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陆长淮坐在古原那屋的小阳台,泡了壶茶喝着。
今晚他没有下楼,实在没力气。古原出去遛了狗,洗了盘水果回来,放在陆长淮面前的小圆桌上。陆长淮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桌面问他:“烟藏这底下了吧?”
古原一愣,紧接着又笑了一声,坐到他旁边说:“桌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你怎么发现的?”
他从来没在陆长淮面前抽过烟。白天也没有什么想抽烟的欲望,也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抽一根。
陆长淮其实并没有掀开桌布看,只是这个小阳台本来也没放什么东西,放眼望去只有这张小茶几底下那层被桌布盖着,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拿了个小叉子,插了一块苹果吃,挺随意地说:“以后半夜醒了可以叫我的,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那种不经意的语气忽然让古原寒毛直竖。他偏头看向陆长淮,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不着跑阳台抽烟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紧接着,陆长淮又说:“睡不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藏着掖着。用你的话说,咱俩之间不用见外的,对吗?”
古原沉默着不说话。他为什么瞒着?难道在陆长淮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他轻飘飘来一句我还是睡不着,让陆长淮跟他一起熬着?还是应该在陆长淮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依然闭口不谈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就看着陆长淮干着急呢?
他只能选择装睡,只能慢慢调节自己。
这会儿陆长淮用了他的话反问回来,古原好像无从为自己辩解。是啊,你要求别人不见外,自己倒是没少干见外的事儿,哪有严于待人宽以律己的道理?
他不怪陆长淮这么问,也明白陆长淮如果不是太无力太难受,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怎么都不会这么直白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被问住的古原避开陆长淮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这边窗外靠山,入了夜一点儿非自然光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慢吞吞的云压着乌洞洞的山。
他感觉胸口有些憋闷,深吸了口气才说:“对不起哥,又让你担心了。”
陆长淮轻轻摇了摇头:“不存在对不起。今天我把我过不去的全都倒给你了,一点儿没矫情。你也别客气,睡不着的时候叫我,想出去还是想抽烟我都陪你。”
古原叹了口气:“我哪能拖着你一起不睡觉?”
“怎么不能?晚上睡不好还有白天。你也看见了,我一个甩手掌柜,闲得很。”
古原摇摇头没说话。陆长淮也不再说下去,知道这大概又成了一次失败的“谈判”。
一个看上去柔软又好说话的人,认真起来比谁都固执。
他递了一块儿苹果给古原:“吃点儿,晚上没吃饭。”
古原接了,垂着头小口小口咬着那块儿苹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很累吧长淮?”
“我不累,你也别替我累”,陆长淮看着他,“这些年我从没像这段时间这么轻松过,也不觉得有什么负担。”
古原沉默半天,点了点头:“其实我那会儿忽然想,我应该带束花去看看叔叔阿姨的,可是我又不知道我去了能说什么。”
他说着笑了一声:“就那种见家长时候表忠心的话,我好像没有底气说出口。在家长眼里,我这样的怎么看应该都不算特别靠谱的,我怕他们看见我以后更不放心了。”
“不会”,陆长淮挺放松地笑着,“以前他们其实问过我要不要跟他们走同一条路,以后跟植物打交道总比跟人打交道来得轻松。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见多了他们在山里的样子,我觉得太无聊了。
后来他们看我年纪大了也没个着落,又试图让我认识认识他们以前的学生,说喜欢植物的孩子们都可爱又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什么追名逐利的心思。
我还没说什么呢,他们先后悔了。他们说我这个人不懂浪漫,不会甜言蜜语,还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跟人家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阳春白雪的孩子凑一块儿那就是小棉花糖碰上了大灰狼,白瞎了。”
古原笑了一声:“叔叔阿姨说得可不太对。”
“不管对不对吧,反正在他们眼里你这样的跟我这样的在一起那就是白瞎了,哪还需要你表什么忠心?他们得赶紧张罗着让我跟你表忠心。”
这话古原听着有点儿想笑。他知道这是陆长淮怕他因为刚才的事心情不好,故意夸大其词哄他玩儿的。
不管陆爸陆妈当初是什么意思,前提都得是对方是个女孩子。他们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眼里只有花花草草、阳春白雪的小棉花糖有朝一日会被代入一个一米八还出头儿的大男孩儿。
不过这事儿既然陆长淮没有拒绝,古原便想了想说:“那明天一早我去杜师傅那儿包束花,然后你带我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杜师傅那儿吧,顺便挑几盆花回来放这个小阳台装饰一下。”
“嗯,这儿确实缺几盆花。或者干脆放个花架?好收拾一些。”
“行,听你的。”
两个人又是研究位置又是量尺寸,忙活了老半天。得亏没有邻居,不然恐怕会以为这家大半夜遭了贼。
隔天,两人起得晚了些。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碰上胡缨,胡缨不明不白地笑着:“哟,你俩才吃早餐啊?这可都快十一点了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那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在调侃人。古原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了,陆长淮摆摆手赶人:“你是不是闲的?”
“嗯,挺闲呢,最近没人惹是生非了我都不习惯了。”
“别立flag。”
“那你俩去哪儿带上我和小周年呗,我俩闲得都冒泡了。”
陆长淮不搭理她,胡缨又看向古原:“好弟弟?”
古原喝了口咖啡说:“我们就是去一趟杜师傅那儿,阳台缺几盆花。”
“我那儿阳台也缺几盆,周年那儿也缺。”
行吧,既然大家都缺花那就只能开皮卡了。
年纪最小的周年被哥哥姐姐们推上了驾驶位,没睡好的古原和陆长淮正好坐后座休息。
路上,陆长淮捏着古原的手指边玩边说:“晚上想吃什么?昨晚就没吃今天又在餐厅对付了一口,晚上我们好好做顿饭吃。”
“嗯……想吃鱼,红烧的。”
“还有呢?”
“还有上次那个黄瓜炒鸡蛋。”
“行,汤呢?想喝什么汤?”
“不弄汤了,太麻烦了,就咱俩吃俩菜够了。”
副驾上的胡缨笑了一声:“古原啊,我俩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倒是客气客气。”
古原笑着问陆长淮:“我跟他俩用客气客气吗哥?”
“不用,根本不让他俩进门。”
胡缨气笑了:“行行行,小周年你看清他俩的嘴脸了吧?以后让你送饭不给他们送啊,咱餐厅的饭以后也不给他们吃。”
周年边往杜师傅基地拐边笑:“这样下去是不是要分家了?我是不是得考虑一下跟谁?”
“你还考虑?姐姐这些年对你不好吗?”
“可是陆哥对我也不错。”
陆长淮眼皮都没抬,插了句话:“胡缨你别动手啊,他开车呢。”
胡缨刚抬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行,你等下车的小周年,姐姐跟你算算总账。”
杜师傅的基地很大,下车到盆栽区还要再走一段。陆长淮和古原走在前面,胡缨和周年叽叽喳喳跟在后面。
古原低声问陆长淮:“陆总当年是怎么把小神童骗来当杂工的?”
陆长淮笑了一声:“他最好骗了。这孩子虽然智商高,但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干什么都被骗。自己做的东西转头成了别人的,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之前跟他接触过。怎么说呢?当时一堆人盯着他呢,放外面就是块儿谁都能捡走的香饽饽,非得被人吃干抹净了不可。后来我就问他:‘我要开个民宿你要不要来我这儿工作?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时候你自己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大概也是心累了,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所以是他自己选的当杂工?”
“嗯,干别的他干累了。”
“那还真是有点儿可惜。”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可惜吗?”
古原跟他对视几秒,懂了,摇摇头说:“不可惜,谈不上可惜不可惜。”
就像他离开舞台这件事一样,陌生人听到肯定会觉得可惜,但周舒宴、杜梨包括陆长淮,他们都没有说过可惜不可惜的话。对古原和周年来说,可惜更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产生的感受,真正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的人可能更在乎他们快不快乐,当然也就谈不上可惜不可惜了。
不过,古原紧接着又笑了一声,挑着眉问:“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你了,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事,他特别信任你才会这样对不对?”
陆长淮笑着搭上他的肩:“非得让我自己夸自己啊?”
古原歪在他身上,边走边说:“唉,我们陆总啊,面冷心善。做事儿的时候绝不含糊,想听他夸夸自己可就难喽。”
身后的两人还在叽叽喳喳,陆长淮也不避人,埋头在古原脖子上轻咬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儿。
“太皮了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元宵节快乐!
这周榜单任务字数多,所以明天照常休息,然后周一二三连更三天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