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我觉得林姑娘与他们,也与我不同,我相信, 你是一个比我们更有勇气人。”

  “我……也许罢, 但其实……”

  “太子殿下, 时辰差不多到了,娘娘让您带着林姑娘和林公子去席上呢。”黛玉的话未说完, 便被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打断了。

  “知道了,去罢。”明湛回应着, 又对黛玉道:“姑娘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黛玉抬头看了看日头, 道:“时辰确实不早了, 我们别让娘娘等急了,先过去罢。”

  明湛瞧黛玉不再愿意多说,便也没再强求, 自带着他们往宴席上去。

  待到了那里, 果见多数人都已到了, 太子亲自将黛玉姐弟送到了贾敏身旁, 方才回到圣人下首自己的位置。

  许是因着刚刚同明湛说起了那些事,本是应该让内心更纾解些, 但心中却不知为何更加愁闷了些。待坐到位置上, 见着贾敏脸色亦不大好,身后站着的贾元春更是瞧着眼尾都有些泛红。

  她不由得将自己的衣袖抓得紧了些, 努力沉了沉心思, 好容易才等着结束了这宴席, 又由着贾元春送他们往宫外走, 几人一路上都未说什么话, 许是感受到了这明显的压抑气氛, 连一向有些调皮的安儿都安静了许多。

  还是到了快至宫门口的时候,方见贾敏转身,拍了拍元春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在这宫里面艰难,家里面也帮不上你什么。我刚刚同你说的主意,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虽说家族荣辱是我们逃不掉的责任,但是人就活这一世,也该为着自己多想想,何况,你的选择于家里的影响,未必就如你想的那么大。”

  “多谢姑母,元春知道了。”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下,只是声音小小的,还有些哽咽。

  贾敏瞧着她的养殖,知道她虽然口中应着,但实际上,大概仍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她叹了叹气,带着黛玉二人,转身上了马车,心中仍不大好受。

  虽说她与元春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同为贾家的女儿,心中又怎会没有感情,她今日亦看出来元春也是想开口让她帮忙求情的,她面上那份难掩的纠结和痛苦,都无法不让贾敏感同身受。

  看着元春这般模样,她有不自觉地庆幸自己生在贾家还算兴盛之时,庆幸自己父亲有能力给自己选择的余地,而也不由得惋惜贾家如今的情形,就这般地将女儿推到了这样的位置。

  黛玉姐弟虽未开口问些什么,但瞧着她和贾元春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一路上只尽可能地哄贾敏开心,好容易等到了家中时,贾敏也觉得舒怀了许多。

  只是到底还记挂着林如海还受了伤,她知道这消息时都想马上带着孩子回扬州去,但是又担心自己这般冲动回去,反而给他添乱,便也只好写信给他,询问情况,又提了要提前回扬州的事情。

  黛玉知道贾敏要往扬州送信,便将自己前几日刚修好的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上好的檀香,想起绵软悠长,一并交给了贾敏,要送回扬州给林如海佩戴。

  而林如海收到贾敏这封信时,也正在对甄家的一应事宜作收尾工作,因着遇刺之事,他也算是低调了许多日子,也更谨慎地去搜寻相应的证据,如今证据几乎已经收集齐全,这些日子他便更是连府中大门都不大出,只预备将手中的材料整理完成后,直接送进京城去,到时他也可以放心许多。

  如今他接到贾敏的书信,知道家人担心,他也不敢耽搁,连忙将近况写上,又嘱咐他们定要在京城内多待些日子,等他的消息,再谈回扬州的事宜。

  毕竟,如今甄家虽然没有再直接对他动手,但一些意外防不胜防,他孤身一人也便罢了,总不能真地牵连家人性命,想到这里时,他不免又想到当日甄璟所问“商鞅”之事,如今想来,换做是他,若要重选,怕是顾虑确实会更多一些。

  他这边刚写完信,下人又来通报说,甄璟来了。

  其实宝玉这些日子还是常偷偷过来的,主要也是担心林如海的身体出了什么差错,林如海对此到也算是习以为常了,见人通报,便让人将他叫到了书房里。

  他等着墨迹变干,便将它装入了信封中,宝玉进来,远远地亦瞧见了信封上的字,便问道:“伯父,这是京城又来信了吗?”

  “怎么,玉儿这次没给你写信?”林如海笑着问道。

  甄璟摇了摇头,道:“许是我今日出来得早,错过了罢。不过,如果林妹妹再寄信来,还请伯父告知她,我就要回金陵去了,今日过来也是同伯父告辞的。”

  “怎么好端端地又要回去了?”

  “眼瞧着端午了,学院让我们休息几日,另外,伯父知道的,我明年就要进京给太子殿下作伴读了,但是还没和家里人说过,总该回去早些告诉他们才好的,而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着,这次回去,祖母怕是不会让我再来扬州了,定是想要我多在家中留些日子的。”

  “也是常情,你小小年纪,便一直在外地,你祖母又向来疼你,定是不舍的,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好好陪陪他们。”

  甄璟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不知伯父这边查得怎样了,而且,我这身份,”他这样说着,又不由低下了头,接着道:“也不好来追问您结果,只是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伯父可以向圣人请求调离扬州,免得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林如海听着这话,将信放下,又走上前去,拍了拍宝玉的肩膀,道:“你的心意,我都晓得,只是这事并不是我能掌控的。”

  “嗯,我晓得的。”

  林如海将人唤来,把信寄出,留了宝玉在书房说了会子话,但他也是急于将甄家的罪证一并呈给圣人,却也并未再多留他,听他说要回家收拾行囊,便着人照例送他从小门出了府。

  宝玉乘船回金陵那日,亦是逢着最热的时候,日头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即便坐到了船上,仍觉得闷热得慌,惹得他心里都有些烦躁不安,寒烟见他情绪不佳,特特命小厨房用黄瓜、荷叶、灯芯花煮了解暑的汤来,他也懒怠喝上几口。

  “爷,您这样哪行呢,就算天气热,也该进些吃食才是,要是回到金陵,老太太、太太瞧着二爷瘦了,岂不是心疼得慌。”

  寒蝉瞧着寒烟在这苦口婆心地劝着,又忍不住调笑道:“姐姐别管他,这是没收到林姑娘的信,所以才难受着呢。”

  “谁说我是为着这个的?”甄璟坐起来,靠在床头说着。

  “不是为着这个,你是为哪个,说来我听听。”

  “我,我就是热得慌,懒怠吃。”但是,宝玉虽然反驳着,但他心里也明白,寒蝉所言,倒也算是一个缘由,他那日从林府出来,本以为回去就能看到黛玉的信,谁像却又没见着,他又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又惹了黛玉生气,自然心中烦闷。

  只是也怪林如海未将贾敏这次急忙送信的缘由告知于他,当时黛玉也想着林如海的伤情,便想着将早前绣的荷包交给贾敏一并送来,确实没顾得上再给宝玉写一封信。而后来,心中却是有些责怪宝玉未将要进京的事情告诉她,便也有心再晾一晾他,想过几天再寄信过来,只是这一等,便也错过了宝玉将要回金陵的事情。

  而除此外,甄璟亦是担心回金陵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也不知家中对于他要给太子作伴读这件事,是什么样的态度,会否进行阻挠。

  宝玉的担忧也并不是平白的,他心里清楚,原先甄应嘉是废太子一派的,其实也是太上皇一派的,与新帝和当今太子是势同水火,如今他们家能还在江南屹立不倒,也是靠着太上皇的庇佑,但若是他去给明湛作伴读,怕是会让太上皇认为甄家首鼠两端,有投靠新帝之嫌。

  也正如他所担忧的那般,刚回到家,同甄老太太等人请过了安,又陪着她用过了晚膳,宝玉便想趁着众人都在的时候,将此事说了,除了李念,几乎没有一人赞同他的决定。

  甄老太太自然是舍不得这个孙子离开自己往京城去,只拉着他到身边,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念叨着:“你当去给太子作伴读就是什么好事情吗,你在家里,祖母还可以护着你,到了太子身边,即便不说是伴君如伴虎,却也差不多了,你是要去伺候别人的呀,孩子,你在我身边长这么大,我哪里舍得你去遭那个罪。”

  “甄璟,你跟我说,你是怎么同当今太子联系到一起去的。”

  “就是,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家……”甄玮听着甄应嘉的质问,便也忍不住嘀咕,只是却被甄应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其实,当年太上皇南巡时,我便识得太子殿下了,这些年,他也一直都想要让我去京城给他作伴读,只是我觉得自己还小,学问也不扎实,便一直推拒着,但如今我已考过了童生试,又侥幸中了‘小三元’,便是如何都推拒不了了,方才如此。”

  宝玉这样说着,又拉紧甄母的胳膊,说道:“我也舍不得老祖宗的,可是如今这样,我也是没办法呀。”

  “你,跟我到书房来。”甄应嘉听着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有些话,他又不愿意当着家中女眷去说,便也只好将他单独叫出来,方能详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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