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火车上沁凉的微风突然变了味道,周围像是被闷在罐头里,冰冷压抑。

  秦和瑟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在舒适温暖的火车里,而是躺在一张床板上。

  说是床板都是抬举它,没有任何柔软的东西覆盖,石板冰凉坚硬,如果不是脑袋底下确实枕着一个形似枕头的物体,他都觉得自己是躺在大马路上。

  他双目失明很久,所以对于黑暗他并没有害怕,而是下意识延伸自己的感知。

  可不知为何,原本应该清晰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除了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小声响,没有一点动静和信息。

  他又尝试调动他的力量,也是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好在他还可以感觉到手脚;他尝试抬起手,活动活动手指,五指据在,头顶也没有东西阻挡;又抬了抬脚,也没有异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相貌和以前一样,不知是魂穿到样貌一样的身体里还是自己原来的身体。

  摸索着起身,在床边摸到了墙;他懒得找鞋子,就这么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行走。

  他摸到了门,但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继续探索这个空间。

  他所在的空间并不大,但却可以用空旷来形容:除了他躺的那块床板,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恐怖的开局,先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再是不知被绑架还是家徒四壁,再然后是感知失灵,能力全无。

  我只是想坐个火车体验一把悠悠闲闲的旅行,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啊!

  一屁股摊在床板上,秦和瑟一个咸鱼翻身,感到生无可恋。

  这样子不是办法,需要寻找更多信息才行。

  他正做着心理建设,准备起身的时候,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响。

  秦和瑟没有注意那声巨响的来源,而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天花板。

  天花板平平无奇,紫灰色的石板构成简朴的遮盖,没有什么艺术感;让他震惊的不是天花板本身,而是他的眼睛。

  他能“看见”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黑暗中生活了多久,久到他已经不抱任何恢复的希望。

  他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张突如其来的大笑脸骤然打断。

  “还愣着干什么?”笑脸兴奋的嘴角都要扬到太阳上,不由分说就把秦和瑟拽起身来:“奥罗巴斯大人胜利了啊!我们终于解放啦!”

  说完,不顾秦和瑟的满脸疑惑,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看着和自己摸索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房间,秦和瑟整个人蒙蒙的。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人根本没有反应时间,他下意识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天空被岩石遮盖,浓雾弥漫的深渊尽在脚下。

  入目,既是如太阳般耀眼的高塔。

  ……

  一个有着极高科技水平的地下文明;这是秦和瑟对这里最初的印象。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秦和瑟参加了众人组织的庆功宴。

  说是庆功宴,其实只是一群人围着篝火,喝着味道奇怪的低纯度果酒,酒里还掺这不少果肉碎渣。

  即使一个人都不认识,已经调整过来的秦和瑟还是了解了不少信息。

  这个地方叫白夜国,那个相当于太阳的灯塔是大日御舆。

  在大蛇,也就是奥罗巴斯大人到来之前,白夜国由“太阳之子”统治;这些年幼的儿童有着人性最深沉的恶,联合贵族一起压迫着所有白夜国的子民。

  白夜国表面光辉灿烂,阴影下却都是人的血泪。

  “但现在不一样啦!”和他说这些话的就是之前把他拉起来的笑脸男,叫埃克托,秦和瑟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当时埃克托的反应太过熟悉,以至于秦和瑟以为他认识这具身体,结果他谎称失忆问了一圈,没一个人认识自己。

  看来很有可能是自己整个人都穿越过来了。

  所以为什么我的感知和能力都消失了呢?

  秦和瑟继续在庆功宴上游走着;其实从刚开始他就发现发现,白夜国的科技水平偏科的离谱。

  科技水平能造出人工太阳,但多数人连最基础的文字都无法认全,没有基础教育;阶级固化,社会科学方面没有任何建设。

  草是蓝紫色,泛着幽幽荧光,深渊下有着名为“龙蜥”的怪物,抵御它的方法还是最原始的人海战术,武器的冶炼与锻造极度匮乏。

  农业方面,他们对于龙蜥带来的土地异化是一点方法都没有;这种土地的异化名为“圣土化”,这种情况颇为奇怪,多数作物都无法生长,只有少数作物可以结实,造成多数人都有着严重的营养不良。

  医学也极度落后,只处在用草药敷这最基础的用法。

  看着在篝火前载歌载舞的人们,秦和瑟有些感慨。

  其实如果只听他们前面说的关于“太阳之子”的事,那这里其实就是很典型的暴君与暴政,没什么可惋惜的。

  可如果那些孩子真的和那些贵族是同一类人,那些贵族又为什么要办“归日之祭”。

  太阳之子,诞辰御祝,至天马之架席,共烈人之飨。[1]

  在这些孩子觉醒之前,在他们生日之时,在大日御舆内,将他们投身进炽热的光芒之中,迎来自己生命和太阳之子身份的终结。

  “太阳之子”永远都不会仁明,也永远都不会长大了。

  果酒酸涩,但其实别有一番风味;秦和瑟又喝了一口,看向了白夜国的中心,也就是大日御舆的下方。

  据众人所说,大蛇,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奥罗巴斯大人”,为回应白夜国众人的呼唤,从外界降临至此。

  那就说明外面很可能还有更大的世界,而且大蛇知道该如何出去。

  反正都是旅行,就当是目的地临时变更,把这里转完就想办法出去吧。

  定好了大致目标,秦和瑟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想起自己家徒四壁的房子。

  ……还是先想办法赚钱吧。

  ……

  秦和瑟走后不久,一个人悄然来到这里。

  宽大洁白的斗篷掩盖住他的样貌,只露出其锋利的下颌线;高大的身影灵巧地绕过所有人,来到了刚才秦和瑟停留的地方。

  完全陌生的魔神气息……

  他感受着几乎已经微不可察的气息残留,对方是他从未有过接触的魔神,并且……

  仿佛无尽的星空之下,昏暗但生机勃勃的森林之中,一只白鹿,踏过潺潺流动的溪水,静悄悄地隐逸在星河的尽头。

  这个魔神的气息很独特,不像其他魔神的气息,都有与之相对应的事物;这份气息很抽象,给人的感觉宛如一幅只存在于幻想的画卷。

  而且,星空的气息……

  星空……

  他想起那个人,那个不可直言其名讳的神明。

  不,不是祂,这个魔神的气息很微弱很弱小,不可能是那种上位的存在。

  高大的斗篷在人群中非常显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用元素封存了最后一部分未散的气息,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

  如果想要在今晚有一个好梦,就要获得柔软的床垫,而床垫需要摩拉,也就是钱。

  他打听到的最快赚钱的法子,就是去狩猎龙蜥。

  一斤龙蜥肉一万摩拉,十斤起售;若是完整新鲜龙蜥价格翻倍,若是活的,再次翻倍。

  之前并没有活龙蜥的要求,是今天刚加上的委托;大家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敢真的去带一只龙蜥回来。

  用从床底下翻出来的仅剩的几百摩拉,秦和瑟从集市换来了一把二手小匕首;虽然是二手的,但没有锈迹,除了有些钝没什么缺点。

  他特意观察了收购点里被切割的肉;龙蜥肉并不硬,却极富有弹性,要割下来,武器必须足够锋利才行。

  直接用自己平整的床板随意地磨了磨,看磨的差不多了,下意识想用自己的皮毛抛抛光;冰凉的铁器贴在皮肤上,让他骤然回神。

  皮毛并没有显现出来,手背上依旧是细嫩的人皮,即使他没有真正磨上去,微小的毛刺还是扎出了一个个细小的血点。

  他还是有点不适应一点能力都没有的自己。

  秦和瑟叹了口气,用衣服随手将血点擦去,从外面捡了点较为细腻的树皮当做抛光布,准备工作算是做完了。

  他没有走直达的通道。而是借着从埃克托那薅来的地图,贴着直达的道路从没有人的小路绕了过去。

  秦和瑟来到过关口前,又两个人守着关口,但昏昏欲睡,即使他扔了一个小石子在对方面前,都没有任何动静。

  确认没有人看到他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闪过守关人和障碍,消失在迷雾之中。

  ……

  奥罗巴斯站在大日御舆下,向上仰望。

  大日御舆带来了光,连同光下的阴影,也一并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在他身后,早早归降的白夜国贵族和起义军吵的不可开交;对于这个国家以后的管理方式,两方都有他们自己的坚持。

  贵族想通过举荐,推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凡人之王,跟随大蛇左右,共同治理国家。

  起义军怎么可能同意,“太阳之子”就是这群贵族搞出来的,万一到时候有搞出什么“太阳之王”,底下的人还怎么活?

  他们希望奥罗巴斯大人能直接领导众人,而不是让有心人从中作梗。

  两群人吵了一个自然日,都没有给出至少一个确切可行的方案。

  奥罗巴斯知道起义军想让自己直接统领全国,但身为魔神战争的失败者,天理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戴罪之人拥有一个国家;至少明面上,绝对不可以。

  听着后方越来越跑偏的重点,大蛇有些无奈。

  两方的矛盾不可调和,当真要干什么事情的时候,难保不会出现因为意气用事,故意拦着对方从而错过某些关乎国家发展大事的时候。

  如果有一个代替他的第三方势力,在两方之间调和就好了。

  大蛇刚有了一点思路,突然一股强烈的威压狠狠地压在所有人身上,即使只有一瞬间,也让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顿时软了膝盖,心智不坚定的人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

  是熟悉的气息。

  大蛇一下子就认出,刚刚他在篝火那里感受到的和这份气息一模一样。

  是从龙蜥巢穴散发出来的。

  大蛇的威压蔓延,缓和了众人的神经;见没有人受伤,大蛇便没有再耽搁,直接向着白夜国深处行去。

  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魔神是敌是友,如果它对这个新生的国家有威胁的话……

  隐藏的如夕阳般血红的蛇瞳微缩,长剑在手中凝聚;他潜入浓雾中,悄无声息地前进。

  他会在它还未成长之前,不声不响地将抹杀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