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甄璟在荣国府用过午膳, 又陪着贾母说了会子话,便也起身告辞了。倒是贾宝玉,见他虽亦参加科举, 但谈吐中可看出其并非是禄蠹之徒, 却是愿意与之一交。故而便也送了甄璟出门, 路上还欲约着下次见面之事。

  只是他不过刚送甄璟到了二门上,便见金钏跑了过来, 道:“二爷,太太让二爷送过客后早些回去, 有事要烦二爷。”

  “什么事情, 定要现在来说?”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瞧甄璟, 又道:“无事,我先送你出门去。”

  “宝兄若是有事,便先去罢, 我这里有下人引路便好。”

  贾宝玉看着金钏的表情, 倒像是真有事的样子, 便也只好向甄璟告了罪, 目送他走了几步,方才回过身来, 问金钏道:“是怎么了?”

  “薛大爷今日在外面被打了, 刚送回府里来,说是伤得厉害, 路都走不了了, 是让人抬回来的, 太太让二爷过去瞧瞧, 宝姑娘哭得什么似的呢。”

  “如何就被打成这样了?”贾宝玉问着, 便也随着金钏往梨香院走去。

  但他们说话时, 甄璟也并未走出很远,他们说话声音也并不十分小,倒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但因还身在荣国府中,便只好摇了摇头,在心中笑道:“这个王夫人倒是个有趣的。”

  而甄璟从荣国府出来,不过修整了几日,便去了国子监读书,除去被甄应嘉在信中斥责几句外,日子过得倒也算是顺遂。

  随着冬月将近,圣人欲将林如海召之京城任职的消息,便也没再刻意瞒着,也是想让他在年前将扬州的事情处理妥当,到了开年便往京城来。

  自然,贾敏亦接到了这个消息,只是她确是有点发愁,之前他们本是定好到了秋天便回扬州,林如海却一再地让他们在京城在多留些日子,拖到了现在,若是再带着两个孩子回扬州,也不过是白折腾一番。但若是不回去,她又放心不下林如海一个人在扬州收拾那么些个家当,又一个人留在扬州过年。

  “妈,若是担心爹爹就回扬州去罢。”黛玉见着贾敏如此烦恼,自然也心疼,而且她也不愿意看见林如海一个人过年,实是太孤单了些。

  “竟胡说,我若是回去了,你们姐弟怎么办?”

  黛玉叹了叹气,走到贾敏身边坐下,靠在她身边,道:“其实妈知道的,您可以将我们送到外祖母家住上几个月,只是不放心我们两个罢了。”

  “既然知道,你还……”

  “可是我也长大了,这些日子常和长公主在一块儿,也学了不少道理,我是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的,更何况,如今安儿懂事得多了,我若是在外祖母家有什么不妥的,他也可以为我出头。”

  她这样说着,又抬眼瞧了瞧贾敏,道:“虽然对于外祖母家的一些人和事,我也是不喜的,但满算上不过是住上几个月罢了,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只是要妈这样走上一回,怕是有些辛苦了。”

  “你啊,让我好好想想罢。”

  不过,虽然纠结,但对于贾敏而言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她寻思了几回,也只好去同贾母说过,托她照顾着两个孩子,又特意嘱咐着,给他们单独辟出一个院子,不需要很大,院子里的下人一应都是用林家自己认,花费也不走荣国府官中,都从林家出。

  只贾母听她这样说,自然是不愿的,只皱着眉道:“你这不是外道了吗?我养着自己的外孙女、外孙子,还要你们自己花钱,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我这也是免得让家里为着他们两个在生了龃龉的意思。”她瞧着贾母面色仍未舒展,便也只好又说道:“母亲知道的,我和宝玉的母亲,向来不大好的,若是不这样安排,我也不能放心地将两个孩子送到母亲这儿来,母亲只当体谅体谅我的心。”

  “荣国府还轮不上她做主。”不过转而一想,她又叹了叹气,拍着贾敏的手,道:“你的心思我能理解,说到底也是不想让他们姐弟心里有负担,过得舒坦些的意思。若你执意如此,便也就依着你罢,但等将来我再给他们添些东西,可不许你再说什么了。”

  贾敏听后,只笑道:“多谢母亲体谅我。”

  “说起来,你老爷这次进京,这官位想必定是要再往上升一升的,你们两个也算是过得好了,如今儿女又大了,往后也便只有享福的了。只是玉儿如今年纪愈发大了起来,她的婚事你可有个什么章程?”

  贾母说着,瞧了瞧贾敏,又靠在了软塌上,道:“你别怪我多嘴,原先我也同你说过让两个玉儿结亲的事,你的态度我晓得了,这事儿我不强求。但是,你们同甄家那个孩子似乎走得也太近了,可是有什么打算吗?”

  “哪里就有什么打算了,如今玉儿他父亲还在扬州,玉儿虽说一日日大了,但也远还未到及笄之龄,并不急在这一时,且先看看罢,慢慢再说。”

  “你们心里有成算就行,甄家虽与我们是老亲,他们家的宝玉也是不错的孩子,但若是真要考虑这事儿,我倒觉得不大妥当。”贾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并不糊涂,甄家如何、贾家又如何,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也是她不强求定要黛玉同贾宝玉定亲的原因。虽然在他心中贾宝玉定是排在头一位的,但她却也不是就不疼这个女儿了。

  “母亲放心,我都晓得的。”

  且说,贾敏从荣国府回来,本是要去再见见黛玉姐弟,嘱咐一些事情,另外也该收拾着就往扬州去了,若是等到河水上了冻,便不好行船了。

  只是她刚到家,却是没见着黛玉,而是甄璟在同林俊说话,他们见贾敏回来忙上前问了安。

  “璟哥儿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听林俊说,伯母有意将他们姐弟二人送到荣国府中住上几个月,所以过来看看。”其实,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甄璟心中多少都有些烦闷,原本刚回京城时,见着太子往林家跑得这般勤,又见黛玉对自己并不像从前热络,心中便有些难过。

  只是这些日子圣人身体有些不适,太子难免要替他多分担些,便更没了时间,来林府的频率也就小了很多,而他又见着黛玉与自己一切如常,倒也觉得胸中气闷疏散得多了。

  可如今黛玉竟又要住进荣国府去,他想着荣国府中的那些人,心里又如何不担忧,故而,今日特意来林府瞧瞧。

  可对着贾敏,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正犹豫间,又听贾敏问着林俊,道:“你姐姐呢?”

  “今日母亲刚出门,长公主府上就来了人,将姐姐接去了,估摸着要用过午膳才会送回来。”

  贾敏点了点头,瞧着甄璟皱着眉的模样,笑道:“璟哥儿可是有话要说?”

  “我,其实,这话原不该我说的,只怕是有些冒犯。”

  “你今日怎么倒客气起来了,你在我家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就是……”甄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就是想着他们要去荣国府住几个月,心里有些担心。”

  贾敏见着他的模样,便也了然了,笑道:“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我这个当母亲的还想不到吗?”

  “是我多虑了。”甄璟微微低着头道。

  贾敏摇了摇头,将今日同贾母说的话,又告诉了他一遍。她瞧得出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甄璟是真心地将黛玉当做妹妹一样疼,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在这件事情上,便也更没什么可瞒着他的。

  但是马上将要离京,她又要准备黛玉姐弟接下来在荣国府要用的人、物件,她也确实忙得很,便只嘱咐着让林俊陪着他说会话,又定要他留下来用过午膳再走,便自去忙去了。

  而黛玉也确实如林俊所言,在他们用过午膳后不久,也从长公主府回来了。

  见着坐在那里说话的甄璟,她也不觉得惊奇,先对他笑了笑,算是安抚,便向贾敏请了安,又坐到她身边去,道:“妈今日过去可都与外祖母说好了?”

  “自然是都说好了,一会儿你也看看要带什么人过去。要是依着我的意思,你们两个便各带着如今的一半儿人过去服侍就好了,他们给你们划的院子未必很大,也住不下那么多人。”

  “都听妈的。”

  “你现在倒知道学乖了。”

  黛玉笑着,又瞧向甄璟,道:“我猜着,璟哥哥必须得了消息,今日特特来嘱咐我的是不是?比如说,不要……”

  “妹妹别取笑我了。”甄璟忙着开口,没让她把话说完,当初自己嘱咐她的话,怎能就这么说给贾敏听呢,即便自己是好心,但是那么说她娘家人,总归是不好的。

  “璟哥哥怕什么,难道不是嘱咐我,不要忘记读书吗?”

  甄璟看着黛玉眨着眼睛,才知道又被她哄骗了,但他知道黛玉向来这般古灵精怪的,如今跟着长公主的时日多了,便更厉害了些,他无法,便也只好无奈地摇头笑笑,又听她道:“璟哥哥只管放心,先生都布置了课业的,母亲也在荣国府附近给他赁了房间,俊儿仍然要按着日子过去上学,必然耽误不了功课。”

  “是。”甄璟装模作样地作揖,道:“我对林妹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贾敏瞧着他们二人的样子,便也知道是扯谎,只是也不愿深究,而是向黛玉问道:“今日长公主要你过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还不是为着母亲要回扬州的事?父亲要进京的消息一出来,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猜着你大概要回扬州的事,如此一来,也定要把我们姐弟送到外祖母家住上一段时间。长公主今日让我过去,不过也是嘱咐几句,让我若是有什么不自在的,只管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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