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温泉真的是人间最快乐的事——特别是和人家一起泡。

  有精神的时候,就在私汤温泉里打打水仗,没精力的时候,就倚靠在池子边喝点小酒吃点水果。

  住了第一天,还想住第二天,于是一连住了好多天。

  --

  来申城之前,顾方圆在心里拉了一条长长的清单,他住在私汤小院的时候拉了出来比对了一番,发现所有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之前父子俩想多玩玩,申城的著名经典也玩得差不多了,好吃的馆子也全部拔草了,连温泉都泡得快腻歪了。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了,是时候启程回家了。

  回家——回到在枫城的家。

  --

  当顾方圆明确提出自己想回家的想法的时候,任闻正的反应竟然也很迅速,不到半个小时就安排好了回家的机票和接送机车辆。

  这回不用怀疑了,顾方圆确定以及肯定,任闻正是真的想回家了。

  谁不想呢?

  他想家里那个任闻正特地为他建的小亭子了,他想家里那个任闻正特地为他设计的画展厅了,他想家里那个很容易看到任闻正下班回来的小露台了,他想家里的一切、一切了。

  这次回到申城住了那么久,顾方圆终于明白,他认可的家,早就不是申城的家了。

  枫城的家,有着任闻正和任玄顾的家,才是他真正的家庭。

  申城属于过去,枫城是他的现在和未来。

  --

  离开申城的那天,他下了车,没有走特殊通道,而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申城的火车站。

  他曾经匆匆地路过这里很多次,这次算得上是最从容的一次。

  这或许不是他最后一次来申城,但在他的心里,申城已经褪去了过往的光环,不再成为他的执念。

  有一些旧的人、旧的事、旧的城,终究是要被抛在身后、渐渐风干成画的。

  顾方圆收敛了情绪,一只手握着一个“任”,迈进了车站、迈向了驶离申城的火车。

  一路颠簸不必多谈,顾方圆回家之后,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又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睡醒后,任闻正早就去上班了,任玄顾也开始上课了。

  他想了想,试探性地打了电话给周太太。

  周太太接了电话就是一句:“哟,稀客啊,竟然会给我打电话。”

  “前段时间去申城度假了,昨天刚回来。”

  “好吧,原谅你了,打电话什么事儿啊?”

  顾方圆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约你出来逛逛街。”

  “改天啦,今天有点忙。”

  “忙什么?”

  “徐明昊他家现在没继承人了,一群人哭爹喊娘让徐明昊回申城继承家业呢。”周太太的声音上挑,自己吃自己老公的瓜吃得很开心。

  “那你老公什么态度?”

  “他?开口就是我是周明昊,徐明昊是谁,我不认识。”

  “你老公还真是风趣幽默。”顾方圆忍不住笑。

  “他挺会阴阳怪气挤兑人的,”周太太非常认真地说,“不过他娘家人不死心,还是住在附近,经常过来骚扰。”

  “娘家人——噗。”顾方圆又笑了起来。

  “徐明昊说的,直接说自己入赘嫁给徐家了,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人。”

  “好吧,那这事怎么处理?”

  “我建议我老公虚与委蛇,把家产拿到再说。”

  “那你老公什么态度?”

  “他不同意,他说得到现在的徐家的方式有很多种,而他不愿意选虚与委蛇、短暂地与徐家人和解这一条路。”

  “非常天凉王破的一句话。”

  “他已经在动手收购徐家了,但表面上,还是要不动声色地牵扯下他们的精力,这不,今天该我出场和他一唱一和挤兑人了。”

  顾方圆几乎笑出了眼泪,说:“好吧,那今天就不打扰你了,改天咱们再约,祝你们夫妇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那当然。”

  --

  结束了这个电话,顾方圆伸了个懒腰,准备在自家溜达溜达,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顾方圆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转到了楼下的展厅。

  展厅里依旧陈列着他过去画的那些画,顾方圆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幅画创作的心境和背后的故事。

  他没犹豫多久,就喊来了工作人员,让他们收起了几幅画——那几幅画创作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想着谭申的,尽管这个秘密无人知晓,但他如今却过意不去、不想再继续看到它们了。

  收好了画,顾方圆放下了一件心事,又重新坐在了画板前,开始画画。

  一开始他倒没想好要画什么,但真正开始画了,很快就出现了任闻正的轮廓。

  等他画完了,偏过头,才发现任闻正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边,正静悄悄地看着他。

  顾方圆没有被吓到——还是那句话,在任闻正的地盘里,能靠近顾方圆的人,只有任家父子。

  他只是很单纯地问:“来了怎么不叫我?”

  任闻正轻声说:“你在画我,而我不想打扰你的创作。”

  顾方圆将画笔放下,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说:“要是我画的是别人呢?”

  “那我会偷亲你,然后问你,最爱的人是不是我。”

  “是你,是你,当然是你,”顾方圆很自然地和任闻正坐上了同一把椅子,用那种不可描述的姿势,“我最爱的人是你,我只爱的人也是你。”

  任闻正扶住了顾方圆的腰,低声说了句“乖”。

  --

  新画好的画又被装裱好挂在了墙壁上。

  任闻正发现了有几幅画被收起了,但他什么都没有问。

  顾方圆恍惚间觉得,任闻正是明白那几幅画背后的意义的,但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过、也什么都没有问过。

  当然,这可以证明任闻正心思深沉、老谋深算。

  但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证明,任闻正是真的爱他,爱到愿意包容他的一切,爱到愿意等他慢慢想明白。

  顾方圆吻了吻任闻正的脸颊,任闻正收拢了顾方圆的腰,说:“不要惹火。”

  “有正事要说?”顾方圆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