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时间，八神堕看向身边打着哈欠的黑发少年：“悟前辈呢？”
“买甜点去了，今天他喜欢的那家出新品。”夏油杰维持着和平常一样的语气，还是显出没精打采来。
他昨日刚执行了个任务，路上花费的时间比拔除更多，晚上回去又不愿割舍自己玩乐的自由时间，熬夜早就成了惯例。
“只是个三级咒灵，我自己来也没关系，夏油前辈去休息一天吧。”
“没关系，咒术师不需要睡太久就能保持精力。走吧，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早点把任务解决。”夏油杰这样说着，抬脚往校外走去。
八神堕乖乖跟在他身后，内心却是想着，咒术师也依旧是人类，咒力只是激发细胞的活性让身体保持在健康状态，累却更多是一种精神状态，积少成多有个忧郁倾向再正常不过。
正常处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总是睡不够的，每日闹钟响起看到外面挂着太阳都恨不能伸手将其拽下去，换月亮再值个白班。
在他印象里那些年轻人上课还能有学霸积极点，上下班……踩点已经是对这份工资最大的尊重。
难怪咒术界不敢给咒术师们受正统教育，不然就这个鬼畜工作时间和危险程度，能招到人才奇怪，没文化才好勤勤恳恳埋头给他们当苦力。
计算着自己的资产，八神堕将给咒术高专的大家普法扫盲提上日程。
一辆看着挺高档的保姆车停在学校结界外的路边，坐进去扑面就是冷气，夏油杰单独任务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个待遇，一看就是为迟到的五条悟准备的，但黑发少年对这种区别待遇和特权显然适应良好，表情动都没有动一下。
前方开车的辅助监督还是老熟人。
八神堕见了他也有三次面，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西川隆一，也是普通人家的出身，却已经将自己定位在总监部的忠实下属的位置上，见上车的只有两个平民出身的咒术师，很是尽职尽责地吹了一波总监部的好处。
手机声响，是五条悟回夏油杰的信息：“快到我了，你们先去，我直接到任务地点找。”
辅助监督于是开车，原本开得很足的空调也关了。
夏油杰显然有点无语，这种小事计较它算不上，但总监部这些人是真的很能从细节上让人觉得膈应。
八神堕问夏油杰：“咒术界的资金链好像不太行，平时会拖欠你们工资吗？”
“不会，一般是完成任务之后就按抽成给。”
“提成多少？”
“特级咒术师百分之八十到九十，一级百分之六十到七十，二级百分之四十，三级百分之二十，三级以下的话，就只有根据任务完成度决定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这样。”
期间如果因为咒术师原因造成太大损失被要求赔偿，嗯，是要从里面扣除的。
西川隆一咳了咳，补充：“因为咒术师等级越高咒术师的价值才越大，待遇自然会更好一些，当然虽然等级低的咒术师并不能给咒术界创造太大的收益，很多时候还需要咒术界进行善后工作，但我们还是会提供咒具医疗以及基本情报和接送服务的……”
一出口就老职场PUA了。
八神堕淡淡地哦了一声：
“夏油前辈是一级咒术师吧？我好像也没见他待遇太好的样子，那么热的天冒着生命危险在糟糕的工作环境中面对长相倒胃口的咒灵，忙的时候还可能没有休息的时间，咒术界接送的车却连空调都开不起，你们对一级咒术师这样的资深员工都这样的态度，我很怀疑在咒术界的就业前景。”
西川隆一把着方向盘的手松了又紧，被怼得尴尬，这个那个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夏油杰手掩在嘴唇上做沉思状，笑出声就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八神堕继续转头问夏油杰：“像夏油学长这样接任务的频率，年收入大概能到多少钱呢？能有750万以上吗？”
夏油杰心算了好一会，回答：“可以，只是会更累一些，高级咒灵一般也不会太频繁出现。”处理低级咒灵光是路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就够受的了。
八神堕了然点头，用程序化的遗憾和为难的语气说：
“但是东京大学毕业生的年收入平均就是这个数哎——而且还不会这么危险，日本很多大企业对于有能力的员工待遇都是很好的，如果是管理人员还能有很多空闲，夏油前辈不如……”
“咳！咳咳咳！”
前方西川隆一听见这不妙的前言，果断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八神堕的话，就连车子都惊险地在马路上扭出一个令周围司机心惊胆战的S。
隔壁的车上暴躁的先生嘴里骂着粗话恶狠狠朝这边竖起一个中指。
八神堕面无表情正过脸，从后视镜与西川隆一对视：
“说起来，正规企业入职的话五险一金是必须的吧，咒术界这边有吗西川先生咳嗽得那么严重，说不定命不久矣呢？如果是倒在工作岗位上，医疗费用和丧葬方面咒术界会负责吗？”
原本只是装的咳嗽，听闻八神堕已经考虑起了他丧葬方面的安排，西川隆一这下是真的一口气呛在了气管。
夏油杰拍了拍八神堕的肩膀：“咳……咒术师的尸体都是要经过特殊处理的，辅助监督虽然都是些咒力低下的人，但死后必要步骤还是要经过的，所以不需要担心这个。”
不过个人疾病当面的医疗费用，咒术界大概是不会管的，之前西川隆一讲的负责医疗里面只有因为拔除任务受的伤才能算在保障之内，这样一想，夏油杰看向西川隆一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人文关怀，还关心道：
“西川先生不用在意我们，自己身体要紧，空调还是不开了吧。”
西川隆一：……
要不是知道自己是装的，他都要信自己命不久矣了。
以及空调这个，果然还是在意这个吧，此刻他苦大仇深望着空调开关一时竟然不知道要不要打开。
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在意的话不能直说嘛！冷嘲热讽的太讨厌了！
唯一让他稍微感到安慰的，是夏油杰委婉拒绝了八神堕的安利：
“可以考上东京大学的人很多，拥有咒术师天赋的人却很少，有些事情总是要人去做的。”
说完想到什么，“我记得你之前参加了升学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八神堕点头：“嗯，是大阪第一，听同学说学校还挂了横幅。”
夏油杰有些惊讶，曾经能看到咒灵这件事让他分心，却从没有放松过学习，一直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优等生，虽然被拐来念高专，对成绩还是有概念的，当即欣慰揉了把八神堕的脑袋：
“很厉害，这样的天赋留在咒术界当咒术师太可惜了，你更适合去考东大，之后继续深造。”
不再纠结自己的体质去当个普通人，才是最适合八神的道路吧。
八神堕点点头：“我也觉得之后专攻某一行业肯定会对社会具有更大的贡献，所以没打算放弃读书，课余时间自学考个东大也不难，只是我看你们当咒术师就完全放弃学习，三位前辈都很聪明，不如利用课余时间一起考东大吧。
据说咒术师死亡率很高，但如果没死只是伤残无法战斗，咒术界估计没什么优抚政策，到时候至少还能靠脑子和技术吃饭，理想之外总是要考虑生活的。”
夏油杰看着八神堕认真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是故意在讽刺咒术界还是真的这样在劝他，一心要保护弱者执行心中大义的少年并没有因为这一两句话有所触动。
倒是八神堕话里现实意味成功让前方开车的西川隆一沉默了。
八神堕嫌弃咒术师待遇差，但更差的绝对是他们这些监督辅助啊！不仅几乎全年无休随叫随到，工资极其微薄，还要面对上司的高高在上和不屑的精神压迫以及各种各样的额外任务（没工资那种）。没有福利、没有保障，还要应对各种各样性格甚至不将普通人和辅助监督性命放在眼里的咒术师，一个不小心被牵扯就能咒灵的战斗中就会嗝掉……西川隆一捂着心口，抛开遮在眼前的其实也不是多香甜的饼，残酷的现实将他一颗脆弱的中年心刺得拔凉拔凉的。
但他能怎么办啊，咒力低微又能看到咒灵，独自在外就是生活处处遇惊喜，一个不小心对视上就是大逃杀加恐怖片，普通工作即便找到了也干不长久，只能苦苦忍受咒术界的压迫，压迫着压迫着，没法习惯的话早就自尽了吧。
大概许多社畜都有这样的时候，平时工作仿佛完全没有自己思想的机器人，不管面对再大的委屈都能带着笑容咽下，但或许是深睡夜晚忽然醒来的某一瞬间，或者刷着手机看某条冷笑话时莫名其妙的触动，心酸的阀门一开就再关不上，一下子就没了面对明天的勇气。
看着边开车边泪流满面无声哭泣的中年辅助监督，夏油杰整个人风中凌乱了，柔软的车座像是忽然变得凹凸，让他有些无措又坐立难安。
八神堕倒是满是理解安慰道：
“生活总是充满艰辛的，只是咒术界做得比外面资本家还过分一些，也没见有人对被压迫的打工人提出维权。但活着总要怀揣希望，西川先生还是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心脏疼可不是小问题，检查结果不是很乐观也别灰心，您看着就没结婚，拿着钱买副好点的墨镜出去旅游，放松心情，对自己好一点。”
西川隆一被八神堕那句‘你看着就没结婚’再次往心脏戳了一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几乎没把他直接呛死，以及你已经默认他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了吗？最后那句话是对癌症晚期患者的劝慰吧！
被气得半死的辅助监督一时想不起来之前那股汹涌的丧气和绝望，重重抹了把眼泪飙车赶到任务现场，硬邦邦驱赶两人：
“下车！”
夏油杰小心地瞅了瞅他，唯恐再刺激到刚刚心理崩溃的中年社畜，拎着八神堕就跑了出去，这次他甚至记得在最开始先放个帐。
八神堕摇了摇头：“咒术界问题很大啊，看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夏油杰默然，打量这小孩，还是觉得他这轻描淡写把人说崩溃的实力比较令人敬畏，当然八神堕也只是个引子，根源必定还是在现在这个畸形的咒术界上。
八神堕很欣慰他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是夏油杰和五条悟太重要，他一个战斗系统也不想去做这种不熟练的思想建设工作。
“所以夏油前辈和悟前辈一定要努力啊，这个咒术界不推翻是不行的，让这腐败的制度继续，不知道未来还要坑害多少咒术师苗子。”
夏油杰扶额，用力摁了下小后辈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会努力推翻的。”
“既然这样，夏油前辈也应该知道，一个人即便全年无休消除的咒灵也是有限的，只有制度完善清晰起来，咒术师才能够全无担忧众志成城地拔除咒灵，咒灵才能真正得到抑制。
你是要建立新制度的人，现在就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压榨到极致，最后和西川先生一样，平时看着挺正常，稍微一刺激就心态崩了，这样的咒术界未来实在令人担忧啊。”
夏油杰：……
把咒术界的未来跟我直接划等号这——多少有点羞耻了吧？
以及你绕那么大弯子，难道只是想劝我好好休息？？
八神堕抬手一刀将那只把他当成软柿子的三级咒灵解决，对夏油杰露出一个浅到看不出来的微笑。
能硬生生把自己卡进死胡同，已经足以体现夏油杰这家伙有多固执和难搞了，要是用他所有的逻辑和情商还拗不过来，他就专心提升自己不管了，药石无医另请高明，一个好的系统必须要学会放弃讲究效率……
温暖宽厚的手掌盖在小少年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揉，打断了八神堕的思绪，他抬头看到黑发少年温和至极的笑，他以纵容的语气哄道：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注意调节自己状态好好休息的，抱歉，让你为我担心。”
被关心这种事，竟然是需要道歉的吗？
八神堕沉默着跟在夏油杰身后，走出晦暗的帐，前方是明亮的阳光，身边少年偶然看过来的紫色眼眸醇和温润。
少年人正直赤忱，对遭受怪物伤害的人心怀悲悯，极尽所能予以守护，只是太黑白分明，又习惯了对自己勉强。
这是他的过错吗？
要去怪他善得不够通透、不够世俗。
怪他不够懂事，还是太过懂事。
八神堕忽然感到难过，情绪太轻，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只有跟着少年的脚步更紧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