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警视厅公安部

  走廊中人来来往往,除了纸张翻动、脚步声之外,没有一丝交流,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次交汇。

  他们脸上挂着一种平静到压抑的表情,宛如一颗颗没有交际的螺丝,安静地呆在他们该呆的地方。

  优里茉很不适应这种刻板生活, 她作为优秀毕业生, 接受公安部抛出的橄榄枝后, 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刺激的灰色生活,结果每天和数不完的资料打交道。

  她杵着胳膊,望着门外来来回回的同事,长叹一口气。

  就算是审讯罪犯也好,她好无聊啊。

  还不如在警校呢,每天被鬼冢教官痛骂也好过在公安部坐牢啊。

  视线里突然被一片蓝色遮蔽, 优里茉抬起头,英藤前辈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优里茉露出狡黠的笑容,“前辈,我可没有在偷懒哦, 你给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完了!”

  英藤随意扫了一眼, 原本只是给新人练手用的案件, 被优里茉标注得无比简明。

  早听说这一届的第一名是个记忆逻辑强到可怕的怪物, 现在一看, 也不算假。

  这么想着, 英藤将一份密封文件放在桌上:“你去交给组长。”

  优里茉蹭地一下站起来, 半是激动半是紧张地指指自己:“我真的能去吗?”

  特别组的组长, 可是个神秘到连性别都没人知道的角色啊!

  优里茉仗着自己优秀的侦查技术,躲避同事, 多次蹲点组长办公室。但一次、一次都没有抓到组长的马脚。

  现在有一个揭露真相的机会摆在面前,她说什么都要看到对方的长相。

  怀着恶趣味的期待,优里茉拎着资料来到紧闭的组长办公室,却突然注意到,门口有一个类似托盘的东西。

  她的笑容垮了下来,好奇心驱使她冒出一个想法。

  要不然开门看一下......

  就在她脑中蹦出这句话时,眼前浮现出鬼冢教官恐怖的狞笑。

  ‘优里你这家伙要是被公安部退回来,你就等着死吧!!’

  优里茉抖了抖,赶紧放下不安分的爪子,生怕自己不受控制,小步地逃离了现场。

  ......

  黑发青年捏了捏鼻梁,从成堆资料里拔出目光。有关“莱伊”被交通部警察带走,然后又被不明组织劫持的监控视频他看了。

  他想过莱伊可能会暴露身份,但没想到是以这么奇怪的方式。

  注意到门口细微的动静,诸伏景光慢慢地皱起眉。公安部已经被他从上到下整顿过了,还会搞出这种动静,只有前几天才来公安部的新人。

  想到上司对优里茉的评价,诸伏景光无奈地摇摇头。

  她确实还要多历练,否则完全无法胜任卧底组织的任务。

  确保资料的完整性后,诸伏景光拆开了文件。里面是几份任务报告,一共四份报告,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爆炸。

  就在今天上午,警视厅接连出现四起爆炸案,但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一个人受伤,反而都失踪了。

  搜查课的景上纯三郎、妻山苇御、梅川库紫,公安部的藤原社。后者虽然已经停职了,可依然保留着警察的职位。

  这完全是针对警察的一起有预谋的犯罪,于是公安部出动了。

  然后他们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两个可疑人物。

  诸伏景光盯着第二张照片,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山村喜多,组织的基地主管。

  他慢慢后退到沙发边,坐了下去。

  这件事仍旧跟组织有关,而且可能性无限趋近百分百。

  藤原社被停职不仅因为他对民众的见死不救,更是因为上面有人怀疑他和组织有关系。并非他就是组织卧底,但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特别组不能由他负责了。

  但如果真的和组织有关,他根本就不可能调查得出来。

  诸伏景光低头沉思片刻,起身穿上了外套。

  *

  车开到了奈良时,已经是黄昏了。诸伏景光无法欣赏余晖赐给草木的金色,他将车停在商场外3Km。

  奈良市商场外几乎可以说是一片乱象,记者们、侦探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窝蜂地围在商场门口,等到里面抬出一具尸体时,整个场景都被点爆了。

  诸伏景光被挤了一下,他只能往后退。退到能看清全部动向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劫持莱伊的三个歹徒呢?

  如果他们还在商场,警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能解救出里面的人质;

  如果他们不在商场,那么他们又会在哪里?

  身为组织前代号成员,诸伏景光很确定那三个人是组织的外围。可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不应该自投绝路。

  他们应该联系琴酒接管叛徒,又或者第一时间处决莱伊,绝不是劫持莱伊躲进商场。

  就在他脑中一片混乱时,他看到了一辆极为眼熟的车。

  身体比脑子更快,他立即躲进人群中,隐晦地打量起来。

  黑色保时捷开走了,显露出车后的金发青年和高挑黑发女人。

  金发青年上前一步似乎说了什么,但女人没有一点停留,径直离开,看上去半刻钟都不想跟他接触。

  金发青年又在原地停留两分钟,接了个电话也走了,诸伏景光立刻跟上去。

  他就是找他的。

  警视厅和警察厅应该是独立的两个部门,但零组和特别组又是例外。在极危险的组织卧底,两个部门的人在必要时候是会互通消息的。

  更何况,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关系,远不能用同期、幼驯染这种词草草概括。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诸伏景光被动退出了黑衣组织,负责警视厅的卧底部门。虽然现在特别组没有一个安插在组织的卧底,但这也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从零开始培养下属,也可以和安室透联络,而不用怕产生不好影响。

  虽然警视厅和警察厅不能合作,却可以最大限度地互通消息。

  诸伏景光不远不近地缀在安室透身后,在他拐进巷子里时,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

  果然自己还是被Zero发现了。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诸伏景光依然跟着进了巷子,迎接他的是预料之中的破空声。

  他矮身一躲,拳头擦着面颊打了个空。紧接着一记扫堂腿从地面呈弧线而来。诸伏景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躲了。

  彭,面容苍白的青年摔倒在地上,安室透得以看清这个跟踪他的家伙的真面容。

  普普通通的容貌,灰扑扑的眼睛,还有没有血色的嘴唇。

  就在安室透判断对方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偷时,地上的青年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可是个普通人啊。”

  安室透愣住了,他先是皱紧眉头,然后用一种迷茫的、探究的目光紧紧盯着青年,一时竟然忘了问询。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这句话让安室透僵硬的眼珠活了过来,他怀着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Hiro?”

  诸伏景光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其实有点怀疑面前的安室透会不会是别人伪装的,但他叫出这个名字时,他就知道没错了。

  他笑着说:“是我。”

  然而安室透看到“死而复生”的幼驯染,表现出来的却并非意料之中的喜悦。他快速地环顾四周,急匆匆地走了。

  尽管诸伏景光有些疑惑,但警惕趋势他很快地作出反应。他先是在骂骂咧咧地叫嚷着什么,然后不解气似的快步追了上去,推搡了一把安室透。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地进了另一个巷子。

  诸伏景光知道安室透身上有任务,于是长话短说:“福田英子和山村喜多是组织的人吗?”

  安室透神色严肃下来,“他们都是涅露秋的下属。”

  诸伏景光皱起了眉头,“藤原和搜查课的三个警察被他们绑架了。”

  警视厅目前的猜测是组织成员挟持了警察,虽然在警视厅公然带走四个警察却没人察觉这件事很荒谬,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没有争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硝烟反应,这四个警察就像蒸发一样消失了。诸伏景光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会留意的。”安室透说,“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涅露秋她......”

  诸伏景光摇头,“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我会安排人进组织,让她来查。”

  安室透要面对的不是刚拿到代号的涅露秋,而是一个隐隐压朗姆酒一头、得到琴酒支持的组织三把手。

  安室透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因为这件事沾上半分嫌疑。

  “你们要注意安全。”

  此时再说什么组织危险就太矫情了,进入公安部的警察们,早早便知道自己的归宿了。

  幸运点的退居幕后,不幸的就成为一个冰冷的碑。

  安室透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现在......”

  莱伊一行人都说苏格兰被第三方组织带走,可景光怎么又重新回到了警视厅?

  如果那个第三方本来就是警方,那么一切都说通了。

  只是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在当时的情况下,谁会提前得到消息,正好救下景光呢?

  毕竟诸伏景光身份暴露这件事实在突然,除了涅露秋、巴洛洛酒和琴酒。

  安室透眉头一跳,他突然想起在景光暴露之前,警视厅曾经遭到入侵。

  那个人......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诸伏景光说。

  安室透暂时停下思绪,看向诸伏景光。

  但后者却顿了一下,问道:“你听过[钉宫惠]这个人吗?”

  看到安室透脸上闪过的惊讶,诸伏景光立刻明白了,他认识她。

  “她是组织的人。”安室透说。

  “不可能。”诸伏景光想也没想地嘴快反驳,引来安室透质疑的目光。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古怪,深吸了一口气,把白马父子透露给他的信息说了出来。

  安室透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他是亲眼见过钉宫惠和琴酒一起行动,也亲耳听过他们的交谈,他不觉得这种人会是“卧底”。

  更何况即便是卧底,不同组织、不同国家的卧底也是互相忌惮的。

  “Hiro,这应该是圈套。”

  安室透冷静地分析道:“你不觉得她每次出现目的都抱着极为明确的目的么,那么她救你肯定也是别有目的。”

  “可是她并不和警方合作,她能得到什么?”诸伏景光说:“情报、安插卧底,不管她想做什么,她总要先联系我。”

  安室透还是摇头,“刚才那个黑发女人就是钉宫惠。”

  这和诸伏景光得到的线索是对应的,但他隐约察觉到安室透声音里的冷意。

  “她刚才在怂恿琴酒爆破商场。”

  诸伏景光瞳孔一缩。

  “现在商场里还有被困的民众,正在营救的警察,甚至外面全都是记者。几百个人啊,不是几个,也不是几十个,如果爆炸真的发生了,他们能活下来吗?”

  ......绝对不能。

  安室透攥紧拳头,“对,她确实救了你。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琴酒已经在调取武装直升飞机的路上了。你让我相信这种人,这种人是正义的,我敢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