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沉闷的空气吸入鼻腔里, 一起涌进来的还有满满的灰尘。咽喉干涩刺痛，这种感觉里卡多非常熟悉。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频率，装作还没醒的样子, 用耳朵分辨周围的环境。
没有别的呼吸声——这里就他一个人。
空气干燥，地面不冰冷——不是地下。
没有车流和人声，只有白噪音——郊外。
里卡多慢慢呼出一口气, 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片漆黑, 这里没有窗户, 只有五米开外的一扇门边透出几道微弱的光，并且看光的颜色，大概率已经到了白天。
里卡多摸索着，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一根金属柱子上。绑他的人很有经验，绳子穿过虎口，将大拇指单独绑紧。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掰断大拇指脱困了。
他皱了皱眉, 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当时基安蒂和科恩准备带他开车撤退，在离开楼道的时候，竟然遇上了另一只不明的小队。
他们似乎一直藏在哪里，等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 冲出来袭击了三个人, 目标依然是他里卡多。
‘我还挺受欢迎的。’里卡多苦中作乐地想。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绑架案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些人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杀掉, 恐怕是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钱、权力、复仇, 人只要有欲.望, 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利用, 里卡多静静地在黑暗中等待着。
一墙之隔外。
出这次任务的十个探员, 目前只剩下了五个, 其他五个人都在日本警方那里。
——他们的撤退行动被警察围堵，废了很大劲才包围圈里逃出来。
剩下的五个FBI全都负了伤, 状态不太好。
朱蒂安慰他们：“好在我们抓到了贝尔纳迪。也算弥补了这次的任务的损失。”
说到这里，她看向一直沉默不作声的黑发男人，“叶一，你的功劳最大，我会跟秀说的。”
他们撤退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直到最后所有成员汇合，才发现里卡多被叶一三人逮住了。
他是两个月前才吸纳进FBI的新成员，存在感一直很低。这次任务本来只想让他边缘警戒，没想到却立了个大功。
黑发男人抱着枪，腼腆地笑了笑。
几个人又沉默地等了几分钟，朱蒂的手机终于响了一声。
“叶一，你去把里卡多带出来。趁警察们还没查出来，我们要换地方了。”
灯光晃了几下，在墙壁上映出几道身影。伴随窸窣的开门声，门缝上的窄光逐渐扩大，照亮了半个房间。里卡多眯了眯眼，努力看清了来人。
叶一给里卡多戴上手铐，解开绳索后，把他提溜起来，对朱蒂说：“他醒了。”
朱蒂看了一眼里卡多。贝尔纳迪家族的几个主要成员一直都在美国的通缉名单上，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落网。
此时的里卡多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安或者愤怒。这种表现在朱蒂眼里，就是非常的有恃无恐。
“FBI。”朱蒂掏出警察证件和通缉令，在他眼前停留片刻：“跟我们走吧，贝尔纳迪·里卡多。”
里卡多皱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FBI的态度有点过于笃定。
就像是，非常肯定不会有人救他一样。
事实上他没有猜错，朱蒂等人的确很肯定贝尔纳迪家族不会插手这件事。
不是不能，而是他们不知道里卡多被FBI抓走了。
首先，他们这次的行动一直没有暴露过身份。即便警察抓到了五个FBI，他们的身份也是经过伪装的，顶多查出是偷渡客，然后遣送回美国。
其次，贝尔纳迪家的四个保镖被警察抓走，他们必然会移交给警察厅。那么意大利那边的目光也会投向警察厅，无暇顾及FBI。
不管怎么看，审讯里卡多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事情和朱蒂预测的有些出入。警察厅的确接管了艾迪四人，但他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远在意大利的贝尔纳迪家族老大，里卡多的哥哥贝尔纳迪·冯特来。
警察厅承诺调查结束后，如果艾迪几人是出于自保才开枪，那么会尽快将他们释放。
但是问及里卡多的下落，警察厅和冯特来闹掰了。
警察厅这边以为里卡多在保镖的保护下逃跑了，但冯特来认为他们隐瞒真相，把里卡多藏起来了。
保镖又不能说当时身边有黑衣组织成员，这就暴露了来日本的真实目的。
于是，虽然事情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狂奔，但最终又拐了弯。呈现出的结果就是，警察厅则拒绝释放艾迪等人，贝尔纳迪家族准备向日本官方施压。
而知道实情的安室透，这时候自保都难，自然顾不上乱成一锅粥的警察厅。
里卡多下落不明，彻底宣告了这次合作的失败。所以除涅露秋、基安蒂以外的所有参与成员，都被关进了审讯室。
*
意大利，罗马，贝尔纳迪庄园
“先生，有您的电话。”管家拿着手机，小心绕开书房里的一地狼籍，双手递给座椅里的冯特来。
金色卷发的中年男人和里卡多有三分相似，只是神态之间更加威严。可和外表不符的是，冯特来本人的性格非常差，已经到了暴虐的程度。
“如果是那些该死的日本条子，告诉他们，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管家摇摇头，恭敬地回复：“先生，是黑衣组织的电话。”
冯特来微微一怔，转而更加愤怒起来，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他们竟然还敢打电话过来！”
他一把扯过手机，按下接通。
电话那头很安静，安静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个恶作剧。
冯特来本就恼怒，等了五秒没听到人说话，冷笑一声：“怎么不说话，是说不出来吗？我的弟弟在你们的地盘上失踪了，你们不想给贝尔纳迪家族一个解释吗？”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了一个男声。流利的意大利语语调里三分笑意，听起来非常年轻。
“这是我们的失误，贝尔纳迪先生。我们会尽量补偿你们的损失，希望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谊。”
“补偿个屁！”冯特来愤怒地大骂道：“你们这群蠢货、废物，我要补偿有什么用，还不把里卡多给我找出来！该死的条子，一定是他们关押了他！”
管家站在旁边欲言又止。黑衣组织在日本的地位超然，如果贝尔纳迪要向亚洲扩展，必然绕不开他们。现在闹掰对谁都不是好事。
但他又不敢劝阻气疯了的冯特来，只能沉默地听着他越骂越脏，最后骂累了才停下。
“贝尔纳迪先生，您先消消气。”这位代号是西拉酒的组织成员一点没有被冯特来的指责影响，声音平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平和。
“因为如果您真的想结束与组织的合作，那么您可能要在刑场上见到您的弟弟了。”
冯特来连连冷笑：“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在提醒您，您的敌人不是我们。至少在这次截杀中，我们都是受害者。”
冯特来：“你能不能不要说废话。”
这种云里雾里，表面绅士背地里满肚子坏水的说话风格，让冯特来联想到狐狸。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冯特来的手机上收到一份录音文件。
“贝尔纳迪先生，听完这份录音，您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录音只有短短的23s，但重点信息都在里面了。冯特来反复地听，越听越愤怒。
这是从监听器里提取出的录音，里面清楚地证明了，逮捕里卡多的是FBI。
“西拉酒先生，”管家开口了，“您那边有没有更多的证据。”
虽然他已经相信了西拉酒的消息，因为他没必要主动打电话来提供虚假信息。
但只是一份录音证明不了里卡多在FBI手里，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证据向美国方面开口要人。
电话那边的青年轻笑一声，“当然。”
冯特来点开手机里传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黑发男人扛着金发男人，后者露出的半张侧脸足以让所有人看出他就是里卡多。
而这个黑发男人……
“草稚叶一，”西拉酒平静的声音娓娓说着：“两个月前加入FBI的混血日本人。相比以贝尔纳迪家族的本领，查到一个探员不是难事。”
管家接替了冯特来的表面工作，说：“真是太感谢您了，西拉酒先生。”
“都是朋友，未来还有合作机会，不需要这么客气。”
管家一顿，看向冯特来，征询他的意见。
冯特来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理智，笑着说：“那是当然，我们的合作还没开展，当然要找个机会继续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近期有些事，合作的事情要往后推一推了。”
西拉酒：“当然，我也很希望您能尽快救出小贝尔纳迪先生。毕竟我们酒厂都挺喜欢他的。”
冯特来从接到警察厅的电话后一直没睡，得到西拉酒的准确消息，他才发觉自己疲惫极了，说出来的话也有点不经过大脑。
他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这次还要感谢你，西拉酒先生。我会向那位先生如实说明你的功劳的。”
“这些都是我应该的。您不需要这么做。”
好好针对FBI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
……
竹间真翎呼出一口气，从厕所里走出来，迎面撞上匆匆走过的医生。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四周墙壁上回荡。
她走过一间间空房间，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伏特加。
竹间真翎问：“里面是谁？”
“波本。”
原来第一个被审讯的是安室透……不过也正常，他是第一个掉链子的。
竹间真翎靠在墙上，“琴酒进去多久了？”
“半个小时。”
按照琴酒以往的习惯，他可定还要继续审个把小时，甚至是大半天。
等安室透从审讯室出来，警察厅恐怕彻底大乱了吧。
哦，还有隔壁审讯室的赤井秀一在排队呢。
竹间真翎挑起嘴角，打了个哈欠：“我先去手术室睡一觉，让琴酒别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