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桥入口的不远处,已经停满了来负责支援救助的警车。

  一线现场的谈判专家额头不停涔着冷汗,面上却强装镇定,一面与歹徒交涉着,一面与对讲机里的军方指挥领队交流。

  “他们更换了人质,现在被挟持的是来自华国的著名影帝。”

  “他们以对方要挟我们,要求我们立刻释放劳伦斯,并且为他们提供逃离现场的车辆。”

  沈遇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却被歹徒用枪对准太阳穴的季宴礼,眼底的焦躁肉眼可见。

  刚才那位首领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季宴礼不仅将他护到了身后,还借力将他往后一推,推入人潮之中。

  首领自然也瞧见了他的小动作,上来直接用枪柄朝着季宴礼的左脸挥了一拳。

  季宴礼没有躲,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下。

  “就像我的同伴刚才说的,我是来自华国的影帝,我比其他人更加合适做你的人质。”

  待看清楚他的脸以后,首领冷哼一声,没有再管被季宴礼推到后方的沈遇,直接扯着他往外走。

  季宴礼曾经有部作品获得了全球荣誉,首领也曾经在某片广告牌上见到过季宴礼的面孔。

  他认出了,这男人的确是传闻中华国的那位季影帝。

  普通的人质,与一位身份贵重的人质在手的等级又分了不同的层次。

  这位华国的著名影帝……若是把他杀了,恐怕军方在华国那边,也不好交代吧?

  他就乐意给军方惹来无数的麻烦。

  首领面露凶狠,朝着圈外的军方人员叫嚣:“听到了没有,马上把劳伦斯放了,五分钟之内把老子要的车子给我们,否则我马上把这个华国人的脑袋打成肉泥!”

  季宴礼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拿捏着,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场外的谈判专家与对讲机那头沟通了许久,最后答应了首领的要求。

  “我们已经把劳伦斯带来了,你先把人质放了,为你们准备的车子就在外面。”

  首领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上当吗,让劳伦斯出来见我,见不到人,我是不会信你们的鬼话的。”

  谈判专家没有办法,只得冲着不远处打手势,示意他们来人过来。

  一个双手被扣上了手铐的金发男子被两名士兵押送了过来。

  首领见到劳伦斯,确认了的确是他以后,才冲着手下的小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走一半人质,依然留下了一半人质在现场。

  孔星源跟着面前的小孩,几乎是被小弟踢出的包围圈。

  重获自由之前,他似乎还听到那小弟嗤笑着他是个没用的怂包。

  孔星源缩着身体,并不在乎对方说了什么。

  只要能够苟住自己这条小命,一切都值得。

  沈遇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因为距离首领较近,他依旧被强制留了下来,和其他人质站在一起。

  沈遇远远地望着被首领禁锢住的季宴礼,似乎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

  沈遇皱眉。

  劳伦斯即使现在被带到了现场,军方的人也不会立刻为他解开手铐。他们还在与犯罪团伙沟通,确定要等到人质全部被安全释放后,才会把劳伦斯彻底释放。

  “车子已经停在外围了,我们的人已经撤离,你们随时可以上车。”谈判专家为首领指明了方向。

  再确认车子周边并没有条子埋伏把守以后,首领森然一笑,冲着小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上车。

  只是在他准备头也不回的丢掉季宴礼这个人质的时候,原先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季宴礼瞬间动了起来,挣脱了他的禁锢,朝着他的后脑勺袭去。

  “艹!”

  首领大骂一声,想要举起枪一击打穿季宴礼的脑袋,却发现原本还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枪,不知何时落到了季宴礼的手中。

  局势一下反转。

  现在是季宴礼,用枪抵着首领的脑袋。

  “放开老大!”

  听到身后动静的小弟们反应过来,立刻摸出身侧的枪支,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早已经准备好的狙击手标准,三四颗子弹袭来,打掉了他们手中的手枪。

  其余早已经准备好的士兵们迅速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把这群通缉许久的犯罪人员一网打尽。

  等到所有罪犯都被大不列颠的军方带上了车,沈遇挤出人群,朝着季宴礼奔去。

  季宴礼刚把那支手枪交给了军方人员,面前就窜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遇伸手把季宴礼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又围着季宴礼来了个公转,再三确定除了脸上挨的那一下以外没有任何部位受伤以后,沈遇才长舒一口气。

  季宴礼对他这样的态度受宠若惊,张了张嘴刚想感谢沈遇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就感觉自己的右半边脸被用力揪了起来。

  “痛痛痛……”季宴礼当即求饶,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沈遇松开手,恶狠狠道:“你还知道疼啊,刚才那么多人,可显着你了是吧,还自愿去做人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伟大啊,啊?”

  季宴礼垂下脑袋,任由沈遇喷自己。

  “还这么能耐,去抢别人的枪,你会用枪吗你就抢,要是擦枪走火了,你是想名留青史,成为第一个用绑匪武器自杀的人质吗?”

  季宴礼抬头,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之前拍戏的时候,有学过一点格斗术防身,这种轻便型手枪也会用……一点点……”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看着沈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最终季宴礼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沈遇简直恨铁不成钢,但顾虑着这人刚才为了救所有人主动牺牲自己,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骂他,没好气的拎起季宴礼的衣领,把他往剧组大部队的方向拖去。

  导演一见他们两个人回来,连忙派人迎了上去,尤其是把季宴礼稳稳地护着,生怕这尊大佛又遇到点什么磕磕碰碰的,按照他一只手五十万的保险来看,他可完全赔不起啊。

  剧组是有随行的医护组的,很快便有人拿了药膏过来。

  只是一只一米八·九的季宴礼,上个药的时候总是哼哼唧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医护人员下手多重似的。

  沈遇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招呼着工作人员去休息,接过对方手中的药膏和棉球,亲自帮季宴礼擦拭伤口。

  棉球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季宴礼又忍不住,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沈遇啧了一声,脸上虽然写满了不耐烦,但再下手的时候,动作的确放缓了不少。

  为了方便沈遇动手,季宴礼老老实实地坐在导演给他搬来的小板凳上,稍稍抬头,让弯腰沈遇尽可能的不再受累,像是只听话的布偶娃娃似的,任由沈遇擦拭着他的伤口。

  沈遇抿住唇,垂眸落在季宴礼脸颊的伤口处,生怕呼出的气扑到那片皮肤刺痛季宴礼,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那位歹徒首领下手毫不留情,又是用那样的冷兵器伤的脸,伤口红肿了一大片,还浮现出不少血丝。

  沈遇捏紧了棉球,将药膏层层抹开。

  怕没有完全覆盖到季宴礼的伤口,沈遇又低头凑近了些,仔仔细细的查看着季宴礼的左脸。

  季宴礼抬着脑袋,被他突然的靠近惊了一下,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把人抱进自己怀里,却在即将触碰到沈遇细软的腰肢时,像是触电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眨了眨眼,眼神中写满了无措,茫然地将收回的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双腿。

  他和沈遇现在……挨得好近。

  和上次鬼屋那次不得已地贴近不同。

  这次是沈遇主动凑上前的,不是他费尽了千辛万苦用心机谋划来的。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够闻到沈遇昨天清洗时,用过的洗发露的味道。

  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暧昧的,萦绕在他鼻尖不散的清香。

  沈遇一心专注于季宴礼的伤口,并没有留心到某人刚才奇怪的小动作。

  只是偶尔抬眸,能够清楚的瞧见季宴礼轻颤的眼睫。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季狗的眼睫毛……还挺长挺卷翘的。

  轻轻抖动的时候,还让他想起了那些展翅飞舞的蝴蝶。

  见他眼睫颤抖的厉害,沈遇眉头微微蹙起:“还是很疼吗?”

  然后他就瞧着季宴礼先是摇了摇头,再又点了点头。

  ……这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啊。

  沈遇无语,但手上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来,还是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着伤口处,直到一只药膏全都涂抹干净后,沈遇才幽幽吐出一口气,试图缓缓站起身去拿纱布。

  结果不知道是弯了太久的腰,还是双腿被刚才的那场闹剧吓得还没恢复神智,总之沈遇起身的时候腿软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前方倒去。

  眼看着马上就要和亲爱的大地母亲来一场热情地拥抱,沈遇闭上眼睛,可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相反,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沈遇睁开眼,就对上了季宴礼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狗狗眼。

  没有任何遮掩,也再没有其他,沈遇瞧见了,季宴礼那双眼睛里只有一个他。

  一个完完全全的他。

  时间好像被不知名的东西偷走了一秒,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等到沈遇被季宴礼扶着站稳后,懵懵的道了声谢。

  季宴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没有再盯着他,低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可沈遇却没由来的想到。

  至少这一刻,想要再看一眼季宴礼的眼睛。

  ……季宴礼是不是背着他去学了什么巫术,否则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季宴礼的眼睛顺眼漂亮了不少呢?

  沈遇扶着季宴礼,这才稳稳的站直了身体。

  张晚亦早早地拿来了准备好的纱布,径直递给了沈遇。

  沈遇接过后,道了两声谢,随后顾不上再说些什么,继续帮季宴礼处理伤口。

  季宴礼也瞧见了张晚亦过来,原本以为沈遇又要抛下自己关心张晚亦,正低头暗自失落的时候,却看见了那双熟悉的,去而复返的小白鞋。

  季宴礼猛地抬头,一双狗狗眼写满了不可思议。

  沈遇刚想低下头给季宴礼好好包扎,结果这人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抬起脑袋,还好他躲得快,否则下巴也要遭殃。

  沈遇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季宴礼:“你怕什么,差点被撞到下巴的人又不是你。”

  季宴礼这才着急忙慌的伸出手,想要去检查沈遇的下巴有没有受伤,就被沈遇没好气地拍开狗爪子。

  “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好了别乱动。我要开始给你包扎了。”

  季宴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受到的待遇这么突飞猛进。

  而且老婆一直在嘴硬心软,也没有真的凶他。

  季宴礼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棉花糖般的云朵上行走,整个人都轻飘飘晕乎乎的。

  沈遇并不知道这人心里想着什么小九九,手上动作没停,仔细帮他包扎着。

  季宴礼伤在脸侧,想要把伤口完整包扎固定起来,需要找到一个最契合的姿势和角度。

  沈遇尝试了好几个角度,都没能达到心里的最佳预期。

  他放下纱布,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试探着将纱布逼近季宴礼的喉咙。

  正沉浸在“老婆心疼我,他心里有我!”状态下的季宴礼猛然瞧见一条试图勒住脖颈的白纱布时,大惊失色。

  坏了,他刚才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老婆为他擦药他应该感到荣幸,而不是挑三拣四。

  他哪里配啊。

  季宴礼连忙滑跪认错,捉住沈遇的手腕:“我错了。”

  正在比对着长度准备包扎的沈遇忽然被有力的手掌捉住手,险些下意识后退一步,真的勒住了季宴礼修长的脖颈:“?”

  见他一言不发,季宴礼更加确信他生气了,语气里写满了卑微:“我会乖乖听话的,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能不能看在我今天英勇救人的份上……饶我一命?”

  完全跟不上他那如同脚踩西瓜皮似的脑回路的沈遇:“???”

  沈遇面无表情地想着,或许需要进行开颅手术的,不只孔星源一个。

  久久没有等到沈遇的回复,季宴礼心里越发慌乱,嘴里唧唧歪歪个不停,沈遇听的头大,也懒得去思考他的脑回路。

  小沈老师向来推崇一劳永逸,能够简单粗暴解决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花费太多的心思去揣摩。

  于是他直接拉紧了纱布,找准角度,三下五除二地把季宴礼整天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的脑袋瓜子绑了起来。

  感受到收力的季宴礼瞬间紧闭双眸,以为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只是等待了两秒钟以后,想象当中的肉·体与灵魂分离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季宴礼疑惑的缓缓睁开眼。

  就见面前多了面镜子,蒋美正举着镜子对他笑,笑的还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头顶,沈遇的声音传来,季宴礼敏锐的捕捉到,那其中同样带着一丝雀跃的笑意。

  季宴礼仔细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被层层纱布包裹住脑袋,目前看上去像是颗卤蛋的自己。

  当然和卤蛋也是有点区别的,毕竟他还没有卤蛋那么幽深的色泽。

  “所以,你刚才是在为我包扎伤口?”

  季宴礼恍惚开口。

  沈遇挑眉:“废话,那不然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沈遇嗤笑一声:“难不成我还能用这个勒死你啊。”

  季宴礼:“。”

  他刚才……的确是这么想的。

  沈遇本只是开个玩笑话,正准备开口询问季宴礼绑的力度如何,就见这人一下子给自己没有受伤的右脸来了一巴掌。

  沈遇:“???”

  他涂的药膏应该没有过期吧?这人怎么忽然好像降了智似的?

  季宴礼此时正在心里唾弃自己。

  老婆辛辛苦苦为他包扎,他却以这么恶毒的心思揣测老婆。

  老婆好,他坏!

  他怎么配得上老婆对他那么好QAQ

  沈遇正寻思着要不要让节目组带着季宴礼去拍个CT检查脑子,就又听见季宴礼小声逼逼:“我觉得这个包扎的很好,但是……”

  连沈遇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听到季宴礼停顿的这一秒钟,他的呼吸也停滞了一拍。

  只听季宴礼继续说道:“但是打的结可以再美观一点。”

  季宴礼抬起头,一脸真诚的仰视着沈遇:“可以给我打一个蝴蝶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