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罗勉已经去田里割草了,俞少宁拿着蚊香围着活动区域摆放,时不时拿灭蚊拍晃悠两下,皱着眉头看向建筑废墟所在的方向。

  手臂上有些痒,俞少宁垂眸抓了抓,那是昨天晚上被蚊子咬的。

  涂了药后依旧痒得钻心,睡着前还是个小指肚大小的蚊子包,现在已经蔓延开来,几乎有巴掌大,红肿异常的样子让人心慌。

  瘟疫的消息在脑海里徘徊,俞少宁忍不住又看了眼废墟的方向。

  罗勉提着草堆回来,疑惑:“怎么站在这不去休息?”

  “勉哥。”俞少宁收回视线,又忍不住看一眼建筑废墟,声音有些紧绷:“你说那边废墟下的尸体有人收捡吗?”

  这边太偏僻了,部队不一定找得到。最重要的是,俞少宁没有看见废墟翻动的痕迹。

  罗勉动作微顿,面色瞬间严肃,丢掉手里的草垛拉着俞少宁就往车上去,“你在车上待着,给我拿雨衣雨裤出来,还有帽子和口罩。”

  俞少宁拉着罗勉的手,“勉哥,和他们说一声,我们离开这吧?准备的草叶够多了,实在不行上山弄点树叶就是。”

  罗勉拍拍他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俞少宁放不下心。

  他看着罗勉快速穿戴好拿出来的衣裤帽子,将袖口裤腿扎紧,朝着战士们的方向过去,也不知道三人说了些什么,战士们的视线明显停留在废墟方向,没有多久他们也折返回来。

  俞少宁靠着窗户看罗勉。

  男人快步回来,先交代俞少宁一句:“不准下来。”

  说完不等他开口,罗勉跑到他们准备晒草叶的地方,把所有草堆丢到防水布上一卷,往车上一放,林兴送了条固定绳过来,罗勉爬上车顶将东西固定好,翻身下车进入驾驶座。

  俞少宁摸着手臂上那个越来越大的蚊子包,心里慌得厉害。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住恐慌,从空间里翻出三九感冒灵倒进保温杯里,自己喝了半杯剩下的递给罗勉,又取出布洛芬吃下。

  地震后容易引起的传染病就四类——肠道传染病、呼吸道传染病、急性出血性结膜炎、乙脑。

  他们的生活条件没有变差太多,又远离人群,前面三种的可能性不大,唯一让俞少宁担心的就是乙脑——通过蚊虫叮咬传播,是初夏时南方的高发病症。

  手臂上的蚊子包情况太过严重,俞少宁很难控制住胡思乱想。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罗勉身上,透明雨衣下,□□的手臂和大腿上,已经多了好些蚊子包,情况都没有他的严重,但也数量不少。

  俞少宁懊恼地闭上眼。

  明明出来时还想着他有充足的应对经验,怎么离开避难所就把预防的事情给忘了呢?

  光靠酒精和蚊香防得住个屁!

  心里骂骂咧咧,俞少宁也明白酒精和蚊香是无辜的,主要原因在他。

  眼见着后面的媳妇情绪越来越低落,罗勉无奈提醒:“宁宁,我们不缺药。”

  如今的常见疫病都有相应治疗措施,灾后疫病死亡率高主要还是因为卫生状况差、人群聚集、食物获取不足、医疗资源稀缺等客观因素。

  他们有空间在手,只要小心一点,并不会出什么事。

  俞少宁抠着几乎要围着手臂连成一圈的蚊子包,哼哼:“生病也很难受啊。”

  罗勉笑笑不再说话,他知道俞少宁听进去了。

  俞少宁也确实听进去了,他发了会儿呆,看着车子进入下坡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和林兴他们说的?我们这次就直接回去吗?”

  罗勉“嗯”了一声,“那边的建筑废墟没被清理,就算不暴发瘟疫,也有其他隐患存在。我担心其他地方的情况也这样,咱们回去后实在缺饲料,可以在部队那弄个交易栏。”

  俞少宁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通过部队向居民收购羊能吃的草和树叶,部队帮忙检验运送,从中抽取粮食作为抽成。”

  俞少宁也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稍微动动脑子,就明白其中的好处。虽然会花费掉一些粮食,但比他们冒险在这外面忙活要值当许多。

  不过……

  “之前怎么没听交易岗的战士说起?”

  罗勉:“说是这两天才开始弄,还在试验阶段,需要有人引荐才能去办理。”

  从避难所出来前,他们就已经好几天没去交易岗了,也难怪不知道。

  一通聊天下来,俞少宁心里的慌乱总算是消散了些。

  车子缓缓在避难所外停下,俞少宁挪到副驾驶,看着林兴和值岗的战士隔着两米交流,很快那个战士进入避难所,林兴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

  “车子往那边开,一会儿会有人送帐篷出来,医生会在三个小时内赶过来检查。”

  罗勉点点头,和他确定了一下方位。

  就这两句话的时间,俞少宁撕下已经写满字的纸递给林兴,“背后是对应的路线图,勉哥知道的不会被太阳直射的田地都在上面了。”

  林兴道谢,反过来看着后面的地图喜笑颜开。

  他们还有任务不得不外出,从值岗战士手里接过防护服后,就上了车重新上路。

  俞少宁和罗勉在避难所外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带着帐篷过来帮他们搭建好,又过了没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防护严实地靠近。

  俞少宁从车上下来,先给医生看了自己手上的蚊子包。

  开车回来的这段时间,那个蚊子包已经覆盖了大半手臂,皮肤通红一片,和原本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看见这一幕,医生反倒先松了口气。

  他戴着手套检查看了下,又抽了一管血,从医药箱里翻出药膏来递给俞少宁:“你这个应该是蚊子太毒了,别太担心,多休息、饮食充足,要是出现高热情况即使喊值班战士,我给你们留点药。”

  听到他的话,罗勉这才松了口气。

  不等他说什么,俞少宁把罗勉的手给拉了出来,“您帮忙看看他,被一个地方的蚊子咬,他的情况和我的差别太大了些,”

  医生点点头,看过罗勉的情况,同样抽了一管血,语气倒还是轻松的:“你是经常被蚊子咬吧,看着抗性都好点。”

  俞少宁:“?”他不解:“这个还有抗性呢?”

  医生失笑,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没有经历过,导致相关免疫力不足。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刚到农村,经常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视线在俞少宁胳膊上停顿,“就是你这个可能格外严重一些。”

  要不是俞少宁信誓旦旦说是蚊子咬的,也确实能够找到蚊子叮咬的洞,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一类荨麻疹了。

  俞少宁勉强安了心。

  看着医生拿出来的药品,他对照着空间里的药物记下名称,道:“这些你带回去吧,我们手上有一模一样的。”

  医生愣了下,看着拿出来的药迟疑片刻,深呼吸一口气,很是郑重道:“谢谢。”

  谁都不是傻子,如今的情况,药物稀缺是必然结果。

  病患里有很多人家拿捏着药闷不吭声,随大流接受部队的药品发放。

  这其实是人之常情,谁都有私心,谁也不知道手上多的这一份药是不是就能救下自己的命,他们也好,部队高层也好,都能理解。

  只是如今遇着愿意给出药品的人,也很难克制住心中的感谢和触动。

  医生很忙,在表示三天内会给出血检结果后,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走了。俞少宁和罗勉对视一眼,两人开始收拾帐篷。

  被蚊子咬的胳膊隐隐作痛,俞少宁动作一大,就好似有痛觉神经扯到头部一般,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痛跳动。

  罗勉听见他压低的抽气声,将人按到一边坐下,“你坐在这休息,我来收拾。”

  俞少宁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乖巧地蹲在一边不乱动了。

  罗勉在靠着山壁的位置铺出睡觉的地方,点燃一盘蚊香放在帐篷入口处,将帐篷窗户的透明布料全部拉上,去车上把需要的毯子拿了出来。

  带着东西钻进帐篷,就见俞少宁拿着把小风扇对着伤口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看过来时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又可爱。

  罗勉心疼得厉害,“我去开车,你等一下。”

  脑子还停留在‘蚊子包居然能长这么大’的惊叹中的俞少宁:“啊?”

  才探个头进来的罗勉放下薄毯,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俞少宁跟着探出脑袋,看着罗勉的背影疑惑歪头。

  罗勉的车技很不错。

  车子缓缓在帐篷口停下,罗勉将空调打开,再把正对帐篷口的车门打开,冷气很快落到了俞少宁的身上。

  坐在地上的人怔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罗勉这么做的目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抱着进来的人无意义地哼哼撒娇。

  罗勉:!!!

  心软软。

  罗勉抱着小媳妇,心里美滋滋的。

  -

  帐篷口用魔术布贴上了蚊帐,车载空调的冷气大半都跑掉了,只有一部分落到帐篷里面。

  俞少宁看着蚊帐发了会儿呆,被蚊子包叮傻了的脑子勉强清醒一点,看着罗勉轻声:“为什么我们不睡车上呢?”

  反正都是隔离,睡帐篷和睡车上差不多吧?车上还有空调。

  忙碌的罗勉一顿。

  高大的男人面色渐渐从茫然转到尴尬,整个人缓缓蹲下来,陷入了短暂的自闭中,好半天才吭哧吭哧回答:“我没往那边想。”

  俞少宁:“……”

  俞少宁宽慰:“没事,我也没想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理直气壮找借口,“部队都给安排帐篷了,顺着他们的操作思考下去才是正常的,说不定真的不能睡车呢?!”

  话一说完,两人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罗勉戴上口罩跑去问值班战士。

  被询问的战士:“啊?”他挠挠头:“你们要是舍得油的话,也可以睡车上啊,反正进避难所前还要消毒。”

  来来往往的车辆多,部队的油又不多,车子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当然是帐篷更舒服,所以大家回到避难所后,都会尽可能提供帐篷。

  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罗勉和俞少宁:……

  罗勉好笑又无奈,最后只让部队这边晚点过去把帐篷收了,他回去先让俞少宁将车挪到太阳少的地方,把帐篷里的东西和才弄好的蚊帐取出来,进了车里。

  俞少宁趴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罗勉把座位折起,将第三排重新安装上,打翻两排座椅布置休息空间,忙来忙去,哪怕有空调吹着也是一身的汗。

  俞少宁软绵绵的,跟没有骨头似的发着呆。

  等罗勉忙活到近前了,他伸出手指勾住罗勉的衣领,“喝口水。”

  说着,手上凭空出现的水杯送到罗勉嘴边。

  罗勉喝着水,视线在俞少宁红扑扑的脸颊上划过,不由皱了皱眉抬起手:“宁宁你很热吗?”

  俞少宁眨眨眼睛:“还好?”

  语气轻飘飘,回答傻乎乎。

  罗勉有些坐不住了,对俞少宁道:“宁宁你把温枪拿出来,之前医生拿的那些药还记得吗?也拿出来一份。”

  看他严肃,俞少宁后知后觉自己状态不对。

  他发了会儿呆,慢吞吞从空间里往外掏东西。温枪、药品、装满水的大保温壶,还有几袋大米和面条。

  眼见着他越掏越多,罗勉忙制止:“行了行了,我抱你到后面来,不乱动好不好?”

  “嗯。”

  俞少宁乖巧跪坐。

  罗勉打开门下车走到副驾驶,将俞少宁整个人抱在怀里,带着人一起坐到后面,全程不到三十秒。

  刚把人抱住,滚烫的温度就让罗勉皱了眉,这会儿回到后座,他先让俞少宁躺会儿,在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盒里取出酒精湿巾,坐到俞少宁身边抱着人给他仔仔细细擦拭身体。

  俞少宁尝试自己擦身了两分钟,果断放下酸痛的手臂,像条没有生命的咸鱼般,任由罗勉摆弄。

  酒精湿巾擦过的地方很快凉爽下去,但只有一小会儿,又重新滚烫起来。

  先前没有对比,俞少宁还察觉不到,现在这么一弄,皮肤的滚烫的感觉让他难受极了,委屈地抱着罗勉:“勉哥,我难受。”

  罗勉心疼地亲亲他,“没事没事,给你擦啊,你别乱动。”

  “嗯。”

  俞少宁委委屈屈地应下,将脸埋到罗勉身上不肯挪窝。

  罗勉给他擦过后背,对照先前医生的叮嘱取药。

  准备工作做好,这才把生病娇气的人喊起来,将药丸喂他吃下,笨拙地给俞少宁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