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红叶自安琪拉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就会时不时去找那个孩子。

  那位年纪不大,只有16岁的少女,每天都精力充沛,活力满满,除了有时候去找某位苦逼的首领和太宰治,还有中也那孩子在是腻腻歪歪没眼看之外,她偶尔会在自己办公室放着优雅和缓的古典音乐,窝在躺椅上看书。

  那位少女很喜欢看书,喜欢一些节奏缓慢柔和的古典音乐,喜欢红苹果,喜欢红茶,喜欢中餐与西餐,不喜欢吵闹,讨厌日式料理,厌恶任何人随便动她的东西——这些都是尾崎红叶近段时间以来观察得出的少女的喜好。

  “啊……”这位少女见到她进来,立马从躺椅上站起来迎接她,她抬手接过尾崎红叶递过来的东西,眉眼带笑,笑容温软,“谢谢,我很喜欢。”

  尾崎红叶送了一个盆栽,一簇一簇,一团一团,色彩斑斓富有生机,是正符合这个季节的花——无尽夏。

  少女意外的很喜欢这样的观赏性的花朵,这是尾崎红叶近来得知的事情,在旁敲侧击打听到少女喜欢什么类型的花之后,尾崎红叶就亲自为她挑选了这种盆栽。

  无尽夏已经开花了,不需要少女花费长时间来培育或者细心照料,只需将它放在桌角妆点办公室,偶尔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行。

  “你在看什么书?妾身很好奇,”尾崎红叶落座于安琪拉身侧,余光瞥见那红色的书页,她已经有好几次看见安琪拉在看这本书了,书的封面是一样的,她不会记错。

  “这个呀,”

  安琪拉把书合上将封面展示给她看,只见以红色为底色的封面上有一只黑色小蜘蛛跃然纸上,是那种线条简单的卡通画,圆头圆脑,特别可爱,黑色小蜘蛛旁烫金凸出的两个字“红蛛”,最下面一行小小的字——作者:叶子。

  “妾身知道这个作者,”尾崎红叶沉吟道,“是法国那边写著名的短篇的作家,她的故事以怪奇吊诡,难以捉摸其思想又一窥难以忘怀闻名于世。”

  尾崎红叶:“这是她唯一写的一部长篇小说吧。”

  “是的,”安琪拉点点头,语气有些低落,“写过这一部长篇之后,到现在她再也没有发布任何东西了呢。”

  尾崎红叶笑道:“为何安琪拉那么肯定这位作者是位女性呢?”

  安琪拉笑而不语,尾崎红叶猜测她可能认识那位作者,不过体贴的没有指出来。

  “你看过这本书吗?”安琪拉问。

  尾崎红叶点头。

  这个故事依然符合那位作家的文风,全文怪异又离奇,拥有完整世界观的长篇小说更是如此。

  讲述的是一位作为祭品诞生的少女,被“红蛛”这一恶魔寄生,但她意志坚定,勇敢无畏没有被恶魔操控反而利用恶魔的力量反杀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到这里还是正常的开篇,但是之后画风一路突变,拐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原来和少女一同逃出来的伙伴只是少女内心潜意识投射的幻影,同伴是假的,她的身世是假的,甚至她杀过的人也是假的……只有“红蛛”这一恶魔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是否只有少女这一个活人了呢?

  少女带着这一困惑于遇见的各种人交谈,沟通——她无法分辨周围的人是否是真人,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到了后来,少女厌烦了分辨真假虚实,直接见人就杀,渐渐的她慢慢的,不自知的与恶魔“红蛛”的精神化为一体。

  面对满目疮痍的世界,少女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也是在这个时候温和儒雅的少年出现了,他告诉她,她的猜测没有错,这里只是某个祭台,她身处其中并没有逃出来……

  ……最后的结局是少女释放出“红蛛”的力量毁灭了一切,连带着少女与她深爱的少年一起……

  这个故事……怎么说呢?就很怪,感觉毫无逻辑,又细思极恐,因为所有读者看完之后,分辨不清同伴的真实性,也不清楚少年发话语是否是真的,甚至少年与少女的存在都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是真的的?!——读者都发出如此疑惑。

  通篇充斥着黑暗,压抑与绝望,看不见一丝的希望,最令人费解又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是这位作者行文的最后一句话——生即是死。

  这一句将这个冰冷残酷的悲剧又提到了更高的层次——对于如今凋零的文坛来说,这位作者就是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

  “……这是一个注定的悲剧啊……”尾崎红叶叹息。

  少女的出生已经注定了她的死亡,而这位作者只是将少女痛苦挣扎的过程写下来的而已。

  “可是她最后完成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安琪拉提醒她。

  少女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摆脱伤害她的人,与恶魔的控制,追寻渴望的自由,这个结局也算是成功了吧……

  “所以你想完成的事情完成了吗,”安琪拉偏头询问,她的眼神十分困惑,“如果是想摆脱前代首领的控制的话,那么你早就已经成功了,为何……你现在还留在港口黑手党呢?”

  里世界的人各有各的欲望,各有各的诉求,无非是金钱,权利,地位,又或者是满意这象征着暴力血腥的黑手党的身份……

  总归有所求……但是尾崎红叶目前好像都没有啊……

  “妾身……”尾崎红叶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却被少女的一句话给噎住。

  “你想当首领吗?”

  少女的语气像是询问今天中午吃什么那么自然,她神色淡淡,语气平缓,只是单纯的表达自己意见,“我从加入港口黑手党就觉得奇怪了……”

  “我并不觉得你比森欧外差,如果是之前前任首领还活着,你想方设法想弄死他,所以找了森欧外这个盟友,但是……”

  安琪拉天蓝色的眼睛有些冷,“你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既然你不打算离开这里,那为何没有想过做到最好,做到极致呢?”

  “为什么要让一个你相识不久的人压你一头?”

  “……我不明白,”安琪拉轻轻歪了歪头,眼神似孩童般纯粹的困惑,她说,“我可一点都不相信啊……你没有野心。”

  尾崎红叶在恋人死后,在前任首领勒令不允许任何人帮助她,扶持她的情况下,独身一人靠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冷酷坚韧的意志坐上了五大干部之位。

  如果不是安琪拉从天而降直接架空了森欧外当上了最高级干部……那么“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这个称呼就应该属于她。

  “安琪拉小姐……”尾崎红叶垂下眼帘,看不清她的神色,她语气莫名,“您还真的是……直率啊……”

  要知道她目前还是站在森鸥外那边的,居然就这样直白的策反她吗?也不怕她……

  “你看着我和中也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安琪拉问。

  “……”尾崎红叶抿了抿嘴,抬起眼帘,绯色的眼影精致又带着似有似无的攻击性,她樱色眸子有些暗沉,她一直以来柔和的声音变得寒冷刺骨,“妾身觉得过于耀眼了,耀眼到……想要撕碎了你们。”

  在这样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黑手党的世界,突然出现了这样纯粹的,炙热的,干净的情感,尾崎红叶欣赏喜爱的同时也无端的……厌恶着。

  太耀眼了……令她想起当年傻乎乎思考着与恋人的未来,满怀希望与期待的她……

  啊……简直是太蠢了……当时的她怎么会相信那样的,脆弱又无用的东西呢?

  而面前这位少女明明拥有那么强悍的实力,却还是……依然相信着这样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尾崎红叶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把自己担忧说出口,只得最后说出这样一句话。

  “……”

  尾崎红叶的一句话似乎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冻结,气氛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我知道。”安琪拉这样说,按常理来说,被这样冒犯的少女应该会生气,可是现在的她面色平静,语气和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这样说。”

  “你讨厌,不,”安琪拉一针见血,“你厌恶希望与爱。”

  “……”尾崎红叶盯着少女没有言语。

  “但是,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讨厌这种东西吗?明明所有的人都喜欢。”安琪拉问。

  “因为它们太耀眼了,会灼伤我……”

  “因为你的觉悟不够!”

  安琪拉的音量突然提高,硬生生盖住了尾崎红叶的回答。

  尾崎红叶莫名的心脏一紧,她下意识攥紧和服衣袖内的五指,她沉声道,“安琪拉小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之间此时的氛围如同一张紧绷的弦,只需一点力度就会崩断。

  “因为你的觉悟不够。”安琪拉像是没有觉察到现在紧张的氛围,她再一次强调,天蓝色的眼睛牢牢锁着面前身穿和服的女性。

  她的声音轻缓而有力度,“你不要忘了,尾崎红叶,你是黑手党。”

  “希望与爱这种东西……”安琪拉见这两个词令尾崎红叶脸色渐冷,她笑了,笑容如春风拂面却又如凛冬将至,“难道不应该是你的武器吗?”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尾崎红叶赫然睁大了眼睛。

  “觉得他们可怜就施舍给他们,觉得他们无聊就收回来……”这位大胆的少女继续道,“他们没有选择,只得等你的哪天心情好了,怜悯他们……”

  “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安琪拉的语气带着纯粹的疑惑与不解,“你为什么会讨厌,甚至厌恶呢?”

  “……”

  从未有人与尾崎红叶说过这些,刚刚到话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令她有些怔愣。

  “所以你明白了吗?尾崎红叶,”安琪拉从谈话时起,一直称呼对方的全名,天蓝色的眼睛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你以为你走出来了,其实根本没有……”

  “你还被前任首领的阴影笼罩着,你把自己放在劣势地位。”

  “你知道黑手党是什么吗?”安琪拉勾起唇间,缓缓露出一抹血腥的微笑,“黑手党可不是什么暴力与血腥代名词,而是——”

  “掠夺啊。”

  “尾崎红叶,”安琪拉坐直身躯,她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随意的坐姿被她坐得气势十足,明明视线是平视,却给尾崎红叶一种被俯视感觉,她听见面前的少女淡淡道,“你从始至终就把自己放在被掠夺的位置……”

  “真是奇怪……”安琪拉再次感慨,“我以为你经历了那种事情应该早就明白了……”

  “作为黑手党的我们,就应该去掠夺别人。”

  “而不是像五年前的你,被前任首领抬手就掠夺渴求的希望与爱。”

  她叹息,“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作为黑手党,如果不掠夺别人,那么也迟早会被别人掠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安琪拉以为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她看了一眼发愣的尾崎红叶,心道,看来并不是所有人啊……

  室内安静得可怕,甚至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良久。

  “唉……”尾崎红叶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每次以为您已经够让我惊讶了,没想到还能让妾身更加惊讶……”

  “所以你觉得我刚刚的提议如何?”安琪拉对于尾崎红叶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这样反问。

  刚刚的提议就是——“你想当首领吗?”

  少女迫不及待寻求答案的样子令尾崎红叶觉得好笑,她道:“您应该让妾身好好考虑考虑。”

  这是,松口的意思。

  但是,过于模糊不清,安琪拉并不想得到这样的回答。

  安琪拉抱胸反问:“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还担心你和森欧外的盟友情吗?我可不觉得他很在乎这个。”

  “或者是其他人的反对?有我在,这些根本不是问题。”

  “还是说……”安琪拉一顿,她露出一抹浅得不可见的笑容,“你担心我?”

  “这个我可要声明一下,”安琪拉莫名觉得好笑,她摇摇头强调道,“我要是相当早就当了,何必等到现在?”

  “……”尾崎红叶安静的听面前的少女说出一句又一句可能性,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为何您会选妾身呢?”

  要知道港口黑手党有能力的并不仅仅她一个人,除去少女讨厌的太宰治之外还有更多人,那些人有资历老的,有异能强大的,有服众稳重的等等,为何少女在这么多人里面选中了她呢?

  就算她是少女加入港口黑手党以来除中也之外最亲近她的人,但是她们认识到时间并不长,也不像密友那样亲密推心置腹……只是单单这样,少女就如此信任她吗?

  “就是这样哦,”安琪拉像是知道尾崎红叶在想什么,她轻笑一声道,“这样还不够吗?”

  她说,“我喜欢你,在整个港口黑手党里面,我最欣赏最喜欢的只有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被一个横飞的直球猝不及防砸中的尾崎红叶的表情有些空白。

  她愣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升温,甚至变得有些烫了,她慌忙张了张嘴,却茫然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只得用衣袖仓皇遮住自己的失态。

  “……”

  啊……好不容易降下温的尾崎红叶内心叹息,她算是知道中也那孩子为何那么喜欢面前这个女孩,喜欢到赶着倒贴上去,奉上自己的一切。

  因为啊……当这个女孩当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时,那温柔又漂亮的天蓝色眼睛注视你时,是那么的专注又认真,仿佛……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这样的,这样的偏爱,不论是谁都招架不住啊……只得溃不成军,举手投降。

  “算了,你还是慢慢想想吧,”安琪拉以为她锲而不舍的追问让对方不开心了,于是松了口。

  她还体贴的转移了话题,“你吃午饭了吗?”

  “……”尾崎红叶沉默了一会儿,放下衣袖,露出平日里柔和的笑容,只是这次眉眼还带了三分笑意显得更加真实和鲜活,她笑盈盈道,“妾身还没有吃。”

  安琪拉:“那我们去吃天妇罗和腌菜。”

  尾崎红叶疑惑:“您不是不喜欢吃日本料理吗?”

  安琪拉瞥了她一眼道:“因为你喜欢吃啊,所以我们一起去吃。”

  “……”尾崎红叶默了一下,掩唇偷笑,没有言语。

  安琪拉疑惑:“你笑什么?”

  红叶摇摇头。

  原来并不仅仅是妾身一直在关注您啊……

  安琪拉:“不要叫安琪拉小姐,还有您啊什么的,好别扭。”

  “噗,”红叶笑了一声,笑声爽朗且干净,“妾身不会叫您安琪拉小姐,但还会称呼您为您。”

  尾崎红叶并不会轻易用敬语,但是面前的少女值得,为表达她的尊敬与喜爱,她决定从此以后都称呼这位少女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