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从甄大哥那里回来, 宁国府有着常用的戏班子,待姐姐的戏本子写好了,便只需让香菱的母亲, 拿着钱, 去寻那班主, 将戏本子送给他,让这出戏定然出现在宁国府的戏折子上便是了。”

  黛玉点了点头, 笑道:“那便好,记得多给她哪些钱, 她这么样的孤苦人, 手中哪会有多少银两, 咱们能多帮的,便多帮些,若是能让香菱脱离薛家, 也算是善事一桩。”

  “我的好姐姐, 行善之前, 是否也该对自己好些?我可是听雪雁和我说了, 姐姐今日都没好好用过饭,回头若是让父亲、母亲知道, 定要怪我不好好看着你。”

  “到底是才是姐姐?”黛玉瞧着林俊的样子, 戳了下他的头,但也还是停了笔, 道:“刚才不觉得, 如今停了下来, 倒也是有些饿了, 这便让小厨房准备吃食罢, 咱们先去给外祖母请安。”

  而黛玉这几日, 也几乎将全部时间都拿来写着戏本,如她所言,三日的时间便已完成了初稿,而后又花了两日左右的时间,润色、誊写了一遍,便算完成了。

  她瞧着自己头次写成的戏本,心中也十分满意,只待林俊散学后,便将文稿交给他。

  “俊儿!”黛玉这日本是歪在榻上看书,见着林俊回来,便忙叫到跟前来,但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便听林俊笑道:“瞧姐姐这样子,定是已经写完了,快先让我瞧瞧。”

  “姐姐还特意改了笔迹?我瞧着好像有点甄大哥的样子,只是又好像有些区别。”他还未来得及看内容,便先被这有些相似的笔迹吸引到了注意力。

  “傻子,虽然我写了这戏本,但我的笔迹,到底也不能这么流出去,不然,你以为能瞒得过爹爹、娘亲?”黛玉这样说着,又笑着补充道:“不过这笔迹嘛,你就没看出来,也有些像你自己的字,我这也是取了你们二人的特点了,可费了好大的功夫。”

  “是我当局者迷了,确实是像。”林俊笑着应下,便也坐下来,细细品着这戏本。虽然是已知晓的故事,但读到情深处,却也红了眼眶,待看完了,便只瞧着黛玉道:“阿姐的本子,定能买上好价钱。”

  “呆子,我写这剧本,可不是为了卖钱的,若是卖钱,难道咱们家还差这几两银子。”黛玉笑着,又道:“只是,若这故事能让更多人看到,我心里便也欢喜。”

  “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同甄大哥说,如今离敬舅舅的生辰也不算远了,这事情得赶紧办好才行。”

  “你慌什么?今日散了学,可去给外祖母请过安了?而且,总得用过晚膳再去才行。”

  林俊闻言,吐了吐舌头,同她一起请安、用过晚膳后,方才骑马往甄璟的宅子里去。

  虽然,之前林俊便也遣人去同甄璟说了,再等上几日,本子便得了,但今日甄璟瞧着他骑马进来,却也还是有些意外。

  “林妹妹这就写完了?”

  “当然,我姐姐说出的话,何时不作数过,你快瞧瞧,真是出好戏文,便是不为着香菱的事,也合该让世人都看看才好。”林俊说着,便忙将黛玉的手稿递了上去。

  “我瞧瞧。”甄璟也不多与他寒暄,只坐在书桌前,便细看起来,一面瞧着,一面还念念有词。

  “如何?”

  林俊在旁边喝了几盏茶,瞧着他应是读完了,便忙问着:“我说是出好戏文罢。”

  “林妹妹的文笔细腻,又擅描写人心,自是动人的。”而后,他又将那文稿放下,道:“你可注意到这署名了?”

  “嗯?这我倒没注意看,也没听姐姐说过。”林俊将那文稿取来,果见最后写着“林夕”两字。

  “这,会否有不妥?”林俊瞧着这笔名,有些皱眉,虽未透露真名姓,但在他瞧着,到底是明显了些,留姓换名,夕僖同音。

  甄璟深深呼了口气,道:“罢了,我们能想到的事情,林妹妹何尝想不到,妹妹大才,本就不该局限于闺阁之中,顺其自然罢。便是将来出了什么事情,这终究也并非林妹妹本名,别人问起,只管否认便是了。”

  “也好。”林俊亦无什么好办法,既然黛玉并未特意同他讲,便也知这事,她心中已有定论,也就只好应下。

  戏本的事情已定,他们便也将后面的事情计划了起来,只他们忙碌着,不觉时间漫长,但于封氏母女而言却着实难熬。

  好容易等到了贾敬寿辰那日,黛玉在后院,坐在贾母身旁,心里倒是又紧张了起来,只回头同身边的林俊说道:“璟哥哥是在前院?香菱母亲可跟着戏班子进来了?”

  “姐姐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那便好。”黛玉刚应着,便听贾母说道:“玉儿,你也来点出戏。”

  “还是请外祖母和薛姨妈、舅母们先点罢”黛玉瞧着鸳鸯递过来的戏折子,却没急着接手。

  “我已点过了,你二舅母素日就不爱这些,倒是刚刚老大媳妇好似点了个什么……新戏本?”

  黛玉闻言,心内一跳,她本还想着要如何让人点了那出戏,却不想今日这么顺遂,她这样想着,便又听邢夫人道:“便是叫做《冯氏寻亲记》,听说是出新戏,还未在别家演过,便想着让老太太瞧个新鲜。”

  “嗯,你有心了。”

  “林妹妹,你便点你的罢,刚刚薛姨妈已点过了的。”贾宝玉瞧着她还未动作,便上前笑着催促起来。

  黛玉点了点头,却也没什么兴致,只随意点了一出,便也就罢了,心中却只等着后面的那出大戏。

  也正如他们所预料的,将文字台词搬上舞台后,甚至更感人了些,黛玉冷眼瞧着,贾母和王夫人等人,都红了眼眶,更有甚者,还颇流了些泪。

  待戏罢,贾母便道:“让那位演冯氏的人上来。”

  “是。”

  “给给位夫人、小姐请安。”那人还未曾来得及卸妆,便忙上前来请安磕头。

  “不必如此,站起来回话就好,鸳鸯去扶一扶。”贾母瞧着她站了起来,又道:“你这出戏演的极好,想来必也是有过儿女的人,方能将这感情演得这般好。”

  “回老夫人话,小人确有一女儿,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我前些日子拿到这戏本时,便觉动容,演这处戏时,更是想着,若是我的女儿,就此走失,我怕也是会疯,只怕恨不得要将那拐子活剥才好。”

  “哎。”贾母叹了叹气,道:“爱子之心,乃是人之常情。”

  “听说这是你们的新戏?可知是谁写的本子,这般大才,合该让我们见见才是。”与贾母关注着这位老旦不同,贾宝玉却更想知道这出戏的出处。

  “这……”那人有些犹豫,道:“是谁写的却是不知,只是这戏本子,倒是前些日子,有位老妪,来寻得我们戏班子,说自己女儿走失了,她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却又不知是在谁的府上,便求人写了这处戏,让我们在外面表演之时,若是有人问起,便多说说,或许便能寻得自己女儿了。”

  “竟是真有其事?”

  “确实。今日那老妪也在我们台下,公子若是想见,倒是可让她来见,或许倒是能晓得戏本是谁所写。”

  “那便让她上来罢,咱们府里这么多人,听她说说自己女儿是何模样,说不得也能帮上忙。”还未及贾宝玉回话,贾母便先应了下来。

  “那也是她的福分了。”

  封氏自听说那老旦被叫去回话,心中便已在期待着了,听人来唤,更是心里更是止不住的紧张起来,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却仍是有些哆嗦着上去。

  她本是计划好,不要过于明显,定要先请过安后,再说自己女儿长相如何,而后再由黛玉他们帮腔,来引出香菱。

  只是她不过刚走上前去,便一眼瞧见了,站在薛姨妈身后的香菱,那眉眼本就与甄士隐十分相像,更不用说,那几乎是唯一的眉间朱砂痣。

  只看见了香菱一眼的她,便已止不住眼泪,但仍强忍着情绪,给贾母请了安,却又未等她问话,便先说道:“老夫人,我已看到我那失散多年的女儿了。”

  “在我们这儿?”

  封氏点了点头,便指着香菱道:“她,我女儿的眉眼,我永远也忘不了。”

  香菱瞧见封氏过来,便也是在忍着泪水,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早已知晓此事的,幸而刚刚那出戏演罢,众人几乎都有些红了双眼,她便也不如何突出,但如今瞧见自己母亲,就在不过几米远之外,又指着自己,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成串似的便流了下来。

  薛家母女见得此状,虽有些动容,但却仍定了定神,问道:“你如何证明香菱便是你的女儿?”

  “我夫家姓甄,女儿原名甄英莲,原是金陵人士,这位姑娘,想必也是从那边来的罢,且她除了眉心那点痣外,左臂上方,亦有一处胎记,这是万万做不得假的,我亦不敢胡说。”

  “香菱,可是如此?”

  此时的她,早已泣不成声,只沉沉点了点头,便要往前去,连着几步,跪在了封氏身旁。

  贾母却瞧着他们母女这般,也是痛撒了几滴泪,道:“姨太太,按理说,这本是薛家的事,也不该我多说什么,但终究,人已到了,我瞧着香菱的模样,想必也是和她母亲团聚的。”

  香菱闻言,也忙磕起头来,她心眼又实,只不过几下,便磕出了血。

  黛玉姐弟对视一眼,便觉得时机已到,便也说道:“姨妈看在香菱伺候您这么多时日,一向尽心的份儿上,便给了她个恩典罢。”

  林俊闻言,也道:“其实她在薛家本也无足轻重,若是为着她这事儿牵扯出别的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俊哥儿,这话是何意?”

  “前些日子,我父亲写信回来时,提到太子殿下上书惩治江南人口拐卖一事,已抓紧去了不少人,很难说会再牵连出什么事来……”

  薛姨妈闻言,本还是有些犹豫,还是宝钗狠了狠心,笑道:“妈,俊哥儿这话有理,如今哥哥本就不在家,等回来时,也不见得能想起来,不若就放香菱一个恩典罢。”

  别人不知当时薛蟠之事,薛宝钗又有何不清楚,她如今准备选秀,原就担心被家世牵连,更不能再出现什么别的变故了。于选秀比起来,让香菱回家,又算什么事情呢。

  黛玉姐弟见他们松口,心下便也放松了许多,尤其是黛玉,在这里闷了许久,早就想出去瞧瞧,现下她瞧着封氏母女事情已定,便也只嘱咐了林俊一句,就悄悄离开了。

  只她不过刚到了旁边的一处小院子,还未及待上多会儿时辰,便听得有人唤她:“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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