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汀野一直在忙顾客的事,正好错开了谢书荣开店的时间,关于新酒吧开张后的所作所为,全是藩何在手机上跟汀野汇报的。
“他一上来就站在店门口立牌坊呢,装得楚楚可怜,一群小姑娘被他骗得团团转……”
“今早还拉了横幅,那场面都快把整个巷子给包了。”
“这还不算,狗白莲趁着天气好,直接把绿茶摆出来晒,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家的绿茶是纯天然无污染。”
“你忙完没有?再不回来这西门就是白莲花的天下了。”
“他今天亲自上门送绿茶了,想跟你拉拢人心,被我回绝了,然后他就又开始了!”
“他居然说我态度不好,最重要的是别人都站他那边,觉得白莲花人美心善,气死我了,我他妈就态度不好。”
以上,全是藩何在酒吧打工所观察出来的结论。
汀野有时候懒得点开,就算打开也只觉得他在夸大其词,火上浇油,所以汀野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他亲眼看见。
直到他站在酒吧门口。
汀野信了,他现在不仅信了,还觉得藩何说的那些评论过于谦虚。
其实完全可以多撒点油。
最好能一把将地上晒的茶叶烧个干净。
汀野从清香的茶叶上移开眼,不死心地反复确认店铺名称。
——养生酒馆。
汀野:“?”
他机器般扭头,看向自家酒吧的名字。
——醉生梦死。
这俩放一起,简直降维打击。
好好好,都这么玩是吧。
汀野咬牙,低头准备联系藩何,手机屏幕却还停在朋友圈界面。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两秒,果断把赞给撤回来。
昨晚肯定是疯了才会认为谢书荣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电话接通,汀野不等对方开口,先输出一波:“给我去网上订个广告贴。”
对面没说话。
汀野接着吩咐:“要大一点,最好比隔壁的养生店大。”
“再去联系个插画师,哦不,我亲自来设计,到时候我把图发给你,你直接拿去定制。”汀野想一出是一出:“他敢卖绿茶,咱们就卖白莲花。”
电话那头还是没出声。
“横幅上的标题就写……”汀野一想到对面的广告词就牙疼,猛拍大腿泄愤道:“幽香阵阵,如诗如画,写!就写这个。”
主打一个互相恶心。
“满八元送两支纯正白莲花,满一百送十支纯正白莲花……”汀野盯着对家的宣传词,巧妙的进行更改替换,现编现套。
不等他说完,安静许久的电话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嗓音纯粹干净,带着些许愉悦,像一只看不见的猫突然伸出湿润舌尖,在汀野的耳边轻轻一卷。
于身心上留下一阵不小的战栗。
汀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移开手机,重新看向备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藩老弟三个字。
但刚才那声低笑实在是太好听,根本不可能是那个街溜子。
“……是?”汀野大概猜到了,隐隐不安的同时还有点紧张。
电话那头再次开口,不出所料的三个字:“谢书荣。”
“……”汀野整个人僵在原地,空气变得格外尴尬。
谢书荣又笑了笑,柔声解释:“你朋友在打球,我不巧输了,下来换替补,他就叫我接电话。”
汀野:“……”
他站累了,弯下腰蹲在路边,想找条缝钻进去。
谢书荣知道他不好意思,没提刚才的广告词,刻意放缓了语调,轻松问:“要不要过来打球?”
不等汀野回答,谢书荣就马上告状:“你这个朋友太欺负人啦,一个人吊打全部。”
“你来了就能帮我压压场。”谢书荣语气自然,根本不像面对陌生人那般客气,甚至都没问他球技好不好。
汀野一时间听不出谢书荣这算不算撒娇,摇人摇到他这,要真过去还不一定帮谁呢。
“不了。”汀野现在只想挂电话,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看着通话时长三分钟的记录,汀野有些一言难尽。
认识谢书荣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已经丢了两次脸,这回直接舞到正主面前,当着人家的面说广告的不是。
真是太丢脸了。
汀野站起身,摸钥匙走后门。
西门这条巷子里全是网吧、酒店之类的店门,再热闹一点也就只有晚上十二点出摊的羊肉店,白天安静,晚上疯狂。
‘醉生梦死’是汀野在大二出资盘下来的,建立时间不长,却比其他几个老店要出名许多,原因无法,那都是汀野在职业道路上打出去的名声。
这个名声有好有坏,好的说他业务强长得还对胃口,坏的说他不要脸,给钱就当人对象。
不过再怎么骂,该消费的人还是会老老实实跑来消费。
没办法,谁叫最近风头正盛的蓝色乐团被汀野拉过来当常驻嘉宾,直接抢了一波流量。
当然,汀野一个大学生是没能力跟这种自带粉丝的本地乐团谈生意的,主要还是走后门。
他跟乐团主唱是生死之交。
抽血供肉的那种。
汀野在酒吧有间休息室,新学期一开学,他就退了学校的宿舍,直接搬过来住。
房间不大,刚挪过来东西很多,没时间整理,堆在地上把仅有的空间都占完了,汀野自己进出都有些困难。
趁着下午有空,他撸起袖子打扫卫生。
五点,汀野从灰尘里爬出来,对劳动成果非常满意。
他将抹布一丢,摊死在小沙发上,心里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实施由广告词引发的商战。
毕竟他这个当老板的,已经把高层机密透露给敌方大军,再执行下去就莫名有种小学生干架的幼稚。
但不干,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汀野边思索边掏手机,消息列表里某位敌方大军的小红点在两小时前冲到顶。
“靠……”汀野坐直了身体,小声嘀咕:“不会是来骂我的吧?”
谢书荣连发了好几条信息,排在最前面的悍然是一条购物链接。
XSR:【链接,好友推荐好物~】
打开就是定制广告贴的商家。
XSR:这家质量可以,亲测有效,印图清晰不掉色,下雨牢固不松胶。
XSR:还有,不建议买太大,就我这个尺寸最好,不然影响楼上住客,容易遭举报。
汀野一口气堵在肺里,差点没上来:“……这还不如来骂我!”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毫无攻击性。
他纠结一下午的事,被敌军一个链接直接干破防,这是商战吗?这是侮辱吧!
汀野敲了半天键盘,内容加加减减,始终没发出去一句话,最后忍着把人删掉的情绪,汀野干净利落地退了小号,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藩何那小子,电话都被别人截胡了也不来问问,汀野磨牙,挪到书桌旁开电脑。
风扇在不远处吹着,发出运转的噪音。
他手上有个改编的动漫作品,名气不大,角色设计跟建模这一块工作内容落到他头上,前两天刚跟大伙商讨完,准备对结局进行第二次修改。
汀野掌心刚摸上鼠标,滑了没两下,就松开去按手机屏幕。
指尖扭转千回,他还是没忍住给藩何拨了个电话。
对面很久才接,这回汀野长记性了,先谨慎地问了句:“你谁?”
电话那头有摩托车呼啸而过的风声,藩何的大嗓门嘎嘎猛:“你希望我是谁?我都可以。”
汀野沉默,他问:“你跟谢书荣在打球?”
“啊……”藩何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半秒:“对,看他不爽。”
汀野:“怎么样?”
藩何不太愿意:“一般。”
汀野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是有多一般?”
“就……”藩何想起球场上,那位装无知的恣意少年,没好意思把被人家吊打的情况吐出来,含糊其辞道:“平局呗。”
说完又不得劲,强调:“我占上风。”
“这样啊……”汀野思绪飘散,不知在想什么,小声嘀咕着:“居然没骗我。”
藩何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你让着他点。”汀野这话一出差点没咬到舌头,他自己都不知何出此言。
藩何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感到不可思议:“野哥,你、你在说一遍,我昨晚熬夜了,脑子不太清白。”
汀野却着急忙慌的挂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好像慢一点就会被人发现,他此刻的心跳格外快。
也许是谢书荣之前那两句不轻不重的告状邀请,显得太亲近自然,导致刚才汀野走神,等反应过来时,关切的话早已脱口而出。
他呆坐片刻,觉得房间闷热,便起身出门透气。
隔着一楼的玻璃门,汀野能清晰地看见对家门口的广告贴,大片浅绿色种在昏暗巷子里,追着盛夏的尾巴,平添几分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