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就那点不经意见暴露的信息,能推断出这些已经很牛逼了,再商量下去也不能指望能商量出个什么,夏油杰考虑到发布会只是刚开,八神堕应该只是轻松了些,但还没完全恢复,拖着精力充沛还想闹腾的好友离开,让堕好好休息。

  伏黑甚尔说是去睡了,却是辗转难眠,睁眼闭眼是妻子已经模糊的音容笑貌。他不是个长情的人,没做过怀念痴情的事,妻子死后继续着睡女人被女人睡的生活,有意要将她遗忘。

  家里的照片都烧掉了,一张没留,她大概也对他失望透顶,一次也没有出现在他梦里。

  他应当是走出来了,至于内心那样浓烈的仇恨……大概是,源自在一个老东西身上栽跟头,被愚弄的愤怒吧。

  被天与暴君惦记着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羂索现在其实很苦闷。

  毕竟,八神堕依旧没有动静,是加码不够吗?还是对方的意志已经强悍到如此地步?亦或者,只是它猜错了呢?世界上无法出现两个诅咒之王,这只是表现相近的一个?

  ——

  传说,千年前一个偏远的山村中,有男孩天生下来比平常人多出两条手臂。

  有行商去到那个村落听闻这件事,走南闯北多了的他并不奇怪畸形孩子的存在,却奇怪这男孩竟然能够活下来。他将手里的货售卖干净,好奇驱使下,从当地村人口中询问到这个传闻中的男孩以及将他养大的家人的所在。

  就在村落后方背阴出的一处山谷,生活着畸形儿和他的家人。行商好奇询问:“这山可不小,他们平时怎么买东西,难道还要翻过来吗?”

  村人排斥他们,撇嘴:“就当野人呗,留着那个怪物,可是会招来灾祸的。”

  显然,他们并不怎么愿意卖东西给那家人,行商猜想,那家人据说还活着,大概是绕路去了更远的地方买生活所需。

  山里有野兽,行商好奇却谨慎,他终究没去参观那个怪异的男孩和奇怪家庭。

  但去到其他地方的时候,行商却不这样说,而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千辛万苦越过山盘,藏在暗处偷偷看了那个男孩:“嚯,与其说是个孩子,其实是个真正的怪物呢,他四只胳膊都能行动自如,指爪尖利,像没有皮毛的兽爪。据说是才四五岁,却已经如稍矮的成年人一般高大,健壮得能搏熊……”

  与他吃喝的人听得兴致勃勃,明知是假的,故意刺这行商:“你只是看一眼,都能看出人家小怪物能搏熊?”

  行商不慌不忙给自己把谎圆上:“他们门上就挂着熊头狼头,那对夫妻我也见了,当家的身形还不如我呢,他们一直生活在山中许多年,山上兽虫众多,是指望当家男人搏杀还是指望另一个瘦小柔弱的女子?”

  “哦,那个小怪物,除了四臂,长相也跟常人一样吗?”

  行商牢牢记得自己之前说的只瞧了一眼的设定,这会也不好说得太详细:“当时光线不算好,加上我这…心理属实还是有些紧张,那东西似乎察觉到我,原先背对着我,却眼看要转过头来,我当然就赶紧跑了,但那张脸,应当也是不太对劲的……”

  这件事从行商口中说出,行商走后当地人也只当做一个离奇志异的故事,充当与人的谈资。人言到最后总是会越传越离奇,尤其还有意无意留了人想象的余地。

  固定不变的只有天生四臂,手如兽爪。长相则是什么样的版本都有,有说是一张被烧伤过般的脸,有说青面獠牙,更多人认为是手臂比别人多两根,其他的东西也应当比常人多,那应当是一张挤满了重复五官的脸。又有人说应当是像一些传闻中的魔神一般是双头四臂。

  有知道这种怪物竟是与原型的,都要不理解地唾骂一句那对养大这样怪物的夫妻:“这样不吉利的东西,为什么不杀死它呢?竟然让它活下来,肯定会引来灾祸的吧。”

  后来一名为宿傩的诅咒之王横空出世,造就滔天杀业,那些盛传双头四臂怪物的城镇最先被屠戮,他们口中的灾祸,确实降临了。

  不断有人探查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身世,却只知道对方或许曾经是人类,只有羂索小心找到那位行商的线,沿着探寻,终于拼凑出真相。

  宿傩人类时候的名字已经探查不到,只知道那个男孩初到世界只是正常婴孩的模样,除了曾经与他同胎的兄弟或姐妹多给他留了两只手臂。

  这也是可以想见的,若是天生就是四眼四手两面,再疼惜孩子的父母都不会敢留他下来。但畸形的孩子终究是不好,村人原本要放他回归天地(指扔到野地里任他死去),或许是生下他的女人不愿,丈夫也心疼妻子生育之苦,宁愿搬离村庄住进深山也要护住妻儿。

  羂索去找的时候行商早就死掉了,以当时人的寿命,以及世道之乱,行商已经算同行里活得久的。

  提着脑袋做买卖,行商胆气十足,尤其爱好与志气相投的人喝酒,酒后就开始吹牛,其中山林中窥探双臂怪物这个故事相比其他在男人中更加畅销,又能衬托出他的胆气和心细,于是他这边说一点,那边说一点,版本细节都不尽相同。

  羂索以为权贵编写民间百鬼相关图书为由很耐心地沿着他的轨迹重新走了一趟,零碎地收集到。

  “可怜那对夫妻对自己孩子一腔爱意,甚至愿意为他索居离群,却不知道他们孩子在肚子里是就被怪物占据,怪物怎么会有人类的感情呢?总归过三两年,我再过去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被杀光了,荒村残垣的地面上,零落的都是没了肉的人骨。

  听相关人家出嫁的女儿说,这都是那个怪物做的,他甚至还吃人。”

  就有人问:“那个怪物连他父母都杀吗?”

  行商摸着胡子故作叹气:“怪物么,都是不知道感恩的,村里人还能留个全尸,他父母和弟弟据说被连骨头都被咬碎了。”

  “听说最初还有些人样,越长大越怪异。”

  “它父母后来也终于清醒是想摆脱它的,结果不仅没能成功,还把灾祸引给了其他人。”

  ……

  羂索和里梅合作许久,里梅算是唯一跟在宿傩身边还能不死,甚至可以说上一两句话的活物。从对方口中只字片语,羂索基本确定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大概就是传言中的那个孩子。

  它作出许多推测,最后留下其中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千年前御三家还不是现在的御三家,最兴盛的除了当时五条家的前身家族,更加有名气的其实是咒言世家,所有人都清楚,人的语言具备着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恶语。

  起初那个孩子除了天生四臂或许和正常孩子再没什么不同,只是在外人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和恶语揣测影响下,他的身体发生改变。最初只是村人或许不会太严重,但等到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就造成了男孩的异变。

  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变化必定是恐惧的,父母对孩子的爱确实无私又深厚,但从行商口中也可以得知,那对夫妻又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大概率是正常的孩子。

  在越来越畸形怪异的大儿子和正常的小儿子之间,原本的爱意也会消弭甚至扭曲,他们会后悔,会想要重新回到那个可以选择是否让大儿子‘回归天地’的时间,甚至可能亲自动手去矫正这个错误。

  羂索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大概也再不会有人能够知道,但他想,两面宿傩后来喜好吃用女子和孩子的肉,或许并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只是因为口感。

  他人的诅咒改变了两面宿傩的外表,又怎么会对内心没有影响,诅咒之王嗜杀冷酷,以他人痛苦为乐,全然不记得自己也曾经是人类——或者后来的宿傩也确实不再是人类,他是孕育诞生自至亲以及他人恶语、宿体绝望苦痛之中的凶兽,也会因他人的憎恨和绝望增强。

  当然在后期,两面宿傩其实没有再那样频繁地且有目的的屠城和虐杀人类,更多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出现在他视线内的人他心血来潮会放出去两三只,但更多还是杀了吃了。

  就像人类杀猪吃猪肉一样,未必是因为讨厌,甚至还有可能是出于一两点对食材的欣赏。

  对于宿傩来说,人类只是他的食物,女人和孩子只是他在食物里相对偏好的类型。

  千年前所有人都生活在两面宿傩这位诅咒之王的阴影之下,整片土地都是这位强者的屠宰场,单看他想不想杀,羂索当然也不敢出现在对方面前。

  它再清楚不过两面宿傩的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弱点,只是性格太过随意任性,分明有着将一切敌手肆意扼杀在成长阶段的实力,却不去这样做,甚至会在遇到天赋极佳的咒术师时候愿意放对方一条生路。那是真正游戏人间、享受战斗的家伙。

  之后的时间里,羂索不止一次试验再创造出一任诅咒之王,或者去发觉控制一个具备这样天赋的人,历史上被咒术界联合灭除的、曾致力于重现创造新‘两面宿傩’的物部天狱就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或许是两面宿傩并未完全消弭死亡,同时代无法出现两个诅咒之王,它到底没能成功。

  基于此,羂索终究放弃了这持续许久的试验,并且被启发诞生了封印六眼的想法,离开了它的掌控,物部天狱也被上一任六眼灭除。

  或许世上的事就是越是追求越得不到,放弃的时候反而给你一个惊喜。

  不,相比八神堕是诅咒之王体质的这个惊喜,它更希望他不是。毕竟要占据一个诅咒之王当容器,那比谋算咒灵操使要困难多了。除非后期八神堕开发出和它适配行高的领域,不然他的身体相对咒灵操使依旧不是羂索的首选。

  当然,现在的情况也轮不到羂索挑挑拣拣,只要八神堕、咒灵操使、六眼、天与暴君两个极以上抱团在一起,那都不是它能算计上的。

  六眼和天与咒缚已经大成,只有咒灵操使还没有领悟自己的领域,八神堕体质还没有达到巅峰。羂索是完全不愿意看到八神堕真的成长为诅咒之王的,但因为当前的局势它完全无力撼动,它又希望着八神堕是诅咒之王体质。

  只有这样,在后期八神堕受困于诅咒之体负面情状的时候,羂索才能在混乱中发觉破绽和契机,最强大者彼此残杀、借力打力永远是对它而言最好的局面。

  它一直在等八神堕精神因为体内的诅咒紊乱,专门安排人进山君帮它留意八神堕的状态。

  八神堕的外表并没有出现任何不对劲,但这或许是因为他未像诅咒之王前身的那个男孩一样天生畸形,甚至还是无可挑剔的好看,唯一那双颜色过浅的眼睛和常人不同但也只是颜色。外人即便对他有恶意也不会恶意丑化地想象他的容貌,当了山君BOSS之后虽然被更多人知道,俊秀惊人的外貌却也是公开状态。

  然而吸纳了那么多诅咒又怎么会毫无影响。

  羂索的下线并不知道和自己联系的是个什么东西。他拿着两份丰厚的工资,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在山君呆了一两年其实还有点想辞了另一个工作,担心对方让他窃取什么东西,要知道相比其他资质越来越高的后辈,他能够在山君一直留着并且还升职加薪完全是因为资历够深,出了山君再不能找到这么好的职位了。

  好在对方稳定给他打着钱,却只向他问询一些八神堕的日常生活以及工作细节,事无巨细到大老板每天喝多少水吃多少饭睡多长时间,有没有谈对象,有没有员工犯错惹他生气……都要问。

  原先是私家侦探的下线先生几乎以为自己是狗仔,对面则是某有钱有闲对自家BOSS求之不能的极端私生饭,就——虽然不怎么道德,还对不起老板提供的这么好条件待遇,但小钱钱它是无辜的不是吗?

  面对试探着问自己要不要八神堕用到没水的中性笔的下线,羂索:……

  虽然但是,它还是回了个:要。

  毕竟有些咒术就是需要接触针对者用过的东西,它现在没有相关能力的备用身体,但备着总是没有坏处的不是。

  嘛,就是下线更加确定自己另一个雇主是小老板私生粉了,想到自己接到任务的时候八神堕还只是个青葱水嫩的未成年——嘶,这估计还是个变态。

  但其实羂索要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情报只是想要从中分析到八神堕的精神状态,毕竟再怎么意志强大,如果一直处于能力带来的不适从细节多少能够表现出一些。然而没有,八神堕就像被妥善设定好算法理智冷酷的机器人一样,面对亲近的人时候还会表露出柔和,其余时候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过了几年,山君在八神堕高效率高频度的工作下越来越红火,它的棋盘却面目全非,几乎要将之前的计划全部推倒重新谋划却全都跟不上变化。羂索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此前的判断,或许八神堕的体质根本不是诅咒之王的体质,只是前期表现有些相似?

  这时候饶是羂索养气功夫还算高也禁不住气闷,山君和东京校逐渐其乐融融的场景更是碍眼极了。

  引起五条悟和夏油杰高度警惕,认为幕后之人对八神堕身体状态过分了解的流言实际并非羂索有意为之,或者说,其实没有太抱希望能够有效,只是忍不住想要搞点事情,同时也是带了些不甘心的试探。

  却没想到,这次试探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果然,随着八神堕卸任山君首领,他本人又出现在人前,羂索也愈发确认了他的状态会被外界的负面影响。

  算算时间,那个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到年龄了。

  估摸着自己的阴谋诡计,铃声响起,额头上带有缝合线的文静女生低头翻开书本,头发灰白的教授进门,也没怎么看书直接就对着黑板噼里啪啦讲了起来,一看就是资深且熟练的老教授了。

  随着时间流逝,空白的黑板逐渐被老教授又密密匝匝积极爱爱还带点连笔的粉笔字填充,羂索嘴角惯常的弧度也是越来越僵硬,瞳孔扩散的眼神逐渐放空。

  占据身体的同时也会占据对方的记忆,但也只是死记忆,理解力是带不过来的,就像它也不会延续容器原本对亲近的朋友和家人的感情一样。所以像数理化这些不能靠死记硬背就能理顺的学科,哪怕羂索刻意占据一个优等生的身体,不能理解这些东西的时候考试大概依旧考不到原本主人的成绩,即便能够也只是应试教育。

  但为了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以及能够尽早利用起科学的武器。羂索还得重回校园品尝学习的苦,数理化这种东西,不喜欢它的人就算勉强学会该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虽然羂索极其热衷地做了上千年的实验,但本质依旧只是个心眼有点坏的文科生啊。

  它发自内心呐喊:像古代时候那样热衷文学还有和歌绯句不好吗?化学生物还好,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数学和物理这种东西?!最可恶的是编码和电子,还不是学一次就能行的,得时刻与时俱进,它本体都要被熬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