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澜放弃打开施婳紧握白玉狐狸的手,缓缓站起身弯腰将其抱起。
“你要做甚?”桃夭厉声质问。
“我要救她。”令狐澜淡淡回道,抱着施婳化作烟雾离去。
高耸陡峭的金岭山上,荒草杂生,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藏玄机。
在那最茂盛之地有一处隐蔽的洞穴,寻常的妖略施法便能进入,只是千百年来少有人能注意到这里。
“师叔,求您救救公主吧!”令狐澜怀抱着施婳跪在地上,眼前便是从王迟手中逃出生天的白胡子。
昔日他与九公主告别后,便前去找金陵仙领罪,金陵仙念他有悔过之心,况为人所迫便罚他来到这里关禁闭。
他关禁闭的第一天,首要的事便是将前大皇子连肆心里的魔气炼化。
昔日他算出连肆有君主命格,王迟为了能够操控金陵城便暗中对其注入魔气,令其心智丧失、激其欲望。
未料竹篮打水一场空,连肆反而依仗占卜结果不学无术,致使新君另立。
魔气完全炼化的那一刻,云梦泽地牢里的连肆恢复神智,忆起往昔悔不当初,自刎谢罪。
留下血书托白胡子转交给女君,望她不要介怀过往。
白胡子听到令狐澜的话,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而后转过身看向令狐澜怀里的施婳。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令狐姑娘节哀顺变。”白胡子看着已经没了气息、因病痛折磨而形销骨立的施婳摇了摇头。
“不,我不相信。师叔法力高强,又能占卜未来。怎能忍心见死不救?”闻言,令狐澜吓得差点把施婳掉在地上,身子发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令狐澜,你是妖,又天生灵根自然可以救治,甚至起死回生。可她是人,肉.体凡胎,救不了。”
“师叔,救救你了。令狐澜给您磕头了,求您救救施婳吧!你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需要我的妖丹我一并给您!”令狐澜将施婳慢慢放在地上,朝着白胡子狠狠地磕着头。
“你若是再不将公主厚葬,令其入土为安,恐会影响她投胎转世,从而影响公主下一世的命格。”
“师叔~”
“去吧!”白胡子宽袖一扬,令狐澜和施婳瞬间来到皇家园陵。
“不~”令狐澜绝望地哭喊着,爬过去慢慢托起施婳的上半身扣在怀里,“为什么会这样,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令狐澜悲痛欲绝,棕色瞳仁儿里竟开始流出鲜血。
嚎啕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呜咽,最终像云梦泽湖面上的泛泛涟漪,在这寂静清冷的皇家园陵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你若是再不将公主厚葬,令其入土为安,恐会影响她投胎转世,从而影响公主下一世的命格。”
她忆起白胡子方才说过的话,默念着。
“投胎转世,投胎、转世。”
对,她可以等。
等施婳投胎,等到她的下一世。
下一世她绝不放手!
她施法打开皇家园陵,又做出上好的琉璃棺木,将施婳放到棺椁里,在其脖颈后面狠狠咬了一口。
留下一个紫色齿痕印记。
下一世,我定要寻到你,剩下的话留给我们慢慢说。
来生见。
她望着那块墓碑,上面刻着:金陵九公主之墓。
她多想刻上令狐澜之妻几个字,可是她不能。
在金陵城人心中,她这个驸马是个妖物。
若是刻上她的名字,那公主的名声又当如何?
恐又被人耻笑,她不能再令她被人在背后讥讽了。
她三步两回头,望着那块墓碑依依不舍。
里面冷不冷,她的婳婳会孤独吗?
她心下一狠,掐了一个决消失在这园陵之中。
九霄云上,望着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金岭山,她心中一痛又掐了一个决。
再度来到园陵,她踉踉跄跄扑倒在墓碑上,悲痛、悔恨、自责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纵使投胎转世又当如何?
这一世,终究是不能相守了!
是她,让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她无力地倚在墓碑上,望着天边飞来的几只黑色乌鸦。
那几只乌鸦似是看懂她的心事般集结在她头顶的上空盘旋、悲鸣~
许久,她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施婳听她说着对不起,笑着抚着她的头说:“傻瓜,我早就原谅你了。就算我不原谅,肚子里的娃也不乐意呀!”
她们开心地生活在一起,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娃。
她笑出了声,醒来睁开眼,身后却是那块冰冷的墓碑。
站起身,整理仪表郑重地朝着墓碑说:“等我。”
而后化成烟雾离去。
洞穴之中,她询问白胡子为何九公主会遭此劫难?
未料白胡子叹了口气,摸着胡子,在洞穴来回踱着步子。
“当年女君腹有双胎,王迟逼我算君主命格,不料却算出了肚子里的九公主与你有段姻缘。王迟早就做着夺你妖丹的打算,奈何你灵力太强令他无计可施。于是……”
令狐澜寒毛倒立,唇瓣颤抖,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于是什么?”
白胡子偷偷扫了她一眼,转过身走到墙壁说:“于是在施婳身上下了咒,咒她活不过15岁,届时大婚之夜逼你现身。”
竟是这样!王迟是那个夺她心爱之人性命的罪魁祸首!
不,罪魁祸首是她啊!如果她没有那个所谓的妖丹?
她心中一痛!
如果,如果她当初听了白颉的话,与施婳不再纠缠……
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不对。
“可她分明活了25年。与你说的15年不符啊!”
“这便是症结所在。”白胡子将胡子上的同心结解开,一下一下捋着胡子,“公主本来确实只能活15年,不料她救下了灵根异常的你,与你同食共寝意外护了你十年,叫那王迟下毒之计屡屡失败。”
“你仙缘匪浅,又天生灵根,还与那九公主行了那事。”白胡子老脸一红,别看他这么大年纪,实则潜心修炼还没碰过女子,掩面轻咳,“身上修炼出来的半仙之气又为九公主续了十年的阳寿。”
“她护了你十年,你便还了她十年。也算是有借有还、两不相欠,都是缘分!”
“缘分个屁!我给她的这十年,她受尽病痛折磨。”
令狐澜在窥天镜前看得一清二楚却无能为力。她宁愿施婳在15岁时就死去,至少那个时候她还在,她的婳婳不会那么痛苦~
“这十年不要也罢!”
令狐澜心中又一痛,到头来她的劫难都是她给的。
“非也。公主虽为王迟所咒,但遇到你之后,病痛减轻许多。这最后十年本该是你二人安然无恙、琴瑟和鸣的十年。”
令狐澜狐疑地看向白胡子。
“只是你执念太深,逆天行事。阴差阳错令小银花食了转性丹,又令何钰‘消失’,你可知他本该与金陵城三公主相守一生呐!”
“……”
“三公主原本有着好姻缘,现如今她还孑然一身苦苦追寻心上人何钰。就连猫妖小银花也为你所害,变成不雄不雌的猫妖。这才是致使施婳最后十年多病多灾,你二人阴阳相隔的根本症结所在。”
“!”
不,怎么会是这样?
不是的,令狐澜不可思议地听着这一切。
婳婳不是的,她不是被我害的!
我从来没想过害她,我怎会舍得害她?
令狐澜突觉天旋地转,捂着耳朵大吼。
这,竟是真相!
罪魁祸首从来都是她!
她面上狐毛隐现,露出一尺长的尾巴。
手中变出白玉匕首,一道紫光闪过,白胡子未来得及制止,只见令狐澜一刀挥向自己的胸口。
鲜血喷溅,掏出妖丹,于手中粉碎。
令狐澜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木然地望着漆黑的洞顶。
“这妖丹是祸害,谁爱要谁要!”
“你这是做甚,没了妖丹你如何修炼,如何成仙?你不怕白玉匕首上的仙咒,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放心,我不会死。这白玉匕首上的仙咒我已经破了,我还要去见我的婳婳呢!做什么神仙,做个无拘无束的妖怪也挺好!”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自毁前程!罢了,都是命数!”
白胡子望着地上的令狐澜摇头哀叹,转身寻了处安静的地方打坐念经。
他,有太多的罪孽要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