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当绿茶碰上白莲花【完结】>第14章 阿野超级聪明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九点半,汀野拿着陪护卡乘坐电梯,谢书荣看见他按了九楼。

  心脏内科这四个大字倒印在他深色瞳孔里。

  也许是晚上的医院太过安静,又或者是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难以形容,总之他们没再开口聊天,一路沉默着站在了三十三号病床边。

  汀向阳倒是格外开心,她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脆生生地喊:“哥!”

  汀野弯了弯眸子,应了声。

  谢书荣落后几步,刚把手里的蛋挞放下,就听那软绵的嗓子又喊了句:“这位就是你拐来的新哥哥吗?”

  谢书荣:“?”

  汀向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含蓄地把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点头认可道:“确实很帅。”

  “……”汀野恨不得捂脸消失在病房,他差点忘了这姑娘的性子太诚恳,若不提前跟她串通,她会傻乎乎地直言直语。

  就比如现在。

  谢书荣反应过来后,低声笑了笑。

  汀向阳好奇地探头,问:“这是给我的吗?”

  “嗯,见面礼。”谢书荣把蛋挞拿出来:“不喜欢可以丢掉。”

  汀向阳似乎很喜欢这位长得帅又十分温和的新哥哥,连说话语调都比平日欢快:“很喜欢,我哥哥就从来不会给我买这些。”

  谢书荣没说话,目光在小朋友的脸上稍作停留。

  因为病情,汀向阳看上去很消瘦,是那种不正常的瘦弱,像营养不良一样发育落后,蓝色条纹病服套在她身上格外宽大。

  捧着蛋挞的手背有留置针,还有许多针头留下的淤血,看着触目惊心,也许是收到了礼物,所以她精神还算不错,没有像重病患者一样苍白无力。

  不过吸引谢书荣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眼睛,汀向阳的瞳孔颜色很好看,浅棕色透着水光,像精致的洋娃娃一样漂亮。

  唯一的缺点是,在她眼尾处,有一片被锐器割伤后留下的疤痕,这个疤痕并不小,覆盖范围稍微有点大。

  谢书荣盯着那伤痕怔愣许久,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汀向阳疤痕的位置,在右眼,跟他形似莲花的位置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的莲花印在容貌上是锦上添花,而汀向阳的却是败笔之作。

  于女孩来说,很糟糕。

  谢书荣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像难受,又像怜悯,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某个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说不定汀野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在装,知道他扯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能让人心软的话,知道他就是大家口中说的白莲花。

  是因为汀向阳,因为谢书荣在某些方面跟她有相似之处,出于某种情绪导致汀野一直没拆穿,甚至愿意陪他演。

  当然,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短短几秒就被谢书荣决然地划掉了。

  病房一共有三个床位,中间是一位老奶奶,靠门的病床上没有人,护士来问过,老奶奶说那大爷五点就走了。

  汀野跟这个科室的人很熟,不管是医务人员还是病人,闻言忍不住搭话:“他又跑了?”

  老奶奶:“是啊,溜得飞快。”

  护士恨铁不成钢:“这个月第五次了吧,真是没规矩,这么大个人了还往外跑。”

  护士说完,视线一撇,瞧见蛋挞后火气又来了:“她这情况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你这当哥哥的不盯着就算了,怎么还净惯着?”护士把汀野骂了一顿:“好不容易稳定了半个月,能不能上点心?”

  汀野憋屈:“……”

  谢书荣没忍住笑了笑。

  最后蛋挞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护士强迫喂进了谢书荣嘴里。

  本来汀野是想吃的,但被谢书荣凉飕飕来了一句:“你是非得吃到吐才肯罢休?”

  汀野略显心虚的摸了摸手腕。

  “还好没买蛋糕。”谢书荣说:“会被赶出去的吧。”

  闹了一圈后汀野拎着保温壶出去接热水,病房便安静下来。

  汀向阳缩回被子里,手机屏幕照在她脸上,将那道疤痕印得越发突兀。

  过了会,她哑着声音问:“我哥他又暴饮暴食了?”

  谢书荣斟酌开口:“吃的火锅。”

  小朋友哼了声,一语道破:“是他一个人的火锅吧。”

  谢书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熬夜。”汀向阳就跟每一个与哥哥不对付的亲妹妹一样,趁人不在就开始疯狂揭短:“三更半夜不睡觉,只顾着那些建模。”

  谢书荣嗯了声。

  “你哥……”知道不合适,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饮暴食的?”

  汀向阳盯着手机屏幕,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没思考多久:“高三。”

  高三,青春期最重要的阶段。

  谢书荣依着窗户,视线扫过楼下停着的救护车,思绪绕了好几圈。

  他高三那会在干嘛?

  谢书荣对那段时间的印象很浅,只记得课桌上摆放着的无数张空白试卷,每个月月底的成绩排名,以及那些不分昼夜的争吵与妥协。

  而在这些重复且单调的回忆尽头里,躺着一部摔碎的摄像机。

  “又来了。”汀向阳说。

  谢书荣回神,问:“什么?”

  “我哥又发微博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同一时间微博推送了特别关注的消息。

  谢书荣愣了一下,低头解锁。

  汀野站在水房门口,他今晚实在是吃得太多,那一桌子火锅食料都进了他肚子,借着出来接热水的理由,他对着洗手间吐了一次。

  虽然并没有吐出来。

  在等热水的间隙突然想起郭秦宝,于是汀野再次登号,编辑了一句话。

  【梦想跟爱情只是小孩的童话故事】

  这是郭秦宝的原话。

  其实后面还有很长一段倾诉,但汀野看了一圈,始终觉得这句最精准。

  有粉丝基础的账号很容易获得留言,这次也不例外。

  1楼:是是是,你的作品也是我的童话故事。

  2楼:博主正常发疯。

  3楼:期待阿德猎战士的第无数个夜晚。

  4楼:谁认识他啊,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手机抢了?我刚才又刷了一遍《起航》,还是太短了。

  汀野划着屏幕,想从评论区找到上次评论“第一张酒吧的图片好好看啊,构图很有想法啊,是哪位摄影师呀?”的网友。

  很可惜,他翻遍了也没找到可点赞的评论。

  正当他准备退号时,一个眼熟的网名突然从一堆花里胡哨的头像里脱颖而出,急速占据了汀野的视线。

  莲花看茶:早点休息。

  汀野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没忍住点了个赞。

  回去的时候,谢书荣正站在病房外等他,汀野拎着热水壶,小声问:“睡了?”

  谢书荣点头:“嗯。”

  汀野轻手轻脚地进去,老奶奶也歇菜了,一老一小面对面躺着,他把热水放在床头柜旁,弯腰时瞧见没关紧的抽屉。

  借着暖色壁灯,汀野看见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棒棒糖,其中包括他从尔雅工作室里拿过来的那颗。

  床上的人还没彻底入睡,汀向阳瘦小的手从被子里探出,轻轻碰了碰汀野的衣角,她问:“明天还来吗?”

  汀野:“不确定。”

  汀向阳安静片刻,又问:“那新哥哥来吗?”

  汀野:“应该不会。”

  他将抽屉关紧,起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说:“晚安。”

  汀向阳缩回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晚安。”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汀野没打车,低着头往学校走,他不说话谢书荣便陪着他。

  霓虹灯从身边闪过,也许是太安静了,汀野沉默了没两秒就开始说话:“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一个星期?”

  谢书荣:“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汀野反应过来,猛地止住话头。

  谢书荣在他耳边低声笑了笑:“这么关注我啊?”

  汀野立马否认:“没有。”

  胡乱扯的话题无人再接,氛围又安静下来,夜风裹着热意从远方吹过,谢书荣忽然说:“你妹妹让我问你个事。”

  “什么?”

  谢书荣:“为什么不更新微博。”

  汀野没想到汀向阳会把他账号供出去,下意识回避道:“我更新了。”

  “她问的是建模作品。”谢书荣根本不给他躲的机会,问题一针见血:“你的阿德猎战士呢?”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面问出这个问题,如果是在网络上,隔着冰冷、遥远的屏幕,他还可以假装眼瞎,当做没看见。

  可一旦面对面交谈,汀野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沉默着没吭声。

  氛围略显沉重。

  谢书荣不甚在意,体贴地替汀野换了个话题:“阳阳的眼睛是摔的吗?”

  这个好回答。

  “是也不是……”汀野组织了一下语言,艰难地叹气:“怪我。”

  他重复说着这两个字:“怪我,是我的错。”

  谢书荣看见他抬起手,又开始搓手腕处的皮肤,这次有点急,力道很重,两下就给磨红了。

  “那个时候我很笨,连着打碎了两个杯子,阳阳她刚好来厨房给张阿姨端中药,夏天很热,她光着脚踩上了碎玻璃。”

  锋利无比的玻璃片狠狠刺穿脚心,汀向阳六岁,疼得整个人往地板上倒,滚烫的中药撒了出来,连着那碗一并碎在地上。

  眼睛就是被装着中药的碗给划伤的。

  汀野对那天的记忆很深刻,他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流淌在汀向阳脸上的鲜血,能闻见混杂在空气中的苦药味,以及听到动静后急忙赶来的脚步声。

  “她担心我会被阿姨骂,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被问起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汀野笑了笑,评价:“很蹩脚的理由,看着傻不拉叽的。”

  谢书荣垂着眼,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声音很轻:“玻璃杯有扎到你吗?”

  汀野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应该没有吧,不记得了,当时太惊慌,顾不上。”

  两人停在斑马线等红绿灯,脚边正好有几个中等大小的圆墩墩,汀野肚子不舒服加上走了这么久的路,累得他直接原地坐下。

  绿灯亮起时他都懒得动,谢书荣也不催,两人就这么歇了好几个绿灯。

  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谢书荣才示意他起身,汀野侧头,看见谢书荣冲他晃了晃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叫车软件。

  下一秒,谢书荣的声音从耳边飘过,温和的、带着百分百的肯定:“阿野不笨。”

  后面的话就透着几分逗人的趣味:“我们阿野超级无敌聪明。”

  出租车都开出去好远了,汀野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回答他之前说自己很笨的那句话。

  你不笨。

  你很聪明。

  超级无敌聪明。

  汀野终于停止了搓手腕的动作,于昏暗的后座里,他勾起唇瓣无声地笑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