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均匀地撒进病房内。

  松田阵平在天光大亮前最深沉的黎明里被送进了急救室,病床一路呼啸,闲人纷纷避让,有些路人却在短暂的怔愣后眼眸猛地一亮,默默记下了科室。

  警察医院的常客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被犯罪分子扎醒了睡,睡一半又被摇起来看麦卡伦演戏,了解情况后先紧急取血分析成分去了,在结果出来之前什么药都不敢乱打。

  好消息是血糊糊的伤口没有伤及骨头,病人自己的情绪也很稳定,脑袋混沌阵痛,还有空问医生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蓝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主治医师,泛着诡异的焦躁和渴望,他当然没什么事,菟丝子没事不会害观测主视角,吃药也是为了惊悚唬人的短暂效果。他现在已经不指望能早点出院了,转而迫切希望医生能下点靠谱的结论,比如他除了皮外伤外,可能只有贫血,来安恋人的心。

  医生:……

  秃顶大爷被他闪亮亮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凉,正巧CT结果出了,他脚步一转就出了门,留下两个处理松田外伤的助手兢兢业业。

  本意是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到最后几乎要打成一个结。

  怎么会这么严重?

  伤口是次要,病人的脑部波动过于活跃了,血液检测还没出,但可能的诱因包括心理创伤和兴奋剂,再翻翻病历,病人不是第一次住院,前几次的原因是卷入□□斗争和追击犯人中受伤,干了几十年的老医生心知肚明,普通的追击案子可不会让警察在血液中检测出疑似吐真剂的成分。

  再往前翻寻找药物过敏史,病历本里面还夹着心疗科的单子,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习惯性逃避,认知偏差,在药物辅助下被催眠和虐待过……

  病人来的时候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但不排除是伪装,患者受到巨大刺激时也会下意识伪装自我来逃避现实,病历上还如实写着别的患者表现,控制不住地说谎,产生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对自己身体状况没有正确的认知,伤口被反复撕开展示导致的麻木,可能还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唉。也不知道这年轻人经历了什么。

  警察是群众眼里可靠和秩序的代表,与其相对的,在黑色地带受到的恶意也最重,甚至那些人更钟情于精神更坚韧的。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就是个例子,施暴者反反复复对他造成伤害,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后,罪犯还是蠢蠢欲动谋划着下一次,直到把受害者玩死为止。

  而警察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无期限地躲藏,只能不断地站出来,被伤害,重新站起来,直到精疲力尽。

  ……这次会是最后一次吗?

  家属萩某在外等到天亮,中间在小床上睡了半晚,中间做了几个张牙舞爪的梦,再惊醒的时候就看到自家恋人体贴地拉上半截窗帘防止阳光闪到他的眼睛,又回头和金发同期在互瞪。

  到处缠着绷带的松田阵平做口型:让萩再睡会。

  降谷零则是用口型辅佐手语大肆吐槽:警校时期就开始担心你小子兼顾吃你和研二的狗粮,怎么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是完全没变啊!

  松田阵平失语过一段时间,手语也能跟上,两个人打得和结印似的虎虎生风,只可惜打了不过几分钟松田阵平就比了个暂停,停下缓冲。

  虽然因为上面的命令,田纳西没有针对拆弹警精细的手部结构下手,但人类不是互相独立拼接的模型,运动幅度一大,腹部和背部甚至腿上的伤势都会被牵扯到。

  还好没有裂开。

  田纳西下手也很平均,为了真实,伤口都是冲着折磨人痛的地方来,因为动手之前给人打了麻药,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隐隐作痛还是需要消化一下——卷毛倔强地熠熠生辉,保持着靠在摇上去的病床的姿势闭眼忍痛,开始习惯性地找幼驯染的手掌,伸到一半就被温柔地迎合,纤长的手指一点点蹭过他的指节,直到缝隙被填满,十指相扣。

  睁开眼,两双含有相同情绪的眼眸对上,松田阵平不自觉笑起来,不存在的尾巴甩来甩去,很愉悦的样子:“不再睡会吗?”

  “当然是要起来陪迷人的小阵平啦——哦!小安室来看松田君了吗?”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虚圈住忍痛的松田,亲亲光洁的额头,无声地在皮肤完好的地方轻抚以给予安慰。

  “放了屏蔽仪,守门的人也是公安。”降谷零示意同期这里很安全,说话不用顾忌,“所以研二,你擅自关机,不回公安消息跑去组织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萩原研二打着哈哈,就算对方已经把他行动轨迹猜的八九不离十也不正面承认,只说些类似于“哎呀实在是太倒霉了,本来是请病假休息的没想到手机先是进水又是摔坏导致他没有收到消息,绝对不是故意的哦组织那个绝对是麦卡伦”这种话,还反过来抱怨小降谷成为上司后好可怕,感觉会是被下属惧怕的男人呢。

  降谷零居然若有所思:这就是风见假期不太想见我的原因吗?

  松田阵平吐槽他:“我觉得他什么时候都不想见你。”

  聊了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友好聊天的氛围终止于医生推门而入。

  松田阵平的血液检测结果不太好,很多指标简直离谱得扎眼,基础输液后先打了清醒麻醉的药剂。

  这下彻底不能睡了,要观察有没有过敏反应和排斥,卷毛看看面板高维观测者发疯,看看通讯频道里菟丝子伪造存在的证据和安排死亡场景忙得飞起。

  看幼驯染睡梦中也不安稳的面容,他思考片刻便把小床和自己的靠在一起,这下牵手就方便多了,体温传递间萩的表情不久就舒缓下来,压在脑后的狼尾被松田阵平的巧手解救出来理顺,几十分钟的手机闹钟也被关掉,松田靠在安心沉睡的恋人旁边玩他头发,又赶在护士发现前把病床位置复原。

  而卷毛觉得自己的身体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嫂子都混进了医院,他默认体检数据也是菟丝子布置舞台的一部分而已。

  当然,在大部分人看来还是医生的话更有权威性,他说的不算。

  趁松田阵平认真按照医生要求检查的间隙,两位昔日同期借□□流交流感情去了外间。

  自从麦卡伦胡言乱语松田被催眠,可能无意识卖情报后,降谷零就格外注意这方面。尤其是这种组织和菟丝子都摇摇欲坠的生死存亡之际,万一松田真的送出关键情报……

  所以干脆统一保密处理,又没坏处。这次来看松田阵平也是为了顺便告诉萩原研二一声:“RG投诚后说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其中包括麦卡伦的位置。”

  金发的娃娃脸往墙边一靠,理性在不赞同:萩原研二出去追杀扰乱他和松田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已经违反过一次规定,只不过被零在报告上用春秋笔法打了擦边球。但感性开口报了一个名字,那是附近不远的公交车始发站。

  “……明天早上八点会有辆坐满旅行团成员的棕色大巴,终点站在黄昏别馆的山脚下。时间到了会有个附近别墅的住户强行要上山,你帮他随便指一条路,他会把你带到别馆前的木桥。

  这是麦卡伦留给RG去现场的方法,RG叛变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方法应该还能用。”

  “麦卡伦会出现在明晚的黄昏别馆里,你把握好分寸。这是武器。”

  降谷零从后腰抽出萩原登记的配枪,顺手递过去,萩原研二笑着道不愧是违法乱纪的公安一边接过来收好:“谢谢你。”

  “还有一件事,”公安的长官大人借着阴影遮掩了大部分表情,“麦卡伦给公安的档案里发了一份视频,这是拷贝的磁盘。”

  烫手的薄片被降谷零稳稳地托起,萩原研二沉默了几秒才伸手去拿,不用看两人都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内容,轻飘飘的载体意外沉重,像是吸满了审讯室溢出的鲜血。

  做完这些零就暂且告辞,正是忙碌的时候,就算事情一切顺利,扯皮和收尾也是少不了的,他要赶回去坐镇。

  萩原研二犹豫再三,想要直接掰断磁盘,又想要知道松田受伤的细节,方便在日后生活中避开雷点,多正常贴贴幼驯染脱敏,最后只是贴身带回去藏在家里的角落,等一切结束后再看。

  松田队长的受伤差点引发警察内部斗殴,具体发生了什么,当事人却又三缄其口,怎么都问不出来,加上主人公至今没上班,事件引起了小规模的关注,松田丈太郎和萩原旳修的老朋友补充八卦库正好收纳了这一条。

  可能是父子的心有灵犀,松田丈太郎回家越想越不对,给逆子发消息回复一切正常,但他还是决定去东京一趟亲眼看看人活否,无事发生就当旅游,萩原旳修也很赞同,两位说走就走,简单通知一声儿子,下一次电话就是问研二方不方便来车站接我和你丈太郎叔叔。

  萩原研二还真的不太方便,他知道爸妈会和丈太郎叔叔一起来,没想到妈和千速姐选择居家,两位爸爸轻装上阵说来就来,别的不说,松田阵平的伤情肯定是瞒不住了。

  啊……真的会被揍吧。默默思考的萩原研二在沉默半晌后给了恋人一个亲吻,带着赴死的表情准备去接人。

  松田丈太郎也是格外地焦躁不安,原地转圈圈,萩原旳修拍拍他肩膀,非常阳光开朗,半安慰半调侃着:“别担心,两孩子从小皮实,接电话的地方在医院说不定只是在看望同事。”

  但事与愿违。

  马自达停在医院楼下,丈太郎尚且镇定;研二熟练地走进病房,他开始有点焦躁不安;当真正站在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面前,松田丈太郎终于知道了自己内心的焦躁来源于何处。

  松田丈太郎直接拿起病床前端的病历单开始阅读,一长串飘逸字迹和不止一页的单子说明了某人的医院常客身份,丈太郎简直要气笑了:“受伤这么重也不告诉我,臭小子——”

  受害者到处乱看,不敢直视老父亲的拳头,含糊其辞:“很快就好了。”

  萩原研二及时吸引火力,附赠松田阵平的无意识拱火,成功用经历里的几盆血浇灭了丈太郎的怒火和浇醒了从门口沉默到病房的萩原旳修。

  萩原旳修好好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瘦了,结实了,也更显得高了,毕业短短几年内研二不断汲取学习飞速成长,他没有什么可以教给研二的,路是他自己选择并为之努力的,而且现在看来他已经做得超乎同年龄段的人优秀了。

  压力挺大的吧?老父亲拍了拍研二的肩膀,后者回以坚定的想要守护某个人的笑容。

  松田丈太郎深深地叹气,其实一开始他的愤怒多半是朝向不知名的犯人,但几句话过后,这份愤怒就化成了更多更复杂的情绪,他粗糙的手掌揉过儿子和自己同出一辙的卷毛头顶,叹息道:“如果你当初没有选择当警察就好了。”

  松田阵平则是久违地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没有萩的生活确实比现在无聊,而他马上就要活得比上辈子还要长了,除了27岁,他还会迎来28,29乃至更年长的和恋人共度的快乐人生。

  “嘛,”不省心的儿子接话,“如果再选一次,我大概还会选警察吧。”

  只有救人性命这件事,他从来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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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被论文和答辩折磨得死去活来,凌晨怎么不算明天更新呢,差点写通宵,有错误欢迎指出明天改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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