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知要回来的消息外婆也知道了,人还没有回来,消息到这里就已经有了安抚作用。
外婆睡着之后陆斯里和苏原终于能进病房,到她隔壁病床休息。
陆斯里最近本来就很累,今天情绪起伏又这么大,很快就靠在棉被上睡着。
苏原看着熟睡的祖孙俩,想到平时外婆总是抱怨自己女儿只顾事业不着家,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陆斯里则是闭口不谈,和母亲有很大的隔阂。
但真的出了事就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很依赖她。
邹叔回家拿要用的东西,Fiona也回家了,苏原守着这个病房。
他只和夏利知见过一面,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只能从陆斯里和外婆的描述中了解夏利知。
一个女性Alpha,在事业上颇有成就的海军上将,对家庭的关注很少。
苏原回想起当初在金楼见到夏利知和陆斯里的父亲,陆斯里的父亲展露出的大男子主义也许是他们离婚的原因。
那当初是因为什么决定结婚的呢?是家长的要求吗?但是少年的陆斯里明明是在美好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小孩,说明父母是有感情的。
苏原在医院工作,见过很多病房的景象,但却是第一次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呆在这里。
对于即将回家的夏利知的态度,苏原感到忐忑。
他们欺骗双方家长这是事实。
苏原没有要改变的想法,他会一直支持陆斯里的决定。
但被剥除“陆斯里丈夫”身份的苏原,又有什么说话的立场呢。
整夜的思绪让苏原保持清醒,半夜外婆醒来的时候他和外婆说话,但外婆并不搭理。
第二天一早,苏原要回工作岗位去,陆斯里留下来照顾外婆,虽然外婆依旧生气着不愿意见他们,但不守着陆斯里不安心,公司的事情只能让魏源和Fiona盯着。
陆斯里以为自己在门口守了一上午外婆就会心软,但直到妈妈抵达医院,外婆都拒绝见到陆斯里。
看到穿着黑色衬衫的妈妈从走廊那头走过来,陆斯里起身,注意到她一边走一边放下了自己原本挽起的衣袖。
“外婆呢?”夏利知轻声问。
夏利知身高有一米八,穿着军靴和陆斯里差不多高,但是常年训练的身体更加挺拔,即使轻声说话,也能感受到她的威严。
陆斯里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此刻却是期待被打破,他回答:“刚刚吃过饭,睡着了。”
夏利知视线往病房内看,透过小小的玻璃窗口看到自己年迈的母亲,又转头看看自己憔悴的儿子,忍不住抿嘴缓和一下情绪。
“好,我等等。”
陆斯里往旁边退一点,示意夏利知也坐到椅子上来。
母子两人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明明靠得很近,但却没有什么话说。
陆斯里垂眸掩饰自己不安的眼神。
他不知道身旁的母亲此刻在想什么,她知道了自己假结婚和要割除腺体,会怎么说。
低头的时候看到夏利知鞋子上的脏污,想到她可能是知道消息之后匆忙安排好工作就连夜赶回来,可能没时间吃饭。
想要转头问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夏利知的左边胳膊,发现触感不一样便低头看。
夏利知解释:“一点伤,包起来了,别跟外婆说。”
陆斯里哦了一声,很想看看妈妈受了什么伤,但邹叔开门出来了。
“利知。”邹叔叫她。
夏利知起身:“醒了吗?”
邹叔说是的。
陆斯里跟着邹叔和妈妈要进去,他以为妈妈回来了外婆会没那么生气,没想到刚跟进去就被外婆骂了出去。
退出病房站在门口叹气,满腔闷气不知道往哪里撒,对着空气挥了下拳头。
“练拳呢。”
陆斯里被吓到,转头一看是苏原过来了。
他刚结束手术,从外科大楼过来,还穿着白大褂,做手术的时候戴帽子把头发压得扁扁的,不负之前的清爽潇洒。
陆斯里忍不住笑一下。
妈妈回来安抚外婆,老公也在身边,陆斯里的心情终于轻松一些。
“吃饭了吗?”陆斯里问。
苏原点头,“嗯,科室都是一起点饭的,吃了才过来。”
他还不知道夏利知已经回来,凑到门上看的时候刚好看到夏利知像站军姿一样站在床尾听外婆说话,忙叫陆斯里一起看。
“妈妈挨骂了。”陆斯里说。
苏原:“我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阿姨也会挨骂。”
陆斯里忍不住笑:“她经常挨骂。”
“啊?”苏原有些意外。
陆斯里眨眨眼睛,“在外面是上将,在家是不着家的女儿不管孩子的妈,怎么可能不被骂。”
两人凑在小小的玻璃窗口上看里面的景象,但医院的门意外的很隔音,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外婆说了又说,夏利知脸色都没怎么变过,最后以外婆抓起手边的香蕉砸过去结束。
陆斯里紧张得想冲进去,但夏利知只是捡起香蕉放回去,外婆又气又无奈,把她也轰出来病房。
陆斯里和苏原后退两步,夏利知很快推门而出。
“妈,没事吧。”陆斯里问。
夏利知看到苏原也来了,对他点点头示意,然后说:“没事,你们都去处理各自的事情吧,我在这里。”
昨天事发突然,陆斯里确实有很多工作没能交接,苏原的手术也早就安排好了。
“去吧,回家休息一下也好。”夏利知说。
两人有些不确定,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里,下楼的时候苏原拉着陆斯里的手,“外婆身体没事的。”
陆斯里点头,“但她一直不理我。”
苏原:“也不理我。”
夫夫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各自处理好自己的工作,陆斯里知道这时候自己要拿出态度来,在Fiona和魏源的劝说下,把工作交接给他们两个,先回家处理好家里的事情。
外婆态度强硬,要陆斯里承诺不去割除腺体,陆斯里没办法答应,两边都不愿意退一步,到外婆回家了外婆都不跟他们说话。
两人搬回外婆家里住,陆斯里每天只上半天班,在家里陪着外婆。
只有发情期的那三天会回家,放松过后再回外婆家挨骂。
苏原成了这个家唯一一个上班的人,关于假结婚的事情夏利知一直没提,苏原忐忑的等待了好久,直到确定外婆身体没事,夏利知要回基地的前两晚。
这是陆斯里跟苏原结婚之后,家里吃得罪沉重的饭。
“妈,我后天就要回去了。”夏利知开口。
外婆放下筷子:“你不管了?那你回来干什么?你要等你儿子死在手术台上再回来参加葬礼吗!”
陆斯里和苏原菜都不敢夹,就干吃饭。
夏利知解释:“项目还没有完成,结束之后我会回家。”
外婆:“那陆斯里答应了吗?我让你去劝陆斯里你劝得怎么样了?!”
“妈,我不想干涉他的决定。”夏利知道。
这是陆斯里和苏原第一次知道夏利知的态度,两人看向夏利知,她也轻轻放下自己的筷子。
从小不像个女孩的夏利知有着比别人更好的体能,在Alpha中也是突出的,但在家庭生活中却缺乏天赋,也曾经向往过爱情,但早已摆脱那种想法。
尤其是在离婚后,她逐渐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而这个方向与母亲的期待是背道而驰的。
但她并不打算按照谁的期待活着。
“陆斯里已经三十岁,有自己的人生,我相信他是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你和我都不能替他选择。”
夏利知说着,深呼一口气,“他的苦痛我们也没体验过。”
外婆不敢相信身为母亲的夏利知会说出这种话,“你知道这个手术有多危险吗!他要是因为这个出事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夏利知:“为选择承担代价是应该的。”
“夏利知!!”外婆气得扔了筷子:“你心里还有这个儿子吗?你们两个还像母子吗?”
身为这场讨论中心的陆斯里早已放下筷子不吃饭,苏原的手悄悄搭在他的膝盖上给他安慰。
他没有说话,但外婆和妈妈的话无一不在剖他的旧伤。
夏利知只有片刻动容,然后说:“我选择了事业,就做好了承担和儿子关系不亲密的后果。妈,里里撒谎是他不对,但我们不能强迫里里做选择。”
外婆:“你真的是疯了,你以为陆斯里为什么非要扑在工作上?因为你和陆艇都是Alpha,就他是Omega,你们都扑在工作上,因为你们他不想责怪你们,只能去理解你们,就有样学样的当工作狂。”
说完外婆起身离席,在邹叔的陪伴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重重摔上,气氛凝重。
餐厅的空气中都还残留着外婆的怒火,陆斯里垂着眼眸不说话,苏原给夏利知倒了一杯水。
“谢谢。”夏利知接过水杯,抬头看苏原:“谢谢你,我看的出来你对陆斯里很好。”
苏原有些惭愧,“抱歉阿姨,欺骗了你。”
夏利知罕见地笑一下示意自己不在意,随后看向陆斯里:“里里。”
陆斯里没有抬头,只是又伸出手来拿着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摆弄米饭。
“如果你决定好要做这个手术,并且为此做好准备,妈妈支持你。”夏利知想要上前去更靠近陆斯里一点,但儿子身上的抗拒很明显,她便没有动,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我当初抓住难得的工作机会走上战舰,于事业是对于家庭是错,事物都有两面性,我也不为自己在你成长中的失职辩解。”
陆斯里快速地眨眼,想要缓解鼻酸的冲动。
夏利知:“那时候我和你父亲的婚姻已经摇摇欲坠,在面临同样很重要的工作机会的时候,他希望我放弃工作,但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无法达成共识便离婚了。”
也许是很久没有提过这些事了,夏利知说得磕磕绊绊,想着年轻时的自己,最后淡淡说了一句:“爱情本就如露水般短暂。”
夏利知也不总是胸有成竹的,她想了想,忐忑着挪动椅子靠近陆斯里一点。
“妈妈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走向了更广阔的人生,很抱歉,把你困在了那里。”
上一次在妈妈面前哭是什么时候陆斯里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很丢脸,想要藏起来,正好苏原就站在自己身边,他就抱了上去。
其实陆斯里明白,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那里。
在关系冷淡的丈母娘面前和他儿子亲密,苏原一动不敢动,恨不得把手举起来。但对夏利知来说,倒是觉得很可爱。
她看得出来儿子很喜欢、很信任这个男人。
“哭鼻子呢。”夏利知笑着,小声说。
陆斯里的脸埋在苏原腰间,声音闷闷的喊:“我没有!”
夏利知:“那不哭了。”
陆斯里的脸闷在苏原的腰上,鼻涕都快哭出来了,想着自己一定很丑,很下不来台。
“你跟我道歉。”
夏利知脸上的笑变得有些苦涩,她柔声道:“对不起。”
片刻的安静过后,陆斯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偷偷把眼泪都蹭到苏原的衣服上,想着待会儿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妈妈。
“苏原。”夏利知忽然抬头看苏原。
“嗯?”苏原马上应答,想要自己礼貌体面一点,又不舍得推开陆斯里,进退两难。
夏利知:“你是医生,能帮我换下药吗?”
陆斯里这才抬头:“什么伤啊?你胳膊怎么受伤的?”
他哭得鼻子红红眼睛红红,眼泪挂了满脸,就连鼻子上都有亮晶晶的东西,又惨又可爱。
夏利知和苏原都忍不住笑。
手臂上有伤是真的,回来的几天都是夏利知自己换。
夏利知把衬衫脱掉,方便苏原换药。
换药对苏原来说很简单,但是在看到夏利知裸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上的伤疤之后愣了愣。
就连陆斯里都不知道,印象中妈妈手臂上没有伤,那就是近十年受的伤。
两条手臂上就有三处很明显的长条伤疤。
“被弹片划伤的,但别担心,只是演练的意外。”夏利知解释完,看向陆斯里,面对儿子关切的眼神她只会逃避。
陆斯里嘟囔,“好吧。”
夏利知转移话题,“你们真的是假结婚?”
陆斯里:“……嗯。”
夏利知抬头看了眼苏原和陆斯里,给自己换药都挨在一起,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意不像假的,有些疑惑:“那你们现在算什么?”
“算……”陆斯里不知道该怎么概括一下这几个月的事情。
苏原贴好最后一块胶带,一边摘手套一边说:“算先婚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