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的咖啡水面有细细的涟漪在波动,鹤见稚久没有看费奥多尔,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
费奥多尔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
魔人优雅起身。俄罗斯青年行至少年身前,这个距离不算很近,但能让鹤见稚久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突然介入他世界里的人。
斗篷,深色的。材质不明的宽大斗篷可以把纤瘦的青年裹在里面,顺滑的黑发被压在柔软的白帽子下,温顺地贴在耳边。
略显单薄的气色,还有眼下淡淡的青色,视线掠过发梢时,鹤见稚久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了。费奥多尔弯眼眸,温顺又无害地以笑容回应。
非常无害的笑容,像是无论鹤见稚久做什么他都会十分纵容的跟从一样,驯服得如同神像下虔诚的信徒,任凭神明指引。
鹤见稚久凝视着他,再三试图从这双眼睛里再探出点什么来。
费奥多尔的瞳色是很漂亮的葡色,深邃的紫里透着赤红,仿佛浸没在黑暗里,倒映的那抹灰色就是微弱的高光。
——鹤见稚久从中看见了自己。
“你喜欢我?”
鹤见稚久小心地、试探地,还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正打算说些什么的魔人话口一转。
“不。”
话落,费奥多尔好笑地看见鹤见稚久松了口气又纠结的复杂表情,他微微俯下身,靠近。光明正大地挑拨少年常年混迹在危险里锻炼出来的警戒意识,这样的距离费奥多尔能感觉到条件反射的杀意瞬间绞住了他的咽喉。
面对危险的本能在叫嚣死亡。费奥多尔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搭到鹤见稚久的手背上,穿过杯柄。
借着这个姿势,费奥多尔愈发靠近,近到了几乎呼吸交融的距离,淡色的嘴唇轻启,留下一句只有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音。
“是我爱你。”
他说,轻轻一提,端走了鹤见稚久手里的杯子。
苦涩的咖啡气味骤然被冷冽冰雪驱逐,鹤见稚久睁大眼睛,眼里映满了魔人的色彩。
神祟皆有,蕴含私心。
明明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但鹤见稚久却仿佛觉得有什么更重的东西被放在了上面。
——是什么。
心里这么问着,但鹤见稚久知道自己有答案。
费奥多尔微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退开半步,转身放下那杯还没喝完的咖啡。
“再说说我的来意怎么样?”费奥多尔笑说,完全没有解释刚才行为的意思,反而主动转移起话题了。
“稚久的情报网络里似乎很缺少对咒术界的信息,对这一点我收集到了一个不错的线人,他能给稚久提供更深一层的情报,这对稚久来说会轻松很多。”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为你找到。”费奥多尔说,将心思暗藏心底。
他是鹤见稚久不惜得罪全世界换来的军师。不仅限于这点情报网,教堂神灵的见证下,费奥多尔的一切属于鹤见稚久。
这是承诺。
更是奉给理想的祈祷词。
鹤见稚久看着他。
少年兀地笑了。
“但是我想明天——今天中午再去。”鹤见稚久说,滴滴叭叭地回到了原本那副明快地模样,拉着费奥多尔的手借力,很有气势地站起来。
费奥多尔被他的力气带得身体前倾,差点撞了上去。晃了晃稳住身体,再抬头,蓦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费奥多尔愣了一下。
晨光穿过玻璃窗照进来,拂过少年肩头,透进他眼睛里,一片明亮。
已经是早晨的时间了,鸟雀啁啾的声音与阳光一起传来。
新的一天,阳光灿烂。
鹤见稚久去收拾茶杯,一边说:“通宵之后当然就是要补觉,大老远从横滨跑回来很累,大概中午才能睡醒。”
他把茶杯洗过之后摆放还原,秉承着对客人的礼貌,鹤见稚久看向费奥多尔,刚要开口就撞上了俄罗斯青年笑意盈盈的纵容神色。
“当然可以,稚久想做什么都可以。”魔人说。
他垂着眼睫,在笑,语气温柔至极,纵容了这一刻少年本能的逃避。
鹤见稚久不自在地错开目光,迅速放好东西开溜,只留下一句:“我去给你清一间客房。”
当鹤见稚久的背影逃也似地消失在楼梯口,费奥多尔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眸中的亵渎之色悄然而逝。
他会比横滨更先一步得到鹤见稚久吗?
应该会的。
不,是一定会。
…
话是说睡到中午,但没人喊又忘记定闹钟,等鹤见稚久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的时候……
“你醒了。”
垂死梦中惊坐起的鹤见稚久一转头,发现魔人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电脑荧幕微亮,不知道里面又是什么,他又进来了多久。
——不是梦。
也没有逃避的余地。
“噢。”刚睡醒的鹤见稚久呆呆地应了一声,翘起的灰发晃晃。
总之,先起床。
十分钟内火速拾掇完自己,鹤见稚久握着手机沉吟许久,挑目望了一眼鸠占鹊巢似的魔人。
费奥多尔没有靠得太近,显然是对自己的近战能力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贸然靠近哪怕是熟睡的少年也会被鹤见稚久的条件反射阻挡。
于是他就坐在旁边。
鹤见稚久不抗拒接近人类,但费奥多尔的态度显然太过于——
太过于什么呢?
鹤见稚久没有细想。
病气些的青年微微倚着桌子,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越界了,好整以暇地报以微笑,从容回应:“还有时间,要再休息一下吗?”
鹤见稚久总觉得他的笑容怪怪的,但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鹤见稚久胡乱点了一下脑袋,打开手机,准备和队友报备一下今天也不回去,刚打开就看见了不少信息。粗略看了一眼,包括但不限于安室透、琴酒、中原中也。
甚至还有Boss,Boss问了昨天晚上鹤见稚久反向埋伏第七王权者的事情,叮嘱他和非时院交涉要谨慎小心。
看一眼消息时间,三个小时前。
鹤见稚久:……
鹤见稚久火速回消息。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啊!
要算起王权者的影响力以及黄金之王和非时院,再加上咒灵,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说是惊天动地吧,也该是能引起重视的大事件了。
然后,这么大的事情他因为三刻构想和魔人的介入忘记上报了。
而且是两边都忘了。
鹤见稚久捧着手机默默垂泪。
通宵有害健康。
所以还是早睡吧。
‘滴滴’
不像鹤见稚久这个闷头睡大觉的家伙,虽然时隔三个小时消息才被回复,但很快就有新的邮件发送到了鹤见稚久手机上。
省略一些例常对得力部下的关心,其中的一条消息吸引了鹤见稚久的注意力。
【听说你最近很忙,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助手,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你自己观察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收为心腹。】
【我希望四年前朗姆的事情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我也期待你的加入,鹤见稚久。】
信息入眼,鹤见稚久笑了一声。
仓促、恣意地声音从喉间呛出极为短暂的音节,就算是近在几步距离的费奥多尔都没听清,只能从那一瞬间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化发现不对。
费奥多尔眸色沉了沉,收紧手指,一言不发。
那样危险的、背离光明的笑容费奥多尔见过一次,他印象很深刻。
是在鹤见稚久第一次正大光明向费奥多尔表示自己觊觎魔人的头脑,想撬神威墙角时提起福地樱痴的表情。
而在那之后他不顾一切地回到了他的故乡,在横滨的土地上掀起了一场避无可避的天灾。
费奥多尔不由自主地咬着指节,脑海里不断盘算推导各种可能性——然后他松开手。
再去看鹤见稚久,少年抬头时还是明快地朝费奥多尔露出笑容,狗狗眼眨呀眨,期待地在说:“我们出发吧?”
费奥多尔抿唇微笑,点头:“好。”
正下午的时间,市区外围的人流很少,又是工作日,本来就没什么往来的地方更是冷清得看不见人影。
阴影打下,冬季的冷风一吹十分森森。
此时,这条宽敞空旷的路上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网瘾般看手机不看路的少年,他走在前面。
另一个负责带路的反而在鹤见稚久身边慢悠悠地前进。
清晨还万分亲昵的费奥多尔此时只是嘴角含笑地看着鹤见稚久,什么事也没做,似乎在期待什么。
鹤见稚久没发现这个,他正在对着手机输出,先是和安室透报了个平安,又和琴酒接洽了一些组织的事情,中原中也那边也小聊了几句。
最后才打算简略地看一眼Boss塞过来的人选。
本来只打算看一眼就回绝,但在打开基本信息的那一刻,鹤见稚久的脚步顿住。
少年回头,看见了落后自己几步的黑发青年,费奥多尔沐浴在半边日光里,被太阳一照,本来就单薄的气色更加苍白。
鹤见稚久看见他的眼睛,那是一种阳光下格外透彻浅淡的酒红色,美得醉人。
他关上手机,念了一个名字。
“——费奥多尔·D。”
费奥多尔嘴角噙着的笑容弧度扩大,应答:“我在这里。”
放一点全盛鹤无责任小短片,因为不会当if线那种正经番外写所以就放在作话哩。
(比心)
记忆全开,时间线不定,cp不定,什么乱七八糟都有,总之建议不带脑子观看。
《beast线①》
少年以夸张而滑稽的姿态拧折手臂,如同舞台上的表演家,咏唱高歌,笑得飞扬跋扈。
一切狼藉遍地,恐怖侵袭之后这间伏击灭世者的大厅已经完全变成废墟。
这不是第一场围杀鹤见稚久的行动。
但哪怕做足了准备,依旧是铁锈和硝烟弥漫鼻腔,腥红刺目满目疮痍,尸体在少年脚下堆积如山。
鹤见稚久没有对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投去任何目光。
他半跪在台上,以将要倾倒下来的姿态压下上半身贴近费奥多尔,贴近这个故意在这个时候来帮他的人,亲昵神性地,好像抚慰信徒的圣洁雕像。
神明?神明?
头顶的强光照下,鹤见稚久被镀上一层鲜亮的金边,脸散乱的发丝在光下都几近透明。可费奥多尔只能看见鹤见稚久浓厚的阴影——而他就在阴影下。
明明是引诱人心的恶魔与魔人。
少年的指尖重重地划过费奥多尔脖颈的皮肤,划过滞留的血迹,又轻轻抬起他的脸,好让他们能够直视彼此。
费奥多尔仰起头,看见少年瞳孔里倒映的自己,他以为他应该是震惊的,可费奥多尔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弧度夸张得像是溅了血的笑脸面具,神情出乎意料的亢奋。
战栗、喜悦。
冰凉的指尖划过咽喉,顶住下颚,弱点暴露出来的瑟缩本能只会让费奥多尔更加、更加的——
“生命?死亡?天灾?人祸?”
“你在乎吗?”
鹤见稚久问,他的脸压近费奥多尔,低附在他嘴边,错位的角度好像接吻一样,交融彼此呼出的气息。
霎时外面传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轰隆响穿过耳膜直达脑髓刺痛了高强度集中的神经,费奥多尔一阵头晕目眩,口腔腥甜,嘴角不由自主地滑落缕缕血丝。
朦胧中,他听见了少年恣意狂妄的回答,声音盖过爆炸,贯彻灵魂。
好像是从心底掠过喉腔直接吐出来的冷冽,活生生剖出来,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鹤见稚久低笑一声,在费奥多尔唇边留下一个癫狂的气音。
“——我不在乎。”
就让一切罪孽都堕入无底深渊吧,包括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