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约好了一般，他刚把这个消息转发给景光，让他暂时不要把自己的行踪全盘告知上级，放在另一处口袋里的属于‘安室透’的手机也震动起来，降谷零强行压下惊怒和担忧，打开查看。
是GIN。
[苏格兰威士忌确认为官方卧底，现叛逃，在他回归警方之前杀掉他，有黑麦威士忌配合你。]
另一边的诸伏景光很快发来回信：[计划是定好的，我现在已经在往废弃开发区的盘山公路上了。]
盘山公路。
这是一段比较长的路，并且最初他们打算让降谷零用‘安室透’的身份让‘绿川光’假死下线，为了更加合理，他在最后刻意缩短了和组织追击他的人手的距离，现在往回走才是撞进组织的包围圈。
前方原本是有警视厅的人来接应他的，当然在这之前他没有透露自己要假死，因为哪怕是警视厅，诸伏景光也没有暴露降谷零身份的意思，他会以废弃开发区未拆除干净的炸弹为由，假装被逼上绝路想拖着组织成员的波本一起死。
实际上有警视厅的人接应，他本人会以诸伏景光的身份回去，绿川光这个身份，也会订上死亡的标签，并且是由波本杀死，明面上杀死了官方卧底的降谷零，纯度和可靠度都会上升，哪怕最后他意外暴露，那种情况错判也不算过分，不会真的被打为叛变。
当然他已经打定主意此后都会隐在暗处，绝不给好友增添危险。
为了自己的卧底事业牺牲另一个卧底的话，哪怕卧底本身就是灰色的职业，在迫不得已情况下做一些违法的事情可以获得减免责任，但这种情况到最后回去的时候还是会清算，除非完全出于信任和信念，现实中，这种真的很少见。
又不是玩狼人杀，还有自刀和狼人查杀狼人的花版子。
这样，在有更大的证据证明安室透是卧底之前，很难给他敲上官方卧底的嫌疑戳。
但是现在警视厅有组织的卧底，如果他依旧按原本的计划执行，在发现他是假死的情况下，执行了杀死他并且给他确认死亡的降谷零就无疑会落入一个极端危险的处境。
诸伏景光开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速行驶。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渗出汗液，深深地感到后怕。
好在他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如果降谷零因为他暴露，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
诸伏景光眸光闪过凌厉，既然不用假死这个计划，他就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从组织的追杀下逃脱了。
降谷零开着车往诸伏景光那边赶过去，不是很名贵的车，一路上走位却堪称风骚，又带着横冲直撞的气势，再暴脾气的司机都不敢和他别苗头。
与此同时，黑麦威士忌接了任务也在赶过去的路上。
两个人都想着要在对方之前找到苏格兰威士忌。
那边，诸伏景光却在半途遭到了袭击。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子弹蹭着锁骨擦伤到肩头。
这个距离大动脉极近的位置让他一阵心悸，还没等他找到对方的位置，车的轮胎也被击中。
电话响起。
黑色短发有些凌乱的青年接起。
“不想死的话，停下来谈一谈如何？”
本就轮胎爆了一个的诸伏景光不同意又能如何，车子缓慢停下，他面色严肃地看了看那个用来联系警视厅和降谷零的手机，从后视镜看到后方慢悠悠走过来的人。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起，一身还带着简单防具的黑色紧身衣勾勒出少女瘦削却不柔弱的身形。
初夏将手中的大口径枪枪口向上，抗刀一样的姿势抗在肩膀上，面对诸伏景光的警惕笑着，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呦，光君。”
……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前后在盘山公路前的路上遇到，原本赤井秀一想要绕路去另一边到废气开发区等着苏格兰过去，但现在遇上就干脆跟着波本上了盘山公路。
他看到波本狂野流的车技，并不感觉到意外，他从拉斯维加斯的任务上知道他大概率是公安的人，如果确实如此，苏格兰是警方卧底的话，两人算的上是同事，说不定还认识。
降谷零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只觉得烦躁和忌惮，担心这家伙会妨碍自己联系景光。
他不知道赤井秀一正想着试探他是不是公安卧底，苏格兰威士忌的事情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如果波本是公安那就皆大欢喜，他直接暴露自己是FBI，三人商量着让苏格兰脱离。
如果波本不是，他就趁着他对苏格兰出手的时候杀掉他，然后演一场戏放走苏格兰或者让他假死。
赤井秀一的思绪在看到公路路面上一道阻拦在他们前路的纤细身影后戛然而止。
少女长发散开在风中微摇，抱着双臂以略带冷漠的表情看着下方，身体在紧身衣的包裹下线条流畅有带着力量感，什么东西焚烧产生的烟雾从下面向上飘起。
降谷零敏锐地看到玫瑰酒身后大概是被车撞出来的护栏缺口，以及她身上背着的反器材狙枪。
他感觉有些不真实，面上冷静，内心是一种近乎愣怔的状态。
他沉默着下了车，走到玫瑰酒的面前，甚至有些飘忽的忘了自己似乎跟玫瑰酒说了什么。
看到降谷零的状态，赤井秀一几乎确定了他就是公安，怕玫瑰酒发现他的不对，赤井秀一略带压迫感地眯眼，问她：“你怎么在这？私自行动？”
初夏看了他一眼：“GIN同意了，只能算自由行动。苏格兰现在连人带车都在下面待着，有组织的人已经下去查看了，不放心的话你们也可以下去。”
降谷零看到碎裂散落的车体碎片，断裂的护栏上仔细看还有血迹，高悬的崖壁，哪怕没有恐高，也不敢靠近向下看。
他面无表情，走近后紧抿着唇，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又不希望看到。嗓子莫名干涩，难以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其中，难受得他恨不能用手将它抠出来。
下方的崖壁有被滚动的痕迹，下方是一片叶片稀疏的树林，起不到任何延缓作用，反而光秃的枝丫很可能造成二次伤害，最底下是逐渐燃烧的山火，山火的最中心——一辆已然焦黑的车辆残骸。
景光会在里面吗？
一只手拉扯住降谷零手臂处的衣服将他往后带了带：“小心些。”
降谷零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应该对玫瑰酒说一声谢谢，但是他面上毫无波动，冷寂得仿佛雕塑。
赤井秀一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闪光，他走过去，拿起一个带着血迹、表面还有着弹孔的手机。
“……这是什么？”注意到他的动作，降谷零看到那个手机，他手指微颤，总算振作起来，快速地伪装成平常的模样，他走到黑麦威士忌身边，明知故问着，声音却是难听的暗哑。
赤井秀一没有看他，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对，将这个手机递过去，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那位警察的手机，估计是不希望自己相关的信息被我们知道吧。”
手机显然是大致经历过两次冲击，第一次是弹孔，大概是出自诸伏景光，毁坏了其中的中枢，另一次大概就是将它从车里被带出来的冲击。
他再清楚不过那种大口径的枪击中普通车辆和人体后事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它本身的主要用途是反器材，可以冲破装甲防护，人类的血肉之躯被击中就会被炸开，不会比从几百米高的大楼摔在水泥地面上更好看了，就像被用锤子抡到，砸破外皮内里红色果肉汁水飞溅的西瓜。
赤井秀一有些难过，但是也只有一些，出于一种物伤其类的心情。
倒是波本，哪怕再装作若无其事，也看起来仿若在哭泣一般，只有一股愤怒中和着，才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为什么你会来？我的信息里没有有关你的消息，那个警察，他真的死了吗？”
降谷零看着这个手机，遮掩向下的手背上青筋爆出，却很好地控制住没有损伤本就支离破碎的手机分毫，他转头看向玫瑰酒，紫灰色的眼睛此时竟像是融进了火焰，压抑着的情绪转换伪装成怀疑和冷硬，咄咄逼人。
此时山下的车子轰然，大概是残余的汽油或者什么造成了二次爆炸。
降谷零小腿轻颤，克制着没有回头，注视着玫瑰酒的眼神愈发深沉。
初夏漫不经心的笑道：“谁会想杀掉自己的前搭档呢，可惜他叛离得太大张旗鼓了，我这个他曾经的搭档就成了最受怀疑的家伙，我总得向组织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吗？”
山上的天气总是多变，山下还是晴天，这里却已经带了雨前的湿闷。
玫瑰酒说的话是合理的，两人都没有办法反驳，哪怕她本来应该避嫌不参与这次行动，但这种情况，看了这边的痕迹，很难有人说这是伪造。再说，这边是盘山公路，这个季节草木也算不上茂密，这么短的时间里诸伏景光哪怕没有死也肯定没有地方躲藏。
降谷零寂默着，山下的那把火像是烧在他的身上，每一处血液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杀掉眼前这个女人，他手微微蜷缩，终究还是压下这股喧嚣的欲望。
有细小的水滴滴落下来，可能是山下愈来愈大的火势引发，雨打破了寂静。
“下雨了，这下应该不会发展成森林火灾，那么，两位绅士或许愿意送我一程。”初夏摸了摸有些冷的胳膊。
赤井秀一将抽尽的烟柄掐灭，用余光看了眼沉默着的波本：“正好我有时间，上车吧。”
说完，黑发的狙击手径直走上自己的的座驾，打开车门调头。其实他不想让自己的坐骑载玫瑰酒这个家伙，但让波本跟杀害他同事的犯罪分子一起，他有些担心波本的养气功夫，能做到这一步，暴露就太可惜了。
初夏看了眼在原处探查的降谷零，转身坐上车。
只是这点时间，赤井秀一已经把车内弄得全是烟味，绿色眼睛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瞟都没瞟她一眼，嗅觉灵敏的初夏有的难受。
但考虑到他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初夏还是静默着啥也没说。
这场山火还是没有彻底烧起来，接连两波儿调查了情况，哪怕车子已经彻底烧没了，甚至还因为苏格兰在车上放了炸弹等东西现在彻底尸骨无存，但各种痕迹都表明这家伙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对此GIN冷笑着，果然，玫瑰这家伙哪怕外表表现得在亲善，本质依旧是一匹独狼。
只有在不涉及她个人利益的时候她才会毫不吝啬各种体贴和关心。
对同属于狙击手，甚至还同样有些沉默，有着一个相对稳定的女性搭档，组织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科恩其实和苏格兰关系还算可以。
知道了玫瑰酒处决苏格兰的方式，科恩就觉得这个家伙实在危险。
他提醒基安蒂：“玫瑰酒这个人，还是不要和她太亲厚。”
基安蒂奇怪地看着他，搓了搓头发：“你在想什么，这个组织里哪来的亲厚，谁真的在这找闺蜜，玩呢？”
她和玫瑰酒也就是一起搭个伴逛街购物吃饭找乐子的塑料朋友而已，让她去狙玫瑰酒她也会毫不留情的那种。
基安蒂是从小被组织培养起来的杀手，哪怕有时候会摸鱼划水，性格大大咧咧，却唯独不可能对感情有什么向往，当然也没什么需求，只有和她一样被培养起来之后又长期一块搭档的科恩算是地位有些特殊——组织里哪来的真感情呢。
看看曾经真情实感喜欢GIN的贝尔摩德，再看看真情实感喜欢贝尔摩德的卡尔。
基安蒂摇了摇头，啧啧，感情这东西，真是半点都沾不得。
对于清醒冷酷的玫瑰妹子更加欣赏了，这才是真女人应该有的样子！
科恩沉默了，悄无声息地溜走，哪怕搭档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基安蒂这女人简直难以理解。当然，也很适合组织。
回到此前苏格兰确认死亡的那天，赤井秀一虽然将初夏捎了下去，却也只是捎下了盘山公路，到了能打到车的地方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她赶下车。
初夏也没抗议，说实话赤井秀一眼神像是要把车开到最大码然后对着电线杆就撞上去，对准副驾驶的那种。
打了个车回家，初夏脱掉紧身衣去洗澡，刚洗到一半就听到客厅传来的声音，是略微有些大的电视声，显然是故意要让她听到，避免出现什么让人尴尬的意外。
她想起几天前的事，当时只围了浴巾就出来的诸伏景光害羞到整张脸都红了，慌乱跑走的模样，唇角勾起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