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击打在软骨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拳的力道很大，对方的鼻血直接飞溅出来，眼镜也一飞冲天，掉在地上摔碎了。那人被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在原地愣了两三秒钟，梳背头的Alpha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骂了句“我操”，带头朝伊雷冲了过去。
伊雷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脚就朝背头的肚子上踹去。眼镜男见势不妙，竟然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伊雷的脑袋上砸去。
然而伊雷的反应极快，眼镜男才刚刚扬起手，伊雷已经一脚踢上了他的手腕，然后趁对方抓着手腕痛呼的时候，一拳揍上了他的下巴。
这群人这才意识到论打架，眼前这个Alpha跟他们压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他们这点花拳绣腿，再打下去只会吃亏，于是全都收了手，齐刷刷地往后退。
一架打完，伊雷嘴里的烟都没掉烟灰。
“打人……斗殴是违法的！”眼镜男捂着下巴喊道，“我们要报警！”
“报吧，看警察来了以后抓走的是你还是我。”伊雷说，“明知道Omega有标记还想动手动脚。知道猥亵别人的Omega是什么罪吗？”
伊雷说话的同时放出了他的信息素，向在场的所有人宣示自己的身份。几个Alpha满脸怒气地站在原地，但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伊雷连看都懒得再看这群人一眼，拉起雪莱的手径直离开了这片地方，穿过香味四溢的蛋糕店，一路来到一个没什么人的拉面店里坐下。
店老板是个发福的中年Beta，他们进来时连头都没抬，只恹恹地拖着长音说了句“欢迎光临”。
“你挑的那家店一看就是这条街上消费最高的店，店里坐的基本上全都是Alpha。”伊雷把烟蒂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你一个Omega说要进去吃饭，就会被怀疑是在站街。”
雪莱没有说话，眼睛盯着桌子的一角。
“你没事吧？他们伤到你了吗？”伊雷问。
“没有。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伊雷点头，“这种人是这样的，只敢偷偷摸摸地耍两下流氓，真遇上什么事，屁都放不出一个。”
雪莱没接他的话，从桌子上拿起菜单。
气氛莫名其妙地有些僵硬，伊雷觉得自己作为老板名义上的Alpha，似乎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可能想象不到人坏起来有多不讲道理。”伊雷说，“你是Omega，他们是Alpha，他们就觉得自己天生高你一等，可以不问青红皂白……”
伊雷的话没说完，就被雪莱打断了。
“没什么想象不到的。”雪莱说，“也就在三十年前，社会对女性的歧视还根深蒂固。一样的歧视，一样的不讲道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历史永远在重复，现在的一切也只是在重蹈过去的覆辙，我也只是当了一回三十年前的女人而已。”
伊雷向后靠在椅背上，将眼前的金发少爷打量一番，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想得开。”
“我不是第一天当Omega了，哈尔顿先生。”雪莱眼帘微垂，睫毛像展翅的蝴蝶一样半遮住眼瞳，“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行，不脆弱先生。”伊雷翘起腿，“你盯着菜单看十分钟了，想好点什么了吗？”
雪莱闻言立刻把菜单转过来，推给了伊雷，“你点吧，我没什么想吃的。”
“嗯？我看着都挺不错的啊。”伊雷拿起菜单，弹了弹脆弱的纸张，“土豆番茄面、鸡蛋杂碎汤……啊，他们这还有蘑菇青菜面，我在朗赛也经常吃，不知道这家做得怎么样。”
雪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了，你吃吧，我不饿。”
“不饿？那好吧。”伊雷放下菜单，也没继续坚持，朝发福Beta扬了扬手，“老板，一碗蘑菇青菜面，一碗鸡蛋杂碎汤，多要点辣！”
老板“好”了一声，依旧没抬头，继续忙手里的活。
“对了，这个给你。”雪莱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没往桌子上放，直接递到伊雷面前，“以后用来沟通联系，免得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这个很贵，别弄丢，不然——”
“我赔不起，知道了。”伊雷伸出手，指腹不经意间碰触到雪莱的手背，后者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后用更粗暴的动作把东西放进伊雷的手心。
那是一部智能手机。这东西在如今的市面上比汽车更加少见，互联网和电信系统崩溃以后，手机就全方位停产了。
可惜的是，就在陨石雨出现不久之前，曼塔科技还宣布他们成功研发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虚空投影技术，能让所有电子终端的成本大降80％。然而就在发布会当晚，陨石雨毫无征兆地降临，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地球上所有的电信网络系统。
据说那些手机芯片行业的高科技从业者不是死在陨石雨中就是在灾后跳楼自杀了，还有人看到过发疯的程序员一边疯狂大笑一边撕着自己的衣服朝高辐射区域狂奔，最后消失在蓝色的雾霭之中。
从那之后，高科技成了一个笑话。已经发售的手机基本上都被大家拆拆砸砸，搞出可怜的少量金属卖给回收冶炼的负责人，换上几块钱买酒喝。
所以当这东西再度出现在伊雷手中时，他有一种神奇的仿佛时光倒流的感觉。
“怎么做到的？”伊雷问，“电信系统不是停摆了吗？”
雪莱抿了抿唇，仿佛不是很想解释理由似的，语速很快地说：“曼塔家在灾后发射了一颗私人卫星，范围基本涵盖全部人类聚居区。”
“私人卫星。”伊雷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雪莱所在的阶层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嗯，接打电话和发送信息都没有问题。”雪莱说，“我的号码存在你通讯录的第一位了，或者拨快捷键1也可以。”
伊雷拿着手机把玩了两下，抬起头问他，“能上网吗？”
“……你觉得呢？”雪莱不想回答他这么弱智的问题。
伊雷笑了一下。确实，曼塔家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有办法恢复已经成为废墟的互联网基站系统。
“但是他们搞了一些简单的备份。”雪莱说，“比如百科上的内容，还有视频网站上的旧视频。你要是路上实在闲得无聊，也可以看看。”
伊雷吹了声口哨，“有钱人就是好，别人都在辛辛苦苦想办法谋生的时候，你们还有A片看。”
雪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这上面没有A片！”
“你怎么知道？”伊雷挑起眉毛，“搜过？”
“我没搜过——总之就是没有！”雪莱提高了音量。
伊雷笑了，“行，知道了。”
伊雷的话音刚落，Beta老板就把他点的菜端上来了。一份面和一碗汤，分量还不少，冒着热腾腾的白雾。
“好香。”伊雷把碗端过来，“你真的不吃？”
“不吃。”雪莱生硬地回答他。
伊雷耸了耸肩，一个人端起碗大快朵颐。雪莱则坐在那里，始终微微蹙眉，连手指也没动一下。
从他们开始旅行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了，雪莱还是时常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叫伊雷·哈尔顿的男人。
他出身于贫民区，却不像其他贫民那样蛮不讲理，身上似乎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绅士风度。然而若是对他有绅士的期待就必然会落空，因为他从来不做对自己的利益没好处的事，就算是那天晚上把他救下，也只是为了……
他会在出发的这天特意换上西装，却非要在车里听没品的摇滚乐；会在他被别的Alpha动手骚扰的时候直接给对方几拳，却在饭桌上对着他开黄色玩笑。
有时雪莱觉得他很成熟，可以在复杂的底层环境中如鱼得水，有时又觉得他很幼稚，喜欢开一些恶趣味的玩笑，只为了看他有什么反应。
好歹也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了，还像喜欢扯同桌女生辫子的小学生一样……
“二十六。”
伊雷突然的开口让雪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他，“什么？”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吗？”伊雷将一叉子面条送进自己的嘴里，“二十六。比登记的档案上小两岁。”
“二十六？”雪莱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你今年才二十六？”
“这种事没必要骗你吧。”伊雷笑道，“而且谎报年龄都是为了把年龄报高，好拿得到驾照和各种准许证书。哪有把年龄报低的道理，为了长相显老？”
“可你是十年前拿的驾照，那你考证的时候只有……”
“十六岁，怎么了？”
伊雷吃干净了那碗面条，端起汤喝了一口。那汤里浮着一些诡异的肉沫和油汁，雪莱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但敢肯定绝对不是猪肉牛肉羊肉鸡肉的任何一种。
“在我们那没什么稀奇的。”伊雷笑了一声，“不学技术就不能赚钱，不赚钱就没法养家。我家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我、我妈和我妹妹三个。我妈身体有残疾，妹妹比我小五岁。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了。”
雪莱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调查过的档案和记录里，伊雷·哈尔顿一直都是独居，没有家人也没有兄弟姐妹。
他那有残疾的母亲和小五岁的妹妹后来怎么样了？但这似乎不是个适合问出口的问题。
没两分钟，伊雷已经喝完了一整碗肉汤，擦了擦嘴，把纸团随意丢弃在桌子上站起来，“时间不早了，走吧，找个地方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