壁，“在我让人‘挟持’了泽田弘树的情况下？”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竹间真翎非常识相地选择了右前方作为突破口。两个玩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从天而降的竹间真翎两枪爆头。
【您已锁定天赋［速度Lv.1］、［武器精通Lv.2］】
谁也没想到猎物会率先发起进攻，但也不是完全出乎预料。离得近的玩家们有一个算一个，开着自己的天赋急速逼近。
竹间真翎杀掉两个玩家后也不逗留，直接奔跑起来。手中的枪却从没停下。
火红长发在昏暗灯光下滑动，她的身姿矫健流畅，枪口时不时迸出的橘红色火焰更是成功逼退一群玩家。
但渐渐的，竹间真翎发现这群玩家里，有不少对伤害免疫的天赋。她先发制人的优势在飞速流逝。
终于在最后一枚子弹射空之后，竹间真翎迎上了截断她前路的一个玩家。
她不躲不避，只是在高速靠近的途中，猛地侧身佯装转身，又在对方玩家做出应对的下一秒，踩上了他的胸口。
她高高跃起，手中的寒光一闪而过，落地时就再也没有了阻碍。
她继续奔跑，然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要逃到什么时候？”
琴酒盯着雪利酒，尚且自顾不暇；山村喜多等下属也自身难保。然而就算他们能抽空营救，她也难以解释其中缘由。
只有一个人。
在竹间真翎脑海中冒出一句话时，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这一刻，竹间真翎明白了诺亚的“良苦用心”。
安室透刚从酒吧后巷走出来，就看到竹间真翎以一种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刮到了自己身边。
安室透下意识抬臂格挡并且反击，却感觉后腰一空，脖颈处传来窒息感。
难道、难道涅露秋想勒死他？！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竹间真翎拽着他的脖子往回一推，安室透被迫撞开了酒吧的后门。
一瞬间，数十个男公关齐齐扭头盯着他。
“抱歉，没站稳，我现在就出去。”安室透尴尬地扶着墙壁站稳，转头就看到竹间真翎也进来了，并且锁上了后门。
安室透心里满是怒意，对琴酒的怒火牵连到了竹间真翎身上。他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本想质问她的目的，余光却注意到了面色狐疑的男公关们。
竹间真翎在他说话之前欺身压了上去，一只手捂住安室透的嘴，另只手迅速地拨开了保险栓。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室透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被她下一句话镇住了。
“听我说，降谷零。”
说完这句话，竹间真翎抱歉似的朝周围的男公关颔首：“给我们俩一个私人空间可以吗，今夜我买单。”
男公关不由地露出喜悦混合着暧昧的表情，末尾的一人还羡慕地看了一眼安室透。
可此时的安室透已经注意不到别人了，他脑中警铃大作，每一个细胞都在和理智对峙。
涅露秋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会这么精准又笃信？
不管怎么样，杀了她。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竹间真翎就像是没注意到安室透变幻莫测的脸色，“我可以帮你解决组织，你来帮我的忙。”
这句话听起来荒谬极了，安室透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反驳竹间真翎如此笃定地认为他是“降谷零”，还是讥讽她对组织的出言不逊，又或者追探是什么让她放出这么致命的消息。
安室透的脑子很乱，和竹间真翎贴得如此之近，他不由地意识到，她的这句话，可以成为一个把柄。
——两方合作的前提，是互相握有对方的把柄。
这种想法更加荒谬了，安室透心想，和涅露秋合作过的人有好下场吗？
想到福田英子等人，安室透突然更加沉默了。
坏了，还真有。
眼见自己说完话，对方一直不给反应，竹间真翎这才发现安室透的嘴一直被她捂着。
丝毫没有愧疚地松开他，竹间真翎继续了前一个话题。
“你只需要帮我杀十几个人，我就帮你搞垮组织，或者你想成为组织二把手我也能帮你。”
竹间真翎转了转安室透的枪，在心里补充道：只不过玩家可能会有几百个。
安室透此时的心里充满了反感和厌恶，但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情绪，微怒、嘲讽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三把手也需要跟我合作了？”
诚然涅露秋的能力很强，但扶持他成为二把手，安室透只觉得她疯了。
“你还记得‘金绸缎’案件吗？”
竹间真翎用枪口抵着安室透的胸口，做作地降低音量，“我可是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哦。”
安室透愣愣地低头看向她。
“嘛，只可惜你不是警察，否则朗姆那家伙要被扒一层皮喽。”
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安室透的表情更加愣怔了。
她是目击证人，那么凶手......是朗姆？！
“我觉得比起朗姆，可能接下来的你会更感兴趣。”
竹间真翎说完，猛地拉开后门，抬手将一颗子弹射了出去，正正好击中一个路人的心脏。
愤怒、杀意、冰冷和麻木，当这些情绪涌入安室透的脑中时，最后只化作了愕然。
面前哪里有什么尸体，只有空空荡荡的街道，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听到身边的人轻笑了一声，她说：
“这些人就是Player。”
“也就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