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貔貅肉铺,乍一眼看过去,周围的环境和普通凡界的小村镇里的饭店很像,桌椅板凳随意摆放在空旷的大堂里,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顾客,各个都和灵泽三人一样,穿着黑衣黑袍,兜帽遮住脸。

  不过只需要在那铺子里待片刻,很快便会发现这里和那凡界的饭店的不同之处——

  这里的地面、墙面、桌椅板凳上,全部黏满了滑腻的油垢,脚踩在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不用灵力根本站不稳。

  垂眼看去,那地板被黑乎乎的一层脏污铺满,几乎看不清原本的纹路,简直像一般饭店里许多年没有处理过的泔水桶的内壁似的。

  而更令人心里发毛的,并不是那厚厚的油垢和脏污,而是混在其中的血渍。

  久远的浓黑的血渍,叠着新鲜的暗红的血印,散布在大堂的每个角落。

  大堂里熏天的腐臭味道,比室外的瘴气还要刺鼻。

  灵泽三人在靠墙的一张四人桌边坐下来,立即有店小二走近过来,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平铺直叙道:

  “貔貅肉铺,今日经营,心肝杂烩、肺管杂烩、带皮颈肉杂烩、手脚杂烩、后|臀杂烩、……,几位客官,需要哪款?”

  灵泽看一眼桌上黑色的血污,又抬头看向天劫和萧逸。

  萧逸摇摇头。

  天劫的眉头紧紧拧起来,脸上写着憎恶——打从生出人类神识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他对入口的食物,提不起半分兴趣。

  灵泽抬头看向跑堂的修士,

  “有茶水吗?我们只要一壶清茶就好。”

  那店小二停顿片刻,像是在努力消化灵泽的问题,接着,继续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说:

  “貔貅肉铺,今日经营,心肝杂烩、肺管杂烩、带皮颈肉杂烩、手脚杂烩、后|臀杂烩、……,几位客官,需要哪款?”

  灵泽怔了怔,还是试着提高了一些音量,缓缓地说:

  “我们想先要些茶水,可以吗?”

  那店小二再次停顿,接着,继续重复:

  “貔貅肉铺,今日经营,心肝杂烩、肺管杂烩、带皮颈肉杂烩、手脚杂烩……”

  好吧。

  看起来,这店小二根本没有灵魂,不过是店家的一个傀儡罢了。

  灵泽不再问了。

  那店小二重复到一半,隔壁桌传来一声吆喝,

  “来一份手脚杂烩!”

  那店小二立即调转方向,去到隔壁桌边,依旧用那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做着应答:“好的,客官,一共是一百二十块灵石,本店先付款……”

  趁那店小二招呼隔壁桌的空挡,灵泽将神识重新探入乾坤袋内,摸索到那金光法阵地图,确定了他们要找的那至臻法器乌号模范的具体方位——

  “在店铺二楼的鲜榨包房,我们直接上去?”

  三人很快动身,往楼上走,大堂里的几个如行尸走肉般的店小二甚至不曾转头看他们一眼。

  走到楼上,地面和墙壁上的血渍少了许多,可是空气中带着腐臭味道的瘴气,却是越发浓郁了。

  他们三人依照那地图的指引,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底,便看到一个房间边上吊着块黑漆漆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刻着“鲜榨”两个字。

  三人正要推门进去,立即从门框上落下来两只硕大的黑蝙蝠,龇牙咧嘴往灵泽推门的手上咬。

  灵泽迅速抽回手,躲开那两只蝙蝠比手指还要长的青黑色獠牙。

  几乎在灵泽躲闪的同一时间,两道银白的电光从他背后打过来,直直地朝那两只蝙蝠头上打过去。

  电光亮起的瞬间,两只蝙蝠背后的一张防御法阵上黑色魔气顷刻间汇聚起来。

  “小天!”

  灵泽慌张抬手,阻止天劫。

  银白电光收回的同时,那防御法阵上的魔气也跟着散开。

  “何人擅闯我肉铺重地?”

  其中一只蝙蝠用尖细的声音问了一句。

  灵泽回:“我们想去鲜榨包房用餐。”

  那蝙蝠又问:“可有预约?报上名号!”

  他们自然是没有预约的,灵泽从乾坤袋里取出那张印着[伯]的令牌。

  看到令牌的时候,两只黑蝙蝠立即叽叽喳喳叫着,“不知尊上驾到,小的该死,该死!”

  话音未落,背后的防御结界顷刻间破了,砰的一声,包房的门朝里打开。

  灵泽抬脚往里走,萧逸和天劫正要跟上,却被两只黑蝙蝠拦下来,“出示令牌!”

  灵泽解释:“他们是随我一起过来的朋友。”

  黑蝙蝠却又用尖细的声音道:“没有令牌,不得进入!”

  天劫闻言,眉头拧起来,满脸写着不耐烦——

  这两只飞天臭老鼠,好吵,与其和它们理论,不如直接劈了清静!

  眼看着银白的电光又要从天劫掌心送出去,灵泽慌忙传音入密,

  “小天,师弟,你们先在外头稍等?我进去找到那法器,便尽快出来。”

  天劫不放心灵泽自己进去,争辩了两句,灵泽笑说:“放心,那房间就那么大点地方,我如果真的有危险,你肯定能第一时间赶去的,不是吗?”

  堂堂天劫,要处理掉两只看门的蝙蝠,像拍死两只蚊子一样简单,但这里是魔域腹地,果真动手了,触发了那两只蝙蝠背后的防御法阵,惹得周围的魔头都聚过来,事情闹大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灵泽不想节外生枝,这才讲了这番话。

  天劫仍旧有些不放心,可他也清楚,如果真的闹出太大动静,引来更大的麻烦,会更难应付。

  最终两人乖乖等在了门外。

  然而踏入房间的一刻,灵泽发现自己错了。

  房门在身后被关上的一瞬间,灵泽的周身立即被漆黑的瘴气包裹住,紧接着身体开始急速下坠,许久许久都触不到底。

  这房间里,布置了一张精巧的空间折叠法阵。

  看似一眼望到尽头的小房间,实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不怪灵泽大意,是这结界布置得实在巧妙,灵泽先前在房门外用神识查看了几次,竟然都没有发现破绽。

  魔修大多都借助邪魔外道来修炼升级,于阵法结界一门,造诣非常差。

  灵泽可是师承这整个北斗大陆,创造小世界和结界的能力最强的修士,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被魔域那些低劣的法阵结界骗到才对。

  这些魔修,从哪里学来了这样厉害的布置结界的术法?

  这个问题,灵泽来不及细想,身体终于坠入了坑洞的底部。

  他汇聚灵力于脚下,勉力站稳,抬头望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石洞。

  这石洞看起来很像饭店的后厨,里面悬浮着状似案板、铁钩、刀斧之类的,各种各样的屠宰切割肉类的工具。

  而石洞的正中间,立着一个超过十人高的巨型铁柱。

  乍一看像根矗立在洞内的烟囱,但那不是烟囱,而是一台绞|肉|机。

  绞|肉|机的下方,有一圈圆形凹槽,那凹槽是泥塑的,由两个圆弧形拼接而成,扣在铁柱底部的两侧。

  从那凹槽中,不断有绞成肉泥、和着鲜红的血水的浓稠物质流出来,汇入地下的某个木盆中,一个接着一个的悬浮在半空中的木盆,盛满血水之后,又缓缓地往前,送入另一个房间中。

  看起来,刚才在外面大堂,那店小二口中的各种杂烩,就是这么被制作出来的。

  这些血肉模糊的粘稠物,让灵泽感到一阵反胃。

  这里被浓郁的瘴气裹挟,又有积聚多年的腐臭味道,刺鼻的味道混在一起,灵泽根本分辨不出,那些所谓的杂烩,是什么东西的肉做成的。

  视线从那绞|肉|机里的血水上挪开,灵泽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那铁柱旁边的两个弧形凹槽上。

  神识探入乾坤袋中的定位法阵上,看到上面标示的[土]字闪光的位置,灵泽可以确定,这两个弧形的凹槽,就是他要找的至臻法器——乌号模范。

  传闻这法器是淬火门的祖师爷打造的,那位祖师爷极其擅长锻造,他用这乌号模范,不知炼制出了多少上品兵器,只是后来那位祖师爷陨殁了,这至臻法器也跟着遗失,最后辗转到了魔域。

  这魔域腹地的瘴气太重,这乌号模范沾染那位正派修士的傲骨,情愿自毁,不愿意与邪魔同流合污,最终变得与两块废土没有区别。

  没想到,如今这两块邪魔眼中的“废土”,竟然被这肉铺拿来做这绞|肉|机的引流凹槽。

  灵泽一阵唏嘘,将兜帽帽沿拉低了一些,想要尽快上前,将那法器取下来,再用普通的土胚模范换上去。

  然而,他刚往那绞肉机靠近了两步,一道魔气忽而闪现,逼得他停下脚步。

  “这鲜榨区,许久都不曾有客人光顾了,真是稀客、稀客。”

  一道尖细的、雌雄难辨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接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曳地长袍,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魔修,从阴影中走出来,停在离灵泽几步远的地方。

  灵泽的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看到那腰带上镶嵌的一块雕刻成貔貅形状的配饰,问:

  “你就是这肉铺的掌柜?”

  那带黑色面具的魔修应了声,

  “客官,需要什么?”

  灵泽停顿片刻,将问题拋回去:

  “你这里,有什么?”

  掌柜的笑了,“客官,既然来了这鲜榨区,竟不知我这里的招牌是什么?”

  灵泽没有答话,只定定回望着对方。

  那肉铺掌柜倒也没有与他僵持太久,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

  “去,把鲜榨肉汁给客官端上去。”

  话音刚落,立即有身穿黑袍、兜帽遮住脸的修士从店铺掌柜身后走出来。

  那黑袍魔修手中拖着个木碗,木碗看起来常年浸泡在血水中,沟壑中嵌满深褐色的血渍。

  黑袍魔修走到那绞|肉|机边上,将木碗送到其中一个弧形凹槽下方,咕嘟咕嘟,接满一碗浓稠的血肉,端到灵泽面前来。

  灵泽垂眼看向那鲜红的汁水,没有抬手去接。

  他将神识铺开,试着感受那血水中残存的气息,分辨其来源,然而没能成功。

  里面的气味实在驳杂,以灵泽的境界,竟然没能判断出这是什么东西的血肉。

  对面见他不动,催促起来,

  “客官,尝尝,本店的招牌,既然来了,可万万不可错过。”

  对方讲话的语气平静,可说话时,却刻意释放出威压,充斥在整个幽深的洞穴中。

  是元婴境。

  甚至比灵泽还高一个小境界。

  没想到,这魔域腹地里,一个小小的肉铺老板,竟然能有这样高的境界。

  对方话音落下,面具下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灵泽,像秃鹫盯住猎物,那目光,仿佛在告诉灵泽,若是不喝下面前的东西,就别想离开这里。

  灵泽不打算喝这种来源不明的血水,但他也不想和对方硬碰硬。

  哪怕他们境界相差不多,果真对上,灵泽也不是没有胜算,但这毕竟是对方的地盘,真的动手,灵泽占不到便宜。

  所以,灵泽抬起手,接下面前那一碗血水,装腔作势地往嘴边送……

  啪!

  手中的木碗被用力拍掉,咕噜噜滚在地上,血水泼洒出来,溅得满地都是。

  灵泽眉心一拧,调动体内灵力,正要往后撤,手腕倏忽被那只拍掉木碗的手捉住了。

  是那给他端血水过来的傀儡黑袍魔修,对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灵泽手腕,用力到指节泛白、身体颤抖。

  他从喉咙里漏出嘶哑的声音:

  “不能喝!不可!”

  灵泽手臂用力往回收,佯装要将手腕从对方掌心抽离出来。

  那黑袍魔修死死攥住灵泽,不肯松手,上半身便被迫牵扯着往灵泽身前扑倒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灵泽已然从掌心逼出寒冰剑,剑刃顷刻挑破对方头上的兜帽。

  兜帽被划破成碎布掉落下来,露出对方的面容。

  看清楚那张脸,灵泽怔住,

  “……闻日升?”

  先前五门联考的时候,一举夺得探花郎的位置的蜀山派入门弟子,那张年轻白净的脸,和面前“魔修”的模样,逐渐重合。

  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到之前联考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灵泽面前的这张脸,几乎很难让人相信他曾是名门正派的子弟——

  苍白如纸的皮肤下面,透出叶脉般的青黑色血管,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漆黑的眼珠,空洞地望着前方。

  在他眉心之间,隐约有一丝金光闪过,一个金字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那是一个[引]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

  灵泽低声问了一句。

  对方没有回应,张开嘴,齿缝中布满暗黑的血水,喉咙里重复着:

  “不能喝……”

  灵泽心头一凛,

  “那血水,从何而来?”

  “是……同你我一样……修士……”

  砰!

  魔化的闻日升讲到一半,眉心的金字闪烁刺目光芒,光芒迅速在他皮下每一处青黑的血管中流窜。

  紧接着,一声闷响后,他的身体,像一只撑爆的水球,碎裂成许多片。

  一个七大门派的年轻弟子,原本应该在修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在灵泽面前,陨落了,魂飞魄散,连一片完整的血肉都没有剩下。

  灵泽喉头哽着,胸口发闷,眉眼之间阴冷到几乎要凝出冰霜。

  他微微侧身,面对着肉铺掌柜,释放出自己元婴境的全部威压,

  “他是蜀山弟子,岂容你一介邪魔,如此虐杀!”

  话音未落,灵泽周身顷刻间凝结出一根根闪烁着凌冽寒光的冰棱。

  万千冰凌似箭矢,齐齐朝着对面邪魔射|出|去。

  那邪魔没有料到灵泽竟有元婴境,对面又是乍然出手,邪魔一时没有防备,躲闪不及,竟是被无数细小的冰凌刺破皮肉,钉在了背后黑漆漆的石洞上。

  疼痛让邪魔发出一阵呻|吟,但嗜血的本性,让他在受伤后,变得越发兴奋、癫狂。

  “哈哈哈哈,”邪魔的笑声回荡在整座洞穴内,“区区元婴境,也敢来挑衅本座?

  “可笑,可笑!

  “你可知道本座脚下这张大阵,是何来头?”

  灵泽退后一步,视线顺着那邪魔所指的方向,垂眼望去,就见脚下一张圆形大阵缓缓从地面浮现出来。

  法阵上繁复的金色光芒,铺满整片洞底,穿透浓黑的瘴气,将原本漆黑的洞穴都照得透亮。

  “这是……何阵?”

  邪魔冷笑,“你不必知道,一炷香之内,你必将丧命于此!”

  话音落下,脚下的法阵开始旋转,紧接着,法阵边缘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面具的邪魔的身影。

  这肉铺掌柜,竟然利用这法阵,顷刻之间将附近所有魔头都召唤至此处。

  一共九个魔头,最低也有元婴境,最高,甚至有分神境!

  灵泽在这一排黑色的巨物面前,倏然显得十分渺小了。

  他微微退后了半步,试着稳住快要被邪魔威压震慑到紊乱的心脉,沉声问:

  “你们如此残害正派子弟,就不怕,遭天罚?”

  名门正派的修士,命格与寻常凡人不同,若是被邪魔以下作手段残害,很大概率,邪魔会被反噬。

  而七大门派的子弟,尤其是内门弟子,又受到门派的庇佑,命格相较于普通修士还更为特殊一些。

  对这些弟子动手,三年之内,邪魔必将遭遇天谴。

  从闻日升临死前的只言片语,还有刚才一路走过来,看到的这肉铺的情形,灵泽可以确定,这貔貅肉铺,已经残害了许多名门正派的修士,甚至,其中以七大门派的子弟居多。

  这样明目张胆的作恶,如何能不被天道责罚?

  可灵泽的问题抛出去,对面邪魔却丝毫没有畏惧神色,甚至不屑地冷笑道:

  “天罚?笑话!本座这肉铺已经开了十年了,若果真有天罚,这十年来,本座为何从未见到过?

  “哈哈哈哈,什么天罚、天谴,根本就是你们七大门派捏造出来,恐吓我们的谎言罢了!”

  ……十年了,他们如此为非作歹,却从未有任何天罚?

  ……为什么?

  灵泽思绪飞转,藏在背后的手却是丝毫不敢懈怠——

  他趁着与对面邪魔交谈,转移对方注意力的时候,悄悄地往头顶送出一张传声符。

  那是给天劫和萧逸的求救符,灵泽在符箓中注入自己的灵力,又转动手指,迅速在那符箓上布下一张隐藏法阵,之后趁着对面十个魔头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时,将那传声符向上拋出。

  面前的魔头成功被骗住了,没有一个注意到被暗中送至头顶的小小符纸。

  然而……

  那小小一片黄纸,在飞至数百米高的半空时,触到一片无形的结界。

  结界上金光一闪,传声符的边角仿佛被那金光点燃,紧接着,顷刻间化为灰烬。

  这法阵……

  灵泽的心头一沉。

  欻、欻、欻!

  顷刻间,数十道裹挟着无尽灵力和威压的魔气,同时朝着灵泽投射过来。

  灵泽抬起手臂,放出一张寒冰护盾,勉力抵挡住魔气的围攻。

  然而他一个元婴境,单枪匹马对上十个修为比自己高的邪魔,根本毫无胜算。

  那寒冰护盾外面,很快被黑色的魔气砸得满是裂痕,眼看着就要彻底碎裂开。

  一旦那数十道魔气入体,灵泽便会是下一个闻日升。

  思忖之间,那魔气之外,一把割肉的斧头,劈头砍过来。

  砰!

  顷刻,那寒冰护盾被玄铁巨斧劈得粉碎。

  灵泽慌张将寒冰剑横于身前,以剑刃抵挡住那巨斧的逼近。

  他周身环绕着的白色灵气不断与黑色魔气冲撞着,眼看就要守不住最后一道防线。

  对面邪魔见对方已是瓮中鳖,缓缓开口:

  “你运气好,今日本座亲自操刀,留下你的头颅,保证,你可以在最后断气之前,亲眼看到自己的肉|体被碾碎,从那鲜榨区被送出去。”

  话音落下,貔貅肉铺的老板满心期待着,以为能从这年轻修士的脸上看到震惊、恐惧、悔恨、怯懦的神情。

  然而没有。

  那年轻修士只是掀起眼皮,看向魔头,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冷笑?!

  “死到临头,还不跪地求饶!”

  魔头周身黑色的魔气鼓胀起来,嘶吼响彻整座洞穴,

  “你若现在苦苦求我,本座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然而灵泽无视了他的话,只冷哼一声,

  “我说过,残害我正派子弟,你们,必将受到天罚!”

  灵泽话音落下,对面十个魔头同时高声讥笑起来,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拿这种蠢话吓唬我们?”

  “可笑、可怜!”

  “你如此急着求死,我等成全你。”

  “给你个最痛苦的死法?让你在神识和肉|体的折磨中,好好看看,你口中的天罚,究竟是落在我等身上,还是应验在你自己身上!”

  “莫要与他废话,直接凿穿他的灵魂,碾碎他的肉|体!”

  数十道魔气纠缠、汇聚在一处,像一根巨大的尖锥,悬在灵泽头顶。

  灵泽却在这一刻,收起了自己周身全部的防御性灵力,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这是……知道死期将至,束手就擒了?”

  “哈哈哈哈,晚了!”

  “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轰——!

  啪!

  魔气极速坠落,却在堪堪要触碰到灵泽头顶的时候,被一道气息弹开。

  就见年轻的修士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膝上,另一只手臂高举过头顶。

  他的发丝无风自动,衣袍袖口都鼓胀起来,仿佛沐浴在漩涡中央。

  “这是……突破的气息?”

  “他、他他他、他要……渡劫?!”

  “笑话!死到临头,不想着保命,却要在我们面前原地渡劫?”

  “实在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在对面魔头们的一片嘲讽声中,灵泽的身形不动如山,似独立于悬崖边的一株古松,睥睨天下。

  轰——!

  头顶之上,黑云团聚,天雷滚滚。

  黑云之下,年轻修士高举起的指尖,银白色电光缠绕着,汇聚着,迅速膨胀成一道巨龙形状的银白色虚影。

  巨大的虚影在灵泽身后浮动,发出震彻心肺的轰鸣声。

  单膝跪地的年轻修士,缓缓抬起头,睁开双眼,目光扫过面前一众邪魔。

  分明是清静似明镜般的目光,可是落在邪魔身上,却让邪魔们一个个不寒而栗,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灵泽的眼角,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似神祇降落人间。

  他用不悲不喜、不嗔不怒的语调,讲出让邪魔们神魂都为之颤抖的话:

  “汝等无视天道法则,罪孽深重,天理不容,却不知悔改。

  “我今日,便替天行道,为汝等——

  “落下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