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些写作业，写完我们去找堕对答案。”
对答案，就是在做完案例分析过后把自己答案拿过去和八神堕一起讨论，不过由于每次八神堕都能将他们说服，小组讨论就从辩论变成了两人默认的对答案。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即便八神堕从小经历的比大多数大人还多，也读了许多书，但书本上的知识到底不是真正的阅历。
五条悟想起八神堕的监护人河野真助的资料，原本他也以为这个和八神堕交集不算多的人只是他花钱买来的，现在想来，虽然这个曾经从政失败的男人可能只是纸上谈兵，但应该也曾教导过八神堕，只是八神堕远比他优秀，才能将他的不甘和无能为力尝试贴近并转化成现实。
河野真助：……这话说的，还挺扎心。
夏油杰又想了一会，勉强写了一些字，条例清晰，却又看不太顺眼，于是撕了干脆和五条悟一起去找八神堕。
实际上八神堕从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答案去说服他们，他讲案例是为了让两个少年了解和分析案例本身，而非要他们必须想到最佳的答案。
八神堕算算两人的进度也快到这个案例了，所有的材料中，这个是他额外注意的一个。
两人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五条悟看似行动明确，实际上只是按着他一惯的性格在乱来，任性又狂妄，答案只是为了‘应试’，而没有将这个案例认真思考进脑子里。
夏油杰更是完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八神堕闲聊一样问道：
“你们在这件事里最关注还调动你们不认同情绪的是哪一种角色呢？终成恶龙的官员还是愚昧的民众，或者作为幕后黑手的始作俑者？”
夏油杰回忆了一遍案例，回答道：“民众。”
五条悟理所应当地回答：“官员。”
夏油杰惊讶看了看五条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官员。
五条悟皱了皱眉：“因为他自不量力，还没能保护住理应由他来保护的妻子和孩子。”
显然这个理由，夏油杰也是认同的。
八神堕了然，五条悟说官员自不量力，以及夏油杰的认同并不是对官员有什么恶感，只是将自己代入，因为强大，所以理应保护其他人，身边如果有人因为他们死亡的话，他们也必定会将这份责任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黑发金眸的少年双手交叠放置在胸前的桌子上，他很少做这样表达情绪的小动作，五条悟和夏油杰不由得正了正态度。
八神堕首先问夏油杰：“是因为民众本应该对官员感激，但他们却做了相反的事情，所以显得格外的不能原谅吗？
那你认为，妻子的死亡这件事这三方，谁的责任最大呢？你们也可以商量一下。”
夏油杰和五条悟讨论片刻，最后总结：“民众是直接原因，官员是间接原因，‘始作俑者’是根本原因。”
“有关这点我和你们的观点有些不同，动手的民众是直接原因，根本原因在‘始作俑者’没有异议，但官员不是间接原因，甚至可以说他完全没有责任。”
“最初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也许不够周全，但对于妻子的死，他自己可以自责，任何人却不能因此去指责他，否则就是没有任何道理的迁怒。”
人的情绪本身就不可能绝对理性，这种迁怒是普遍的，甚至有人走路在路上摔一跤都会怪罪这路不平，更严重一些，艺术源于生活的一种，小孩想吃橘子，父亲在买橘子的路上出现意外，其他人会责备小孩不该吃橘子吗？
再举个例子，父亲在接小孩放学的路上出现意外，会有不理智的人责怪这小孩不应该放学甚至不应该上学吗？
前者或许会比后者多一些，但本质上两者没有太大区别，本质依旧是迁怒。
八神堕接着道：“根本原因在‘始作俑者’。
这一整件事情，一整个悲剧，都是始作俑者在认识到官员的性格弱点之后专门针对他的阴谋，最开始的散播谣言鼓动民众，最中间的引导官员成为真正的恶劣的人，再到最后的踩着官员作为自己的政绩。
甚至为什么妻子会造成这么严重的流产，之后又迅速地，在最恰到好处的时候死亡，成为压垮官员心理防线的最后一丝稻草，这真的是完完全全的巧合吗？”
五条悟此刻的表情也有些轻松不下来，原本神气四翘的头发都仿佛耷拉下来，像垂着耳朵的大白猫，乖巧听八神堕一点点梳理。
八神堕认真注视着他们：“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你们的视角里全都缺失这位罪魁祸首，而要去关注被利用的刀、以及最无辜的受害者本身呢？”
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说不出原因。
八神堕摇了摇头，帮他们说出：“从故事的角度来说，‘始作俑者’的只是一个完全的反派，一个反面人物，他从一开始就是罪恶，直白得像个脸谱，自然没有民众和官员有议论性。
但从现实角度出发，你们要想解决方法，都必须要坚定自己的目标，悟写的答案是可行的，只是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性格大概率做不到这样的谋而后动忍辱负重。
我出这个案例也不是真的想要你们去想解决办法，只是想告诉你们，不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不要冲动，不要只看表面。”
“从表面看，官员是真真切切在做实事，反而不被人理解，始作俑者一直在剥削，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面子工程就要被追捧。
这个世界上愚昧的人很多，但也不是全都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之所以你们看到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感恩官员，是因为我没有让你们在这个案例中看到那些懂得感恩的人做的事情。
官员看不到则是因为始作俑者让官员看到的都是不知感恩的人，当官员因为这部分人将所有人打为愚民和恶人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始作俑者的傀儡线上，等他开始不分恶源统一对所有他原本保护的人进行报复的时候，他已经全然深陷。
到了后面，即便官员内心或许有所明悟，他也已经回不去了，只能越陷越深，一条路走到底，最后毁灭自己，毁灭他人。
而始作俑者做了点小事就被人追捧，是因为他让别人看到他被追捧，唱反调的人的声音，是不能被听见的，他们的反抗，也是不能被看见的。
所以，看事情不能片面，做决定不能武断。
因为你不知道眼前这些是不是别人故意想让你看到，为了他的某些利益，你真的顺着情绪作出不理智的事情，那他就达到了目的。”
夏油杰咬了咬牙根，完全听明白了八神堕想要他们明白的。
他和悟必定会面对很多阴谋算计，但现实中没有案例分析这样直接明白告诉他们有这样一个‘始作俑者’，也无法像现在的分析一样从容思考对策，他们必须保证自己的冷静，在做出情绪化的行动之前分析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谁会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否则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被幕后的人利用彻底。
五条悟也有些感触，但他天然习惯去顺心而为，总归真的遇到了，左不过总监部那些人，全都弄死算求，要是有另外的人，那他最好永远别冒头被他发现。
这个案例有些深刻，五条悟没有夏油杰那样触动，但后面也没再产生厌学情绪了，有一说一，还是有点用处——就是八神堕这小孩到底有多害怕他们被骗啊，往后翻甚至还有诈骗的一百零八个套路，以及职场画饼大全。
夏油杰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书也沉默了，他艰难开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想我们做骗人以及画饼的那个？”
五条悟惊讶后仰：“啊？”
夏油杰幽幽地说：“毕竟天下管理层一般黑。”
再后面他们翻到帝王书、厚黑学、博弈论这些书的时候，越发笃定八神堕是想把他们培养成黑心老板。
呸！他们那么根正苗红、正直诚恳，怎么可能当黑心老板！
八神堕：……那你们倒是别研究得那么欢快啊。
五条悟和夏油杰沉迷学习，尤其是夏油杰，相比悟这个理科学霸，夏油杰显然是个好的文科苗子，除了哲学书怕他想得太深钻了牛角尖到现在都只敢给安排马克思，其他涉猎极其广泛，看得书多了，夏油杰气质也越来越内敛儒雅，扎个丸子头十分文艺雅痞，好好拾到一下也是斯文败类那一挂。
为了让两人有更多的时间给自己充电，八神堕直接大包揽了他们准一级咒灵以下的拔除任务，五条悟和夏油杰偷偷跟了两趟，确认他没有问题并且也是老老实实在用咒具砍就放任了，毕竟相比等级比较高的他们，没接私活的八神堕更需要拔除咒灵作为经济来源。
这也让总监部那些人自以为找到了八神堕好拿捏的点。
临近东京校第二学年，八神堕已经成了二级咒术师，一级咒术师的审批正在走程序，哪怕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作为一级咒术师没有问题。
一边压着他等级，另一边总监部的人还在积极接触他，曾经被他说到内心崩溃的西川隆一因为是唯一八神堕表现得没那么排斥的，还被总监部调来当他的专职辅助监督。
加上八神堕做任务频率大，西川隆一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大幅度增加，他自己都尴尬习惯了，不过也学聪明了些，现在是领了总监部的任务拿着他们的钱，但基本上不做事，像极了工作上摆烂的老油条职员。
由于他的敷衍，总监部越发觉得八神堕是自己人，至于西川隆一说的更想考东大——以八神堕的实力，当个普通职员累死累活应付老板，哪里有当咒术师来钱快嘛。
于是明里暗里给了些优待，时不时遇到也是一副八神堕也要为他们办事的嘴脸。
五条悟知道时候差点笑死，天知道八神堕已经开始跟他们商量什么样的教育、经济、管理体制更适合未来的新咒术界了。
——
“你要留校？”
“嗯。”
想起八神堕家里的情况，也确实没什么回去的必要。
只是到底是过年哎，留在学校好像有点寂寞。
本来也不太想回五条家那个古板至极的地方，五条悟干脆到本家晃了一圈就回来了，根本不管身后‘长辈’们气到发青的面色。
夏油杰倒是回家了，但夏油夫妇工作很忙，原本说要回来，临近过年公司却又出了点事情，到底也没有能回来，他们对儿子有些愧疚，但现在正是工作要紧的时候，关系到日后的薪资和升职。
……以后，以后总会有时间弥补的。杰从小就很懂事，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果然，夏油杰电话中也是温声笑着让父母安心工作不用担心自己，却也没有打算回学校，只自己在家里控制着力量锻炼，其余时间就在接任务做任务。
分明是过年，这样的日子里，咒灵却有了小幅度的增长。
吞下一个呢喃着孤独的咒灵，夏油杰按了按抽疼翻涌的胃，提着咒具回身。
一只胳膊从后骤然勒住黑发少年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