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
似乎没听懂鹤见稚久和费奥多尔完全不避人的对话,那位诅咒师扬声问道。
他问的人是费奥多尔,但又把部分注意力放在了鹤见稚久身上。
像是一种警惕到骨子里的忌惮,或许是鹤见稚久曾经给他留下了什么堪称ptsd的深刻印象,让他没办法对这个少年放下防备。
“他会装傻耶。”鹤见稚久悄咪咪地附在费奥多尔耳朵边说道。
温热的气流划过耳畔,费奥多尔面色不改,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准确地指出:“他想杀你。”
“我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鹤见稚久同样面色不改,也还是那副活泼开朗的神色,很有分享欲望地向带他到这里来的人说道:“这是个陷阱,我知道。”
费奥多尔顿住,回头望了一眼他,又看了看那名诅咒师。
想来聪慧的魔人察觉到了什么,对鹤见稚久没有半分紧张、完全不怕对面撕破脸皮直接开打的态度叹了口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唯一能听自己吐槽的人没有回答,鹤见稚久也不在意,他扬起笑意对那名诅咒师说道:“我提议还是开门见山——我们直接一点比较好。”
他一撑箱子从高处跳下来,几步越过费奥多尔走向诅咒师。
“毕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行事风格应该很直接。”鹤见稚久如同唱喏般说道:“一只等级接近于特级的咒灵直接放在了我的必经之路上,一旦我走错任何一个环节直接面对我不擅长的敌人,很有可能会被咒杀成功。”
“而那个时候我们甚至没有见过面。”
少年说,相当准确地把话题摊开了讲:“所以这个时候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想办法寻找对方的破绽,讲求一击致命的机会已经在我进来的时候就丢掉啦。”
不过话是这么说,更具体一点是还没进这栋楼鹤见稚久就发现这里有问题了。
“你——?!”
诅咒师不可置信地退了半步,又了然地嗤笑起来。
他重重地扫过那边的费奥多尔,早在最开始特意找上他的俄罗斯青年回以礼貌的微笑,没有打算进一步加入的意思,
费奥多尔没有参与进去,但他的表情分明是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幕。
狡诈的魔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重生的秘密,但是,他没有止步于横滨那些守护者,而是相当警觉地扩大范围,寻找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从而费奥多尔第一个明白除了横滨之外,还有其他和鹤见稚久有关的人。
盘星教、jungle,还有许多没有明着调查鹤见稚久下落的组织,费奥多尔在找到鹤见稚久之前就掌握到了这些人的基本态度。
他也由此推算,或许像自己、像中原中也那样被鹤见稚久视为特殊存在的人不止一个。同时,像福地樱痴那样的恐怕也不会少。
于是,就有了今天、现在。
他将觊觎鹤见稚久性命的人引导至此,作为他交付给鹤见稚久的第一份诚意。
而鹤见稚久也在刚才那一瞬间明白了费奥多尔的意思。
于是他顺着费奥多尔的圈套走向了那位诅咒师,每近一步,他都能从这个脑门上有着奇怪缝合线的大叔眼里看见十足的恶憎和恐惧。
就好像比起诅咒师,自己才是那个恶鬼一样。
应对冷凝的气氛,鹤见稚久发挥了他的天赋奥义,开始一些社恐行为:“所以就从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开始吧。相信我的名字你已经熟记于心了,那么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你吗?”
少年期许地,像是很希望能够和平相处一样。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鹤见稚久哪怕是对生死宿敌都是这幅态度,永远开朗,永远满含希望。
这样的态度熟悉到让诅咒师恶嫌了。
诅咒师嗤笑道:“……你这个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啊,鹤见稚久。”
鹤见稚久自我感觉良好:“我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问题?”
“哈。”
诅咒师不置可否冷笑一声。
他的目光投向了鹤见稚久身后的费奥多尔,并不否认自己因为疏于防范加上杀鹤见稚久心急踩中了圈套的事实。他想杀鹤见稚久很久了,要不是上一次有特级咒灵守住鹤见稚久,他绝不会给这个为理想疯狂致死的人半点机会。
但此时,再细看站在鹤见稚久身后的那个俄罗斯人,羂索总感觉从他身上看见了一种熟悉的情感。
不下于真人的纯粹,但是这个俄罗斯人身上有股比那个人类恶咒灵更难分辨的复杂。
在来之前,羂索就已经从费奥多尔泄漏的细枝末节里发现了鹤见稚久的踪迹,所以今天他才会亲自来确认,不亲自看见鹤见稚久死了他真的会安不下心。
之前,羂索以为费奥多尔只是想借他的手杀了鹤见稚久。
费奥多尔展现的态度模棱两可,足以让除了鹤见稚久之外的任何人误判他的想法。
可是现在一看,明明就是和真人一样想占据少年懵懂空白一面的恶魔,狡诈地设下陷阱让羊羔自愿走进去。
羂索开始看不懂这个故意接触他的俄罗斯人了。
如果是想把他引到这里来那大可不必让他知道鹤见稚久的存在。但是,费奥多尔多此一举地告诉了他这次要见面的人的特征,让羂索有了提前准备的空隙。
是的。
这是个圈套。
是羂索布置给鹤见稚久的陷阱,现在又像是费奥多尔设给羂索退无可退的囚牢。
这其中肯定还有很多其他的作用,但羂索已经无暇去想其中的细节。随着少年步步逼近,尽管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恶意,但一些不好的回忆还是在这一刻涌上羂索心头。
已经对鹤见稚久有深刻心理阴影的诅咒师一咬牙,按下了准备好的陷阱。
他要杀了鹤见稚久。
他必须杀了这个有可能打乱他计划的人。
羂索绝对不想再体验一次理想在眼前硬生生被人抢先一步的感觉。
‘——’
鹤见稚久忽然皱起眉。
微小的空气震动声传入耳朵,他刚意识到,就要转头,玻璃瞬间应声而碎,高速突破空气的子弹已经闯进室内,不留反应时间就要直冲鹤见稚久眉心要害。
少年冷淡地扫了一眼窗外的方向。
正好和鹤见稚久进入这座大楼之前看过的方向一致。
“真是——”鹤见稚久哈出一口气,抬手,抓握。
高速飞来的子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捏在掌心,再不能移动半分。
鹤见稚久随意地放下手,捻捻掌心还带着热度的子弹,对羂索笑起来:“把敌人引入固定位置,狙击、围杀,又或者其他什么。瓮中捉鳖的手段有点老套了。”
“而且你找的狙击手技术不太行,别说和我比了,甚至不如我在国外和我搭档过一段时间的那位FBI呢。”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挂着感慨的笑意。
也许是想起了某位曾经很默契又分道扬镳的故人。
但下一刻,鹤见稚久冷然甩手,子弹从他手中飞射出去,细小的暴裂声是子弹突破空气时的音爆,羂索只觉得脸颊一阵凉意,有什么擦着他的脸飞掠而过,精准地命中了他身后从门口探出地咒灵。
霎时糜烂的咒灵躯体爆裂开,无数快碎裂的残躯飞溅。
那是又一个不下于一级的咒灵,羂索今天来就是冲着能先一步杀死鹤见稚久来的。
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要试试。
但是很显然,鹤见稚久今天空着手进来还一副压根不怕的样子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羂索看见那个少年笑着对他说:“我还是更喜欢你用咒术的手段对付我,至少这个手法对我来说还很新奇。”
鹤见稚久歪头,语调是和其他人决然不同的轻松欢快:“简单的打招呼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到正题了吗——”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羂索四肢冰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子弹、狙击。
咒灵、咒杀。
这些对普通人来说都是逃无可逃的手段,对曾经的鹤见稚久来说是绝对致命的威胁,哪一个都一样。
但是眼前的少年却显得太过于与众不同。
是啊,似乎很少有人意识到一件事,绝大多数人都是以曾经那个弱小到可怜的少年代入到现在的鹤见稚久身上,习惯了用弱小来形容他。
但就算是意识到鹤见稚久的不同的人也未必能估量他如今的力量——
一旁,同样看见这一幕的费奥多尔从胸腔吐出一口气,沉沉地看向鹤见稚久。
他调查过,鹤见执行官是不下于远东英雄福地樱痴的实权武职,所拥有的权利、所持有的特殊能力绝不是他们之前所见到那种投机取巧还需要书页协助的辅助类异能。为此费奥多尔才会放心今天这场套中套存在。
但这场试探鹤见稚久战斗力的小心思还是失败了。
不、与其说失败了,不如说是低估了鹤见稚久如今的力量。
费奥多尔不禁想起了他在世界崩落之后见到的那个石板,自称世界意识的石板向他平静地叙述了少年天生为什么会有缺陷的理由。
五感、咒术天赋上限,那些加诸在鹤见稚久身上的诅咒不过都是世界意识为了削弱他的手段。当这些枷锁被少年轰然粉碎之后,再与世人见面的,恐怕只会是最初那个被世界忌惮至此的鹤见稚久。
否则一个普通的、心怀理想的少年做不到让世界都战栗。
那边。
诅咒师久久不说话,鹤见稚久颓败地长叹一口气,还以为是自己的社交奥义终于惨遭滑铁卢了。
这可就是开心果的大失败了。
鹤见稚久自发地说道:“那就秉持着基本礼貌,叫你羂索先生好了。”
话落,还没等他说下一句话,鹤见稚久清晰地看见诅咒师颤了一下。
鹤见稚久:?
这是什么奇怪的反应?
他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不就是随手杀了一个在狙杀之后准备来补后手的咒灵吗?那种战斗力也不是很强吧他最近认识的那些朋友都能做到的,不说专业人士五条君,隔壁横滨的中也先生也是一打一个准,就算是真的特级咒灵——那也是可以被杀死的啊!
不至于能吓到人吧!
鹤见稚久再次尝试反思。
依旧反思失败。
自我感觉永远非常良好的少年放弃思考,选择转进下一个话题:“咳咳,所以,我可以问一下我们是怎么认识——我是怎么得罪你的吗?”
关于自己和一些人有着非比寻常关系这件事,正如费奥多尔所说,鹤见稚久非常好奇。
他倒是想找别人问问,但是从中原中也身上他就意识到不可能了。
些认识他的人大多很回绝这方面的话题,费奥多尔或许还有可能,但是鹤见稚久总感觉和费奥多尔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会在不知情的时候答应很多奇怪的条件,所以还是退而求其次的挑软柿子——不是,是找好说话的人问问。
而诅咒师的态度非常明显。
明显到鹤见稚久都能看见羂索的怔愣,看见他不可思议地目光打量过来,反复确认数次,终于肯定了不是错觉,才忽地狂放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羂索几乎是笑得抽气,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我说那两个咒术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我说你为什么是这幅模样。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他在鹤见稚久进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区别了,只是仇人近在眼前,羂索没有细想。
这个少年身上完全没有咒术气息,别说是最后那个几乎成为无人能及最强过咒怨灵的鹤见稚久了,最多也就是一个战斗力极强的人,完全和咒术师搭不上边。
他说为什么找不到鹤见稚久,哪怕是悬赏、哪怕是鹤见稚久那两个挚友、哪怕是视鹤见稚久为家人的那些特级咒灵。
“我还以为你会记得呢,鹤见稚久。”
羂索直视一脸迷茫的少年,嘲弄之意跃然于表。
“我还以为你记得你那无与伦比的丰功伟业,记得你不惜抛下最重要的挚友也要孤注一掷毁灭世界完成你那不容于世的理念。”
“真是可笑。”
“毁灭世界的人居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咒杀天元,血祭东京都。
掀起那样恐怖咒术浪潮,将全世界诅咒聚集于一身,承受了全世界恶意的人居然会忘记自己的坚持和绝望。
羂索都觉得可笑。
他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但这是跨世界的血海深仇。
无论如何,羂索还是会先咒杀鹤见稚久。
突然被冠上毁灭世界名号的鹤见稚久:“等、什么——?!”
什么毁灭世界?谁毁灭世界?
鹤见稚久瞳孔地震。
不是他在问他是怎么和羂索认识、又因为什么结下梁子的吗?
怎么就突然到毁灭世界上来了??
不小心把番外放错地方了是我的问题,正文已经修回来了,果咩纳塞(土下座)
番外重新放在这里:
记忆全开,时间线混乱,主打一个开乐。
《beast②》
墨镜后的苍色眼瞳宛如神赐,隔着一层或许是名为前世今生的薄膜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从鹤见稚久身上移开目光,身后,天空晦暗,满目疮痍。
五条悟眼里倒映出燃烧的世界。
连绵的火光挥之不散地咬死周围的树林,把咒术高专藏起来的正片山麓已经失去了往日山清水秀的景色。
大火、大火,无穷无尽。
从鹤见稚久肆无忌惮地推开大门,堂而皇之走进高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术式、领域展开,再然后就是无法挽回的杀戮与敌对。
五条悟笑了一声,似乎尝到了血呛进喉管的微甜。这才恍然——
鹤见稚久赢了。
少年还是明朗地,站在高专日式庭院的台阶上,迎着从大火中劫掠过来的热风,灰发翻飞,血凝成结。
和五条悟一样,他也浑身是血,只不过在与特级咒术师的对战中鹤见稚久成为了最后勉强还能站起来风那一个。
五条悟看着鹤见稚久微微喘息顿足,一步步走来,靠近,蹲在他身前。
他低笑一声,咳出一口鲜血,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像准备杀了天元一样杀了我?”
鹤见稚久反倒笑了,直言不讳地说道:“不,悟是不一样的。”
“天元是我掀起咒术暴乱的最后一层防御,是我击溃世界的有效手段。但是悟——无论如何我也不想你死在终局之前。”
少年笑说:“你是我的挚友呀。”
鹤见稚久起身,无数赶来的咒灵从他身边掠过,而他们明明站在咒灵潮流正中间,却像是被排斥的磁石一样,空出了一个安全的圈。
那些咒灵扑向薨星宫结界方向,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清晨高山上的钟声,嗡嗡巨响,振聋发聩。
五条悟、薨星宫、天元。
层层瓦解咒术的防守线之后,就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大灾难。
“正因为是挚友,你更不能阻止我了。”鹤见稚久解开手里的咒具,不亚于狱门疆的囚牢缠绕白发青年周身,不给反应时间瞬间锁死五条悟的生路。
他无法估量一代六眼死去之后下一个的崛起,这是鹤见稚久从羂索身上学到的谨慎。
鹤见稚久注视锁链绞住五条悟的脖颈、锁住手腕,咒具层层封锁,和他两败俱伤的最强咒术师无处可逃地。少年垂眸,恣意地笑起来。
——那么。
就抓住六眼,把他囚禁在身边,让这双天赐之瞳的视线里永远只能看见自己,再没办法留意其他。
彻底失去视线之前,五条悟看见少年向他伸出手,似乎要把他带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留下吧,就当为世界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