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的嘴不知是开过光,还是告过密,罗豪忡没几天就找来了。

  找来就是字面意思上动态的找来,罗豪忡没提前联系李未末,直接找到李未末家楼下。

  李未末是在小区花园被堵住的,近日天气好,不冷不热,他很喜欢太阳落下后坐在那里的秋千上看书和翻译稿子。

  而且韩拓下班回来,上楼前一眼就能看到对方。

  李未末这次看的是韩拓之前提过的《骆驼祥子》,读到祥子被军阀的队伍抓了壮丁,逃回北京在城门楼下的小摊吃老豆腐的那一段,他也有点馋了,他想吃豆腐脑。

  他想跟韩拓说晚上不开火了,吃豆腐脑和油圈小凉菜,又想起自己没有韩拓的联系方式。

  “啧——”李未末终于开始觉得不方便。

  李未末划开外卖界面,找到有卖豆腐脑的店家,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点,选好时间下完单,李未末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李未末。”

  李未末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看见正从行车道过来的罗豪忡罗老板。

  “......”李未末开始忧心他隐私的暴露程度,——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直接找到他家。

  李未末一动不动坐在秋千上,看着罗豪忡走近。

  同时在心里埋怨陈琪多事。

  “好久不见。”罗豪忡说。

  “好久不见,罗先生。”

  李未末四处望望,指了指一旁的长椅,客气道:“您坐。”

  罗豪忡看见长椅边缘沾着的白色鸟粪,没坐。

  李未末只好从秋千上跳下来,尽量与罗豪忡平视。

  “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李未末顺嘴说。

  “陈琪告诉我的,她也同我讲了Nathan的事。”

  果不其然。

  罗豪忡这次没穿豆豆鞋,也没叫陈琪miss陈,头上的发胶好像也没用那么多,整个人看上去休闲顺眼了一点。

  原来那个小明星叫Nathan,李未末无奈地撇了下眼睛,说:“这事原本就跟您没关系,陈总不应该告诉您。”

  “没关系,怎么说你们也是在我的私人宴会上发生了冲突,我已经提醒过Nathan和他的经纪人了,那个小弟是他们从香港带过来干点杂活的,已经遣返回去了,不会再来骚扰你。”

  罗豪忡脸上挂着笑意,不知是李未末的错觉,还是罗豪忡待人接物的习惯,那笑容看上去颇有些表现讨好地意味。

  但李未末有自知之明,罗豪忡这种人哪儿用得上讨好他。

  “那...谢谢您,其实也没什么事。”李未末保持礼貌的态度。

  看到李未末没有进一步表示,罗豪忡只好自己说:“其实我来不光是告诉你Nathan的事,主要是想同你解释一下宴会那天的误会。”

  ——误会?

  李未末稍想了下,反应过来,——是自己说罗豪忡把他当夜总会少爷的事吧。

  当时不都解释过了吗?

  罗豪忡察言观色,主动强调:“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夜店随便的对象,于公于私,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

  这话其实真假参半,罗豪忡被李未末不算委婉地拒绝后,多少有些没面子,也打算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李未末身上。

  罗豪忡在香港时,身边有意的示好者就不少,内地地广人多,他接触过几个,后来也跟同好去过几次高档会所,但都找不到情绪,感觉没意思。

  罗豪忡在感情方面是极其开放且务实的,不会让自己一直憋忍着,想通李未末的不可替代后,便借着那个Nathan亲自找上了门。

  李未末不知道其实是罗豪忡问,而不是陈琪多事说出去的。他听了罗豪忡的话,摇摇头,避重就轻,“我也是什么都不懂,听到点什么随口乱说而已,我就是您一个合作乙方的下级员工,不会没有自知之明。”

  “不,”罗豪忡很快说:“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员工,我根本没有必要在意你是不是误会,正是因为想追求你,所以我才来。”

  李未末的脸小幅度扭曲了。

  “我知道你那次也察觉出我的意思,所以才会说那句话,”罗豪忡继续连段输出,“没有把你当随便玩玩的对象,是想认真的交往。”

  “你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没有人,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李未末嘴角抽搐,想说不考虑,您另寻高明吧,就看到站在罗豪忡身后不远处,楼门边路灯下的韩拓。

  .........

  韩拓吃了一个有蜡烛味的红糖馒头,仿佛吃了一顿满汉全席,哽咽地说不出话,再吃别的菜都索然无味。

  吃完饭韩拓洗碗,李未末把剩下的肉菜覆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

  韩拓公司有员工食堂,中午李未末都在睡觉,没什么事韩拓一般不回来,这些剩菜就是李未末下一顿的饭。

  李未末说自己要认真工作了,把韩拓赶回隔壁睡觉,韩拓以为既然是自己生日,总应该做点别的什么。

  李未末说那还要做什么,就见韩拓回家取了一个彩色扁盒子过来,打开一看,是副跳棋。

  “你不是要我和你玩儿这个吧?”李未末难以理解。

  “玩什么不是应该听寿星的么?”

  韩拓拉过一把椅子,把跳棋放在餐桌上,坐下,捏起一颗玻璃弹珠,问:“你要什么颜色,我让你先选。”

  如果李未末不记得今天是韩拓的生日也就算了,但既然都庆祝了,自己没送礼物,蛋糕也报废了,韩拓认真想玩,那就陪他一下也无妨。

  于是李未末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先说好,我就陪你玩三局。”

  又看了眼盒子,“蓝的吧。”

  韩拓浅浅一笑,把蓝色和红色的弹珠分别在一条对角线上的两个三角区一粒粒摆好,说:“谁先走?”

  “你过生日你先。”李未末说。

  于是韩拓就把红色弹珠往斜前方滚了一格。

  跳棋是那种经典怀旧弹子跳棋,六角形的棋盘上分别隔出红黄蓝三中颜色各两个的三角形区域,棋子是内嵌颜色条的玻璃弹珠,红黄蓝绿青白。

  韩拓拿着两只弹珠,在大拇指和食指间摩挲,光滑的玻璃材质相互摩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以前阿姨一包零食分两份给我们,你就提议下跳棋,输了的人要给赢的人倒出一点,”韩拓边拨弄棋子,边说:“最后我每次都只能吃到一点碎末残渣。”

  “但你还不是每次都答应。”李未末盘算着下一个要动的子,说。

  “不然呢,不答应你就什么都不跟我玩儿。”韩拓看李未末拿起后面的一个,连跳三步,离自己的阵地更近了,“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输,现在理解了。”

  “现在理解了,是为什么?”李未末看向韩拓。

  韩拓不说话,只又拿起一个弹珠跳了几跳,现在他已经有两颗进入李未末的阵地了。

  两盘下来,韩拓赢一局,李未末赢一局。

  最后一局,两人都从进攻转为防守,看到对方下一步有弹子要跳进自己的阵地,就退回一个把洞补上,退着退着,几乎快退成刚发祺的局面。

  这不是跳棋的玩法,这样玩永远也分不出输赢。

  “这样谁也赢不了。”韩拓先开口。

  李未末看了眼表,然后站起身,抓住棋盘转了半圈,于是蓝色变成韩拓,红色成了李未末。

  “这不就行了,咱俩都赢。”

  李未末把跳棋收好,一股脑塞回给韩拓,命令他,“你,回去睡觉。我,要干活了。”

  韩拓走到玄关,突然回头对李未末说:“因为想让你赢,想看到你开心,想让你没有负担的多吃点。”

  “......”李未末拧眉轻哼,“你不会是说你每次都在让我?”

  “没有,”韩拓抱着跳棋盒,手指搭在已经发黄的厚纸盖上,一手就去拉门栓,“但你擅长这个,你很厉害,所以我和你只比这个。”

  李未末沉默,在韩拓打开门走出去时,李未末说:“......我那天没说实话,你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发小,我......是有点嫉妒了。我其实......没讨厌过你。”

  “是么。”

  因为这句话,韩拓第二天上班都有些心神不宁,李未末的话给了他比较大的希望,他们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再好转。

  欣喜之余,韩拓也没忘了正事,他给陈琪打电话。

  “怎么都来问我李未末的事,”陈琪纳闷,“这小子是不是骗我,他出事了?”

  韩拓简单解释了一下,问那个小明星是谁。

  陈琪还在自我消化韩拓成了李未末的隔壁邻居这件事,韩拓又问了一遍。

  “哦,哦对,香港来的小明星Nathan,我让未末报警,但他说最多也就是骚扰,拘留几天,没用。”

  韩拓挂了电话,又联系了一个现在当警察的高中同学,得到的答复差不多。

  高中同学依稀还记得隔壁班那个韩拓的“小末哥哥”,便标记了花臂男的信息,说是会托那边的片儿警多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