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直升机引来了警报声,坠毁后的滚滚黑烟飘上天空,即使是在高楼上也清晰可见。现在往下看去应该能看见警车和消防车包围住了直升机坠落的那块位置,可能还会有吃瓜市民。
但是这些和高楼上这个寂静的空间没有关系。
少年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鹤见稚久拎着他用来装武器的琴盒,迈着松快的脚步过来了,他把朗姆丢在这里好一会儿,也没绑着,完全不怕人跑了似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他在朗姆面前的水泥地上挑了个干净的位置盘腿坐下,在盒子里翻翻找找,忽然拎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瓶,拧开之前看了一眼,但是瓶子上没有标签,只好拧开后不确定地嗅了嗅。
“差点记错了。”鹤见稚久咕哝一声,确认了这一瓶是自己要找的。
安静的空间里除了这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之外,似乎就只剩下少年自己的嘀嘀咕咕了,诡异的氛围令人心率居高不下。
朗姆被这不知所谓的氛围弄得心惊,脸色发青,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你在干什么?”
“诶?我吗?”
鹤见稚久诧异地手里那些瓶瓶罐罐里抬头看向他,歪歪脑袋,笑了一下,拎起刚刚嗅过金属瓶晃了晃,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什么,虽然不大,但仔细能听出液体晃动的声音。
他把拧开的金属瓶递到了朗姆面前。
“这是毒药,我刚刚去找琴酒借的。他比较擅长各种暗杀技巧就去借了一下。”鹤见稚久说,很平静地告诉朗姆。
也很平静地,在下一秒发难。
他把手里的毒药灌进了朗姆的喉咙。
腐蚀性的刺痛感在五脏之间翻涌,还没说出一句话就感觉有血从嘴角先一步涌出来,毫无疑问的,这就是毒药。
“——咳!咳咳……你……”
朗姆捂着喉咙大力咳嗽,面目狰狞,完好的那只右眼渗出血丝,一只手需要撑在地上才能维持平衡,他怒目圆睁,盯着鹤见稚久,嘴里艰难地吐出少年的名字:“鹤见……”
“然后——!”
鹤见稚久像是听不见一样,兴高采烈地继续了自己的话题。
“我还借来了配套的解药,我找找……噢!是这一瓶!”鹤见稚久从旁边的琴盒里翻出另一个金属瓶,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鹤见稚久甚至问了一句:“要我现场喝给你看看吗?”
朗姆忍住想骂人的心思,怒极反笑:“有本事你喝。”
鹤见稚久眨眨眼睛。
面不改色地两瓶都喝了一口。
喝完毒药的少年面色如常,如果有问题生理上的反应是掩盖不了的。也就是说,那确实是解药没错。
“……”
朗姆强压怒火,事到如今他哪还能不知道鹤见稚久的意思,“……有话直说,鹤见稚久。别在这种小心思上浪费时间。”
“你又不可能会放过我,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别告诉我你到这里临时反悔了,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
鹤见稚久倒是狠疑惑地反问回去:“为什么不行?”
一句话使朗姆到嘴边的话凝滞。
“权利是自己争取的,错过了你这一次我还可以争取下一次。去争取另一种、超越组织给予我的一切,的其他更高的力量。都可以。放弃这一次又不是不可以。”鹤见稚久疑惑地看着他的敌人,眼里是切实的意外和不理解:“你又不是没调查过我,我还以为你很了解你的头号竞争对手来着。”
朗姆看向少年的眼里藏着浓烈的杀意。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确实了解这个从几年前开始就在和他作对的家伙,不是谁都会一加入组织就仗着自己的价值争取Boss的偏爱,然后明里暗里和他这个二把手争权的。他当然了解鹤见稚久的行事作风。
笑容真诚,手段残忍。
唯独不了解的就是,鹤见稚久那好像什么事都可以临时起意一样的心态,四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放弃也好,今天忽然说出这种话也好,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及其令人捉摸不透的状态。
“……咳!”朗姆吐出喉腔的败血,沙哑的声音弱了不少,左眼的假眼被额头流下的血染红,这也不妨碍他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少年,“所以你要为了什么放过我?”
鹤见稚久把金属瓶放下,好心的为朗姆区分开了有毒和没毒的两份,避免等会拿错。
他从善如流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三四年前那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这个。”
鹤见稚久扬起笑容。
“别的可以慢慢说,这个问题我还是想先问一下。就当是交易好了,反正只要之后你不干涉我,我可以就当没看见。”
朗姆怔了一下,呵呵低笑起来。
“三四年前……”
“苏格兰威斯忌。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卧底?你不怕他反过来来抓你吗?”抓住了意料之中的弱点,朗姆反而气势上涨了起来,冷笑着说道:“那是日本公安派来的卧底,还是说你不知道?”
‘啪!’
一声欢快的击掌。
鹤见稚久双手合十,眼里闪着雀跃的亮光,开心地说道:“哦~!你果然确认了!”
“但是你很清楚他、他们对我的重要性不是吗?”
鹤见稚久说,他将双手对掌,安静地微微垂头,任由灰发垂落身旁,抬眸看向朗姆时,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明亮的,眼里却是望不见底的深邃,“甚至打通Boss那边的关节让我回国第二个接触的就是波本。”
一瞬间,安静的少年神祟得像是看透人心的魔鬼。
他在笑,肃杀之意却如跗骨之蛆。
“如果不是琴酒把我带走了,你最开始的目标其实是直接让我和苏格兰见面才对。”
眨一下眼睛的时间,少年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就消失了,替而代之的还是他一贯的阳光明朗。
“琴酒?”
朗姆闻言啧舌:“我就知道那家伙对你不一样。他对你太偏爱了,鹤见。”
“嗯?嘿嘿,我也觉得大哥对我超好的!”鹤见稚久很受用地应下了,他展开双手,再问道:“回到正题上——我想知道这件事还有那些人知道。琴酒肯定是不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了苏格兰和波本早就死了。那么Boss呢?或者其他人?”
“你的情报网络比我深没错,但我想你总不可能是自己亲自去查这件事的吧。”
鹤见稚久说着,哼起了他不成曲的小调。
“你要问的只有这些?”朗姆狡诈地没有第一时间给出正确答案,哪怕死亡迫在眉睫,作为和鹤见稚久拉锯了四年多的老油条,他也看得出来鹤见稚久的这个行动太诡异了。
对鹤见稚久来说,仅仅只是一个苏格兰威斯忌作为交换似乎太不正常了,这个人合该是用最残忍的审问手段来拷问,然后平淡地给予最直接的死亡。
“当然不止!这只是第一件事!”鹤见稚久迅速回答。
他一面拿起新的、与之前那个完全不同的手机,哼着小调向朗姆展示了与之前给安室透看过的那样情报如出一辙缜密程度的资料。放在朗姆面前,向前任组织二号人物对接起了组织的机密。
朗姆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这些都是最高级的权限才能接触到的人……”朗姆诧异地看向鹤见稚久,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信:“你想留下我的性命,夺走我手上的残余势力来架空Boss?”
鹤见稚久顿了一下。
他发出强烈风抗议:“什么啊我对组织很忠诚的好吗!”
“琴酒就算了,他知道我之前想做什么,但是为什么连你都这样说啊!”
朗姆冷笑,“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几年前你被FBI警告的那件事?”
话落,鹤见稚久忽然像是断了电的机械人偶,迟钝机制的闭上了嘴。
“……好吧好吧,说就说吧,理由也没多复杂。”
“另一种程度上的应Boss要求进入这个国家的司法系统而已,收集组织内部情,拿下你的地位报有助于我挑选容易倒向我的人。”鹤见稚久将手肘搁在腿上,托着腮,叹了口气,目光越过朗姆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我还是想——”
“我还是想试试几年前没做到的事情,现在我比之前找到了更准确的目标,也有了更合适的方法。不试一下太可惜了。”
无师自通谜语人属性的少年一个人叨叨了几句。
最后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费奥多尔那种程度的智商,忍不住放弃了谜语人的属性,自暴自弃地干脆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了:“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就是因为几年前被FBI警告的那件事。”
“几年前的我还是太年轻啦,想要挑战世界结果自己先输了一筹,最后落得一个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下场。直到今天才找到更准确的目标。”
鹤见稚久为曾经苍白无力的自己叹息一声。
不过很快他又扬起笑容,就像没有被那份‘过去’的记忆套牢一样,鹤见稚久不会沉湎在失败里。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与其不知所措的沉浸在过去里,还不如对准新的目标尝试世间一切不可能呢!
鹤见稚久开开心心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我想为了新的目标试试先制造一点小混乱 ,比如借着非时院势力崩散清洗一下这个国家的管理层,换上和组织有关的成员——反正组织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嘛,只不过少去了威胁、恐吓、药物控制之类的程序,直接用杀伐的手段换成了自己人而已。现在正是天灾过后的混乱时期,多死几个人挺正常的。”
“以上!是需要你这份权利的部分原因!”
鹤见稚久说。
朗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喃喃道:“……你疯了吗?”
这都堪比政变了,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对鹤见稚久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他真的对组织忠诚到了这种地步?
鹤见稚久当然没疯,所以他否认了朗姆的话:“没有哦。这样不也是让组织发展的一种很有趣的方法吗?人类都是这样做的。咳,开个玩笑。”
他说着开玩笑,朗姆脑海却中猛地闪回过无数画面。
FBI。
棱镜计划。
死于自己国家追杀的超越者。
……几年前那个因被警告而被迫中断和FBI合作的鹤见稚久,转头就去往了最危险的战场,以绝对的实绩增加增自己的重要性。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打探到的鹤见稚久还没来得及掩藏起来的理想。
“——你是想。”
朗姆冷汗直下,面色发白,一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少年要做什么。
这样似乎就能说得通了,鹤见稚久为什么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针对他,为什么鹤见稚久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让Boss怀疑。
不止是因为仇恨。
如果只是仇恨,以鹤见稚久的力量杀他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组织二号人物的权利,这些年也是真心实意地在为组织的发展而努力,而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更重要的另一件事。
那件事违反的是全人类的准则。
也就谈不上会背叛组织,也就不会被怀疑初衷。
鹤见稚久输过一次,就是在那一年。但他不是会服输的人。
“是,我在想,如果在这个国家体系混乱的时候再让组织——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趁乱下场,能不能更彻底的崩溃整个国家的管理运行系统,造成瘫痪,然后失去针对我的能力。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一个人都不可能对付得了一整个国家机构。”
鹤见稚久说,语气里充满了经验之谈。
就像费奥多尔对他的了解那样,鹤见稚久在考量这个国家对他的态度。
“不过这样这里一定会吸引外面的目光,就像几年前那样,导致无数强者介入。说实话,我打得赢超越者,但想杀死源源不断的敌人就属于是不太可能了。”说起这个鹤见稚久也有些苦恼,他一直以来的犹豫也有这一点在,之前怀疑别人的贸然接近也有这个原因在:“毕竟之前输过一次了,这次想着还是要稳重一点。”
鹤见稚久唉声叹气。
少年用最狡诈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所以只需要引开外界的目光就可以了!”
鹤见稚久伸出手。
他从一片空茫中引出一道绚丽的光,璀璨的棱镜在鹤见稚久掌心静静浮空旋转。
它很美,阳光拂过时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虹色,棱镜体中储存着流着细沙的透明水体,每转一圈都会带来耀眼的闪光,比起什么武器,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漂亮的装饰。
如果赤井秀一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是什么。
——一名死去的超越者。
鹤见稚久屈指弹在棱镜上,‘叮’一声,异能结晶发出玻璃质地的清脆悦耳声响,其中的透明液体也轻轻摇晃,带动细沙流动向下,犹如水沙漏,透着晶莹的灿灿。
少年笑吟吟地说:“任何武器任何行动单个拿出来都很容易被攻破,但如果所有计划连成一条线,再困难的事情说不定都能有可乘之机。”
“这就是我的全部理由。”
“那么,你的回答呢?朗姆。”
鹤见稚久再次问道,少年抱怨似地收回他的关键节点之一,一如既往的小心藏起来:“我都说这么多了,你不信我是一回事,但总不能白嫖我的回答吧?”
朗姆看了一眼那瓶解药。
他算是明白鹤见稚久为什么要提前把解药拿出来了,原来是早就预想到了现在这一幕,提前就省去了质疑的过程。
“苏格兰的事情Boss不知道。”
“他还要留着对付你,直接暴露出去岂不是太可惜。”
闻言,少年眼瞳里终于带上了切实的笑意,喜气洋洋地明白了朗姆的话术陷阱:“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知道了!”
朗姆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对被点破话里的漏洞不置一词。
他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波本怎么没跟着你?”
“波本?”
鹤见稚久坐直身体,摸着下巴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回答:“我拜托贝尔摩德帮我把他和苏格兰一起支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忙于前不久那些针对我的悬赏在到处收集情报吧?”
“我这边又是异能者又是王权者的,咒术师咒灵的事情一大堆,我尚且输赢不定,普通人的安全就更别说了。四处奔波也许会比较危险,也可能会知道一些连我都还没有查出来的事情,但总比待在我这里看见咒灵满天飞好。”
鹤见稚久肯定地握拳敲在掌心:“反正在哪都比和我组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