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珏是在薛霁真出海玩过一圈之后才回的港岛。

  他瘦了不少,《沥江往事》复原布景那些的大大小小的项目都是他亲自监督完成的,很多细节设计工作更是亲力亲为,考究至极。

  用王珏本人的话说:从未打过如此富裕之战!

  江锐启是财大气粗,但他并不浪费,而是精打细算。

  所幸的是,所有人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老船厂复原工作彻底结束“剪彩”那天,包括江锐启他父亲在内,不少受邀来宾都被震惊到了!尤其是早年有过印象的那批老人,摸着修复过后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老设备,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早年家里还没那么好的时候,爸爸真的很辛苦。”

  众人去到纪念馆,看到了当年的老照片。

  江锐启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又是眼红落泪!

  薛霁真听得正感动呢,脑海里甚至都自动想象出画面了,一直憋着笑的阿kar微微低头在他耳边道:“你可别太沉浸,uncle他讲的‘还没那么好’,但也开上了加长劳斯莱斯……”

  那个年代的豪车,是什么概念啊?

  整个港岛,也就是几家老钱车库里称得上豪车云集,可见江裕礼当时实力不俗,有了岳家相助,人脉更是扩展地极快,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打入了顶级圈层。

  船王是发家晚,可人家趁着东风起势快呀!

  三年前还是不受女友父亲待见、被棒打鸳鸯的穷小子,三年后,已经完成了命运的逆袭:

  娇妻幼子在侧,江裕礼更是成为沥江声名鹊起的新贵。

  以薛霁真现在的年龄和阅历,他自然是想不通人的感情怎么能转移地这么快,但阿kar处在这个圈子里,从小到大就是听着上一辈、甚至两辈的各种轶事长大,贺思珩今天不在,他就可劲儿地和小真说悄悄话——

  “我问你,一千万哦不、一个亿,和前女友,你选谁?”

  ……

  薛霁真可耻地悟了。

  或者说,但凡是思维正常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前女友已经是追不回的别家妇了,上赶着凑上去也是自取其辱,那已经不是感情问题、是道德伦理问题了,何必让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都落到泥里呢?有一条青云路摆在面前不去选,有发财的风口不去追,这样的人,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降下一道雷直接劈死!

  所以,当年的江裕礼毫不犹豫选择了向前看。

  失败的初恋使他抛却儿女情长,开始做一个合格的商人。

  那个年代,遍地是发财商机,晚一秒结局都会天差地别。

  当然,资本前期积累也有一些称不上光彩的地方。

  港岛与沥江是前后脚发展起来的毗邻城市,两者之间就连历史遗留问题也是连带着的。

  关于这一部分内容,过去很多媒体采访、传记里提及较少,毕竟要照顾船王家族和其他资本的社会形象,一点儿不提显得很虚假,写多了又怕得罪人,有的甚至是寥寥数笔带过,《沥江往事》的剧本却不避讳地呈现了一部分。

  江锐启对此的态度很透彻:“没必要太抓着包袱不放。”

  时代变了,不一样了。

  “过去不谈这些,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够光明磊落,顾着面子,怕破坏了形象。可每个人又都清楚,在生意场上讲道德是件很傻的事情,有些事实,它能发生、能存在,就说明是被时代允许的。”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信息传播和当年的纸媒相比快得几乎不存在时间差,很多信息哪怕隔得久也能挖出来。我祖父去世那年,其实就已经被挖掘出很多消息,甚至当时的舆论局势有些失控。后来我就想,与其被动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公关战,不如我主动出击,拍一部船王传记。”

  说白了,江家就是一个态度:好的坏的,黑的白的灰的,我们江家自己来说这段往事。将来电影问世,要怎么评价随君喜欢。

  说着,江锐启一口饮进杯中酒。

  他歪着手腕,轻轻一抬空杯,朝薛霁真一点头。

  这一刻,他的确从船王之孙的身上窥见一丝江氏风采。

  *

  晚宴后,薛霁真才又看到贺思珩。

  他以为对方有事,江锐启也以为对方有事。

  他们俩席上还聊起贺思珩呢!

  结果贺思珩甚至没下车,只是隔着窗户朝薛霁真招手:“小真,快来,我们准备回了。”说完了,才仿佛看到发小,敷衍道,“我没换衣服,就不下车和大家打招呼了,你帮我跟他们告个罪,过段日子过年再说。”

  江锐启:……

  薛霁真绕到对面开车门一看:呃,这不是挺好么?

  简单的休闲裤+柔软的套头单衣。

  再等他抬头看向江锐启怨念的眼神时,忽然悟了。

  好吧。

  回去路上,贺思珩问他:“老厂子看过了,感觉如何?”

  薛霁真不由地想起自己长大的地方:早些年也是工业化试行点,钢建相关的企业更是不少,城市建设伴随工业发展,透露着一股浓烈的时代厚重感。好像是忽然从某一年开始落寞,整座城市逐渐变得冷清……

  分享过这段过往,薛霁真才意识到原来他记得那么清晰。

  “所以你小时候和伍勖洋还挺开心的?”

  贺思珩的大脑自动识别重点,然后做出总结。

  “是啊,院里很多小孩儿,小的时候大家一起长大,每天都有不一样的玩法。”那个时候的快乐很简单,甚至是毫无成本的,但随着城市的老化,小孩儿长大了,大家也就逐渐走散了,“初中是一道分水岭,高中是第二道,到了大学之后某次回家,忽然发现这座城市变得很陌生,它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在路上看到了早早结婚生育的同学。

  也许是曾经嬉笑打闹的某条街道上开起了陌生的商铺。

  再加上妈妈早早过世,记忆里的气味几乎消失殆尽,其实这座城市已经没有薛霁真和伍勖洋怀念的东西了……

  随后,贺思珩也说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

  怕开车不专心,他们索性找了个能观景的地方停住。

  “……所以,我小时候还挺无趣的。”

  薛霁真听得认真,听得稀奇。

  但他也认同对方的总结,干巴巴地说:“是有点吧!”

  没有他想象中那种豪门生活的无所不能、随心所欲、缤纷多彩,反而因为贺家结构的特殊性,显得过分冷清。

  “他们都讲我懂事很早,羡慕我父亲后继有人。”

  可贺思珩的父亲却对他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家里还有姐姐,所以身为幼子的贺思珩的确拥有很大的自由。至于后来……后来他们看得更开了,人生苦短,没有什么是必须执着的,不如趁着大好年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过得开心随性就好。

  “你现在做的是你喜欢的事情吗?”

  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薛霁真扭过头,正对上他的双眼。

  贺思珩缓缓的道:“怎么不是呢。”

  他说得郑重,表情却是柔和轻快的,薛霁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觉得自己有点坏,坏的彼此都心知肚明……

  “要下雨了,回去吧。”

  贺思珩似乎并不意外,他抿唇一笑:“好。”

  *

  港岛往年的冬天没这么多雨,但整体天气依然暖和。

  小年那天,伍勖洋、才华他们也跟着郭令芙一趟到了港岛,大家一起吃了小年饭,郭令芙还带了她的儿子小贝过来——

  “给叔叔们拜年,小贝宝宝,妈妈教你的。”

  明年就要去S市读国际小学的小贝挺着他胖乎乎的小肚肚,用标准普通话很认真地道:“各位叔叔新年好,祝你们身体健康,嗯……来年事业顺利、财源滚滚!”

  薛霁真没忍住摸了摸这软乎乎的小脸蛋:“你好可爱。”

  小贝喜欢他,伸出小胳膊环住他的脖颈,羞涩又热切地喊小真叔叔:“我长大了也要像你这么帅,我看了电视,你开会的时候好威风、好厉害!”

  缸子直接愣住:“芙姐,一年级小学生看《底色》?”

  郭令芙理所当然地说:“他有他喜欢的题材,为什么不行?谁规定了小学生就要看动画片,看少儿节目啦?我们小贝就是靠《底色》学普通话的对不对?”

  小贝用力又赞同地点头:“嗯~”

  说着,郭女士还让儿子给大家伙儿表演节目。

  小贝并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表演了一段“沈豫讲话”。

  台词记得全乎,语气、神态甚至也模仿到位,那些文绉绉的用语也丝毫不磕巴,说得流利极了!这下全场是既惊讶又好笑,看向小贝的眼神更是父爱泛滥,这么个大宝贝,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表演完了,小贝又往薛霁真怀里窝:“叔叔我厉害吗?”

  薛霁真也亲他的小脸蛋:“厉害,小贝真棒!”

  这顿饭,可把缸子、才华吃得心情复杂:他们是想先顾着事业的,但如果谈恋爱结婚生子有个像小贝这样的宝宝,似乎也很不错耶!

  伍勖洋冷静地提醒他们:“小贝一个兴趣班年费25万。”

  芙姐这样的女强人养孩子都这么费劲儿,你们呢?

  缸子,才华瞬间歇菜。

  薛霁真提醒他们:“可以先谈着啊。”

  那哥俩一对视,更加警惕了:“不不不,我们不谈,你也别谈,要单着大家一起单着,脱离组织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