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草神大人。”

  提纳里出声,似乎有话想说,但又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只能这么问,“阿今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还不知道。”

  纳西妲摇摇头,“这里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和他所忘记的那段记忆有关。我明白你们想问什么,但是……”

  她微微垂下眼睛,叹息了一声:“那个真相,我现在还不能说。”

  众人于是都沉默下去。

  身为草神的子民,提纳里和赛诺自然不必说,他们都是相信纳西妲的话的。

  但是作为雷神的子民,来自稻妻的绫人和万叶,他们此时在这里的身份,只是阿今的朋友,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已。

  所以面对草神的缄默,绫人狐狸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那么,草神大人,请恕我直言。您是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阿今了?”

  他直视着神明的面容,狐面带笑,并不为除了雷神以外的神明之威所慑。

  纳西妲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随即无奈微笑:“阿今的朋友真的都很敏锐呢,这位狐狸先生。”

  “在下神里绫人,来自稻妻,忝列三奉行之位,区区社奉行而已。”

  绫人狐狸优雅地低了低头,自我介绍道。

  “我明白了,神里先生。”

  纳西妲对他点点头,“关于阿今的事情……其实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他。我对阿今的种种了解,其实都是通过一个故事得来的。”

  “一个故事?”

  万叶鼬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

  纳西妲点头:“没错,那是一个被留在很重要地方的故事。我不能告诉你们那具体是什么地方,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故事是绝对可信的。”

  实际上,就连纳西妲也不知道,世界树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故事。

  是曾经的自己留下的吗?

  她想。

  但是这个故事在她的记忆中毫无痕迹,直到见到阿今,她才终于解答出故事中某些象征对应的具体事物。

  “无法告知之地……”

  绫人狐狸微微沉思,随即点头,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我明白了。那么草神大人,请问要在这梦境之中种树,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并不是纳西妲,而是从旁边咕叽咕叽过来的一只兰那罗。

  “四脚而会说话的,不要再鼓弄你的舌头。快快种下你的记忆。记忆即是种子,欢欣之歌会使之成长,舌头,用来唱歌是好的,说话,不好。”

  不知名的兰那罗说完,就咕叽咕叽地又走开到了一边,拍拍泥土,在干硬的地面上挖出一个个小坑,显然是在等他们将记忆作为种子种下。

  作为执掌草木之神,纳西妲只好对他们有些歉然地笑笑:“抱歉,兰帕奇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喜欢看见人们因为口舌之争而产生矛盾。”

  “至于将记忆作为种子种下这件事,各位也不必担心。从实质上来讲,种子需要的只是各位记忆中的情感,就像各位在向朋友分享值得分享之事一样,播下种子这件事并不会对各位造成什么影响,各位只需要种下你们认为值得分享的记忆就足够了。”

  纳西妲详细地解释道。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在梦中种树与植物学基本毫无关系,出于学者的好奇心,提纳里还是不由发问:“那么欢欣之歌是……?”

  纳西妲笑了笑:“欢欣之歌,自然是让种子生长的养分,它……”

  纳西妲的话还没说完,阿今的声音就从她背后传来。

  “纳西妲!你们在说什么?”

  小男孩把阿丑顶在脑袋上,兴致勃勃地把头从纳西妲身后探出来,脸上还带着欢乐和兴奋的红晕。

  而他头顶阿丑正屁股对着众人,尾巴一甩一甩,朝着小男孩的背后“哞哞”叫了几声。

  然后众人就听见小男孩的背后传来了一斗不满的叫喊声:

  “啊——阿丑你在说什么!我可是老大!当鬼的时候你欣赏不来本大爷的帅气也就算了,现在本大爷都变成牛了,怎么可能还比不上你!”

  “哞,哞——”

  阿丑又不紧不慢地叫了两声,屁股后面的尾巴,肉眼可见地甩得更欢了。

  而此时,阿今已经开始给一斗和新认识的朋友们相互介绍。

  “这是一斗!是阿今的朋友。这是提纳里和赛诺,也是阿今的朋友!”

  被阿今从身后让出来的一斗牛百忙之中抽空扭头,对提小狐和赛诺小狼打了一声招呼,随即就又转回头去,陷入了阿丑之间除了他们俩之外谁也听不懂的争执。

  内容嘛,无非就是“胡说!本大爷即便变成了牛,也是天下第一帅气的牛!”这一类的。

  提小狐无奈。

  阿今这一来,纳西妲自然就不好再接着往下讲了,虽然“欢畅之歌”究竟是什么还没得到回答,但他也只好对阿今开口:“阿今,我们接下来要开始种树了,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阿今自然是用力点头,在头顶的阿丑和一斗你来我往的争吵中,肯定地答道:“阿今当然要一起种,本来就是阿今请大家一起来的呀。”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提纳里于是点点头,详细地将纳西妲告诉他们的种树方法告诉了阿今,然后在小男孩认真倾听的眼神中,对其进行了稍稍的修改:

  “……不过,因为记忆这种东西作为种子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提供者的不同,而产生一些影响,所以阿今在帮忙的时候,只要和兰那罗们一起帮忙松土就可以了。”

  “为什么?”

  黑发红眼的小男孩露出疑惑的神情,“阿今觉得,阿今也有很多有趣的记忆可以分享的呀,肯定能在这里开出很多很多漂亮的话。”

  他信誓旦旦。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就是这片梦境的主人,他们留下的记忆都是在向分享啊。

  提纳里在心里想,表情有点无奈。

  但是这件事情现在显然不能告诉阿今,只能先找个别的借口瞒过去了。

  好在,万叶大概是和他想到了一起去,在阿今问完问题之后,就十分自然地接上了话:“因为阿今现在还小,阿今觉得快乐和有趣的事,这片土地不一定这么觉得。所以种树的事情,还是让我们这些大人来吧。”

  “原来是这样……”

  黑发红眼的小男孩有点失落地点点头,随即思考一下,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所以,这片土地的年纪一定已经很大了,这就是大家以前会说的,叫什么……‘代沟’!”

  他竖起一根手指,好像有只灯泡在他脑袋后面亮了起来。

  太好了,他相信了。

  提纳里欣慰地点点头:“没错,阿今理解得很到位。”

  万叶鼬也点点头,看起来有点想笑的模样:“阿今猜得很对,这片土地的年龄确实很大,比我们都要大。”

  一下收到了两个夸赞的小男孩顿时翘起了尾巴——这次是真的尾巴,忍不住叉腰:“对吧,阿今果然猜得很准!”

  “兰那罗给种子做出小房子,小动物们种下种子,那菈阿今给种子们盖上房顶,就这么说好了。”

  头顶转着小直升机螺旋桨的兰那罗靠近过来,看起来很高兴地拍了拍小手。

  阿今也很高兴:“嗯,就这么说好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边早就开始默默向土里埋金色种子的赛诺小狼,拍拍翅膀就风一样地飞了过去。

  “赛诺——阿今来帮你!”

  和阿今头顶的阿丑吵架吵到一半,忽然发现吵架的对象拍拍翅膀飞走了的一斗顿时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迈开四蹄追了上去:“哎!等等!咱俩话还没说完呢!我跟你讲啊阿丑,你现在待在阿今脑袋上可不代表着你就比本大爷更讨小孩子喜欢啊!你要不信,咱俩就比一比!”

  “哞——”

  被阿今带着飞快地往前飞着的阿丑发出悠远的声音。

  “什么叫听不清……喂,阿今!你说句话!你评评看,我和阿丑两个,到底谁才是孩子王!”

  一斗牛一边大喊着,一边像是和阿今被穿成一串的糖葫芦一样跟在后面追着。

  奈何梦里有翅膀的阿今的确飞得又高又快,就这两句话的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已经拉得很远了。

  的确听不清一斗在喊什么的阿今竖起耳朵,早就已经忘了自己头顶还有一只阿丑:“啊?一斗你说什么,阿今听不清——”

  “我说——”

  一斗牛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高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叫喊着远去。

  被留在原地的提小狐不由笑着甩甩蓬松的大尾巴,将目光转向了旁边正在安抚土地情绪的兰那罗。

  他早就对森林里踪迹神秘的这种小生物好奇很久了,现在趁着梦境里面刚好接触到,稍微研究一下下不过分吧?

  被提小狐注视到的兰那罗忽然一抖,警惕地四处望了一下:“无留陀……咦,去了哪里?”

  没能找到无留陀的兰那罗迷惑四顾。

  万叶鼬在一边吟诗一边往土里埋种子,似乎恰好吸引到了一只对异国的诗歌感兴趣的兰那罗。

  绫人狐狸在和纳西妲交谈,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有想要加入植树大业的打算。

  阿今已经将阿丑还给了一斗,正跟在赛诺身后,一个个的给赛诺埋进去的种子盖上土,然后安抚性的拍拍。

  赛诺埋种子的速度实在很快,阿今于是忍不住好奇:“赛诺在种子里放了什么记忆?你有好多好多高兴的事情吗。”

  脖颈上戴着金色颈饰,耳朵上还嵌了两只金环的小胡狼闻言,立刻转过头,红色的瞳孔没什么表情,然而身后已经开始摇摆起来的尾巴却暴露了他期待的心情。

  “你想听吗?”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