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 目光频频看电视机前的小小身影。

  濑里羽自觉失言不敢靠近竹间真翎,只能和小女孩玩耍。

  说是玩耍,其实是濑里羽在单方面聒噪, 十多分钟里小女孩一直在保持沉默。

  他又忍不住拿小女孩和身边某个家伙比较起来,她们二人都是一样的红发,浅色的眼睛。但是仔细看的话, 又觉得各有各的不同。

  但是要安室透说, 她们两个与其说是母女, 不如说一个在幼年期,一个是成年期。

  只是安室透觉得,竹间真翎幼年期不会这么安静。

  安室透想起竹间真翎的资料,再次看了一眼小女孩,问道:“钉宫警官,您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5岁。”

  确实跟金绸缎案发生时年竹间真翎同样的年纪。

  或许因为对方是警察, 又或许钉宫警官看上去严肃又认真,和安室透接触的那些靠谱前辈极为相似,他提醒道:“五岁的孩子正是行为活泼、思维完善的时期,按理来说应该沟通欲望大幅增长, 但是您的女儿......”

  他想提醒对方注意是否是自闭症, 结果钉宫警官只是用一句“她天生就是这样”把他堵了回来。

  安室透便不再把更多注意放在小女孩身上, 毕竟只是这一个游戏。

  一个侦探游戏。

  ......

  “昭子, 我可以叫你昭子吗?”

  濑里羽一边拨弄着积木, 一边看着钉宫昭的眼。

  她没有理会他, 自顾自地看着绘本。

  “你不觉得你和那边的姐姐长得很像吗?”

  钉宫昭依然没有搭理他。

  濑里羽挫败地趴在地上, “你妈妈上哪去了?”

  这下钉宫昭终于有反应了, 她从绘本中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濑里羽。

  濑里羽有种自己在被她审视的错觉, 然而渐渐地,他意识到钉宫昭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的肩膀,看着电视柜上的照片。

  濑里羽跟着也看过去,电视柜上有几张双人相片。上面的男人就是钉宫警官,而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钉宫夫人。

  虽然她也有一头红发,但五官柔和舒展,和竹间真翎、以及钉宫昭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那是你的妈妈?”濑里羽转头问钉宫昭,却突然发现钉宫昭不知什么时候不再看相册了,而是在看他。

  濑里羽发觉这一点后,背后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再追着问这个问题了,僵硬又不适地低下头,目光正对着钉宫昭一直观摩的绘本。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蛇,头尾相连。

  衔尾蛇。

  濑里羽看着这条画得极为可笑的蛇,想起无数次在游戏里出现的银色图标。

  或许这不仅是辛德勒公司的logo,也暗藏着什么深意呢?

  他很想问钉宫昭,然而钉宫昭重新垂下头,又不搭理他了。

  好在这个时候,安室透已经询问完上一起案件的始末,准备离开了。濑里羽赶紧站起来,拍拍衣摆跟上去。

  但是在走出大门的最后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过去。那道略显瘦削的身影依旧坐在地上,钉宫警官略过她,就像略过一张椅子、一个玩偶,丝毫没有任何停顿。

  虽然知道是游戏,但濑里羽还是皱起眉头,“你们不觉得,钉宫警官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吗?”

  他把钉宫昭刚才的异常,解释为不会正常地和人交流。那些自闭症患者,或者精神疾病患者,他们的眼神往往都会让常人难以接受。

  濑里羽觉得,钉宫昭也是这样。

  安室透看了他一眼,说:“所以你在她身上发现虐待的痕迹了吗?”

  “......没有。”

  “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安室透想起曾经的板仓绫子,感慨地说道:“幸好这只是一个游戏——你干什么?”

  “不要紧张,”竹间真翎看着突然警惕起来的安室透,好笑地说:“我的警徽落在里面了,我去拿一下。”

  说完也不等安室透两人的反应,转头就走。

  大约过了两分钟,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篱笆后面。

  “走吧。”竹间真翎一边走一边抛警徽,“别板着脸了,这么点时间可来不及杀人。”

  安室透的目光随着上下抛动的警徽,越来越冰冷。他知道竹间真翎不是故意在挑衅自己,然而他又忍不住被这种轻佻的态度惹怒了。

  “那可不一定,毕竟你那么厉害。”

  他们两个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虽然脸上都带着笑,但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过没给濑里羽圆场的时机,两个人突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了正常。

  *

  三人回到掘口宅,正好遇到森田版助一行人回来。于是两拨人互相交换了信息。

  “第一个受害者是钉宫警官的邻居,川田麻美,死因是割喉。第二个受害者是掘口夫妻。”

  “我们去调查了掘口的公司,同事都说掘口为人说好听是和善,说难听是烂好人,没有得罪过人。”

  11号说道:“我们去调查了掘口太太的亲属,他们也是说掘口夫妻没有任何仇人。”

  因为是游戏,调查起来完全不需要来回奔波。警察阵营的人很快就把全部信息整合起来,并且惊讶的发现

  ——没有嫌疑人。

  “当年也是这样,”森田版助说:“前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压根就是无头悬案,如果不是身上都有金丝带,没人会觉得他们是被同一个人杀的。”

  第三起案子?

  安室透猛地想起什么,问:“第三起案件受害者的形象吗?”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的安室透立刻带着所有人往外跑。

  现实中的金绸缎案的第三名受害者是一个独居的女大学生,而这个虚构的[都野市]三丁目确实有一个附和形象的女生。

  然而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从门口就传来的浓郁血腥气,让所有人明白,他们来的太晚了。

  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森田版助摇摇头,“从第四名受害者开始,警方就不再向侦探透露半个字了。我只知道和这个女生有些关系。”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按部就班的探查案发现场,才能通过线索推断第四起案件。

  即便再抱怨游戏策划的阴险,他们也只能任劳任怨地检查死者。

  这个叫广野程子的女大学生,死因是失血过多。她被绑在房梁上,全身血液从喉咙伤口流淌到地上,才呈现出如此浓郁的血腥气。

  这个画面跟掘口家的比起来,太重量级了。掘口夫妻死了五天才被发现,血液早就凝固了。可是广野程子刚刚去世,是一种介于生死之交的诡异恐怖。

  难怪不允许未成年参赛呢。

  11号不忍直视地说:“这个凶手很喜欢割喉。”

  森田版助说:“现实中也是。”

  “22年前的刑侦技术不发达,也很少有成体系的心理侧写。放到现在,警察应该大致可以判断出凶手是一个自大且暴虐的家伙。”

  “他在十二起案件中,暴力犯罪6起,机关、毒物犯罪6起。风格多变,但是总是喜欢割喉放血,以及在对方死后塞一条金丝带。”

  “不过就算现在抓到他了,他也坐不了几年牢。”

  22年足以让一个婴儿长成青年,也足以让一个中年人垂垂老矣。

  更何况这只是一场游戏。即便抓到了凶手,现实中的他依然逍遥法外。

  在众人为这个话题感到唏嘘的时候,濑里羽不小心踢到了厨房的柜子,一块木板掉下来。

  他弯腰正想将柜子重新安上,却和黑暗处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濑里羽吓得面色惨白,猛地尖叫出声。然而柜子里的人比他吓得还要厉害,手脚并用地就往外爬。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围过来,几个人将柜子里的人按住,有人认出了他。

  “野田?”

  是一起参加侦探游戏的玩家。

  但这个叫野田的男人身上没有穿着警服,而是一身漆黑的紧身衣。

  11号玩家看着被捆住的野田,挑挑眉:“所以你就是这起案件的杀人凶手?”

  野田嘴里抱怨着他们太入戏,听了这话,赶紧否认道:“别胡说啊,我顶多只是执行者,人不是我杀的!”

  这个游戏太逼真,模糊了现实和虚拟的界限。野田可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一个“潜在杀人魔”,所以赶紧大声解释。

  “我们的任务是作案,但是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根据提示,找到受害者,协助那个人完成杀人。”

  野田说完之后,进度条就来到了20%。

  安室透盯着野田,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野田有些为难:“我们没有见过他。每次做完任务,都不能在现场停留超过五分钟,否则就算任务失败。”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因为警察阵营目前既不知道第四起案件的大致方向,也不知道凶手的大概特征。

  而唯一靠近线索的,就是[凶手]阵营的野田。但是现在他的作用几乎为0。

  “任务胜利条件不会是抓到凶手吧,”11号分析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们岂不是要等着12起案件全部结束?”

  那他们岂不是要一直追在凶手屁股后面?

  森田版助否决:“这样的话,凶手阵营的胜利条件又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完成12起案件吧,那两个阵营之间的难度差距也太大了。

  11号追问野田,[凶手]阵营的任务分派规律。野田的回答让几个人稍微有了点头绪。

  于是他们从广野程子的手机上,找到了疑似下一个受害者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