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宝玉疑道:“你让我进京?”

  “你不愿意?给本世子作伴读也不委屈你罢。”

  宝玉闻言,无奈扶额,道:“倒不是这话,只是世子应该知道我大哥如今正跟着太子罢,这……”

  虽然如今明湛年纪还小,但是宝玉的话,他也不是不明白,刚刚问出那话,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听他如此说,便也只摆手道:“罢了,你回家罢。”

  “小世子,我也并不是不愿意,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候,何况,我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两年确实不好进京,不过世子若是愿意,我却是可以时常写信给您,这样可好?”

  明湛撇了撇嘴,说道:“谁稀罕你来写信。”

  宝玉瞧着他,憋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免得打扰世子。”

  “你,你等一下。”

  “世子还有何吩咐?草民洗耳恭听。”宝玉拱手行了一礼,站在一侧等着明湛再说些什么,只瞧着耳根都有些红了,方听到:“你说要给我写信的,本世子记下了。还有,你那个哥哥,你自己小心点。”

  甄宝玉面上一滞,随后笑道:“多谢世子关心,我知道了。”甄玮为人如何,他自然清楚,上世之时,虽然他不耐烦理会这些庶务,但是他兄长做的那些事情,却也都有所耳闻,自然最后甄玮也算是自得恶果。

  但即便如此,明湛这份关心,宝玉也还是记了下来,本欲提醒他些什么,但又想到七王爷后面登基之路倒也算顺畅,眼前这位小世子也算是幸运的,作为七王爷的长子,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太子,虽说高处不胜寒,但却也没遇到什么波折。

  且说宝玉从行馆处离开不过两日,圣驾也已启程离开,原本圣人应要再去扬州,但是京里传来消息说太后病重,他便也没有心思继续南巡,直接回了京城。

  而宝玉亦开始照常上学,倒还算是刻苦,唯一的闲暇也便是与黛玉偶尔的通信了。

  其实那次他往扬州送信时,黛玉还是有些气他的,收到了信,见着只有几个字,余下的便是一些玉石首饰,虽然她倒是喜欢的,但瞧着一同来的秦蓁,还有贾敏手中的信,忽又觉得自己的回信不过是顺便罢了,便又多少有些气闷,连信也不愿回了。

  故而承安回金陵时,却只拿到了贾敏与林如海的回信,并无黛玉的。

  却说,承安将信送给宝玉时,他刚下了学,一面从承安手里拿着林家的回信,一面往自己院子走,连忙将信拆开,知道他们并无怪罪,还同意将其安排在林家好生照应后,便也放下了心,只回头盯着跟在后面走的承安道:“还有呢?”

  “回爷的话,没有了,只有这些。”

  “林妹妹没再给我回信吗?”

  承安低头,只道:“回爷的话,林姑娘没有回信。”

  “怎么会没有呢,你是不是忘了问?”

  “爷,小的问过,确实是没有林姑娘的回信。”

  得了确认,宝玉也无法,只好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好好歇息几日罢,这些天辛苦了。”

  承安低头应是,刚要离开,而后又回过身来,犹豫道:“其实……”

  “想说什么就说。”

  承安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脸色,似乎生怕他在意着急,只缓缓道:“其实,林姑娘会不会是生公子的气了。”

  宝玉有些被承安这副模样气笑了,只道:“行了,你下去罢,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他养了黛玉那么多年,却只是在侍弄一株仙草,但到底他们还有几百年的感情在,况且自己对于她在贾家那些年的日子、脾性亦是了解的。

  这位自己养大的小仙草虽然时常被人说“刻薄、小性”,但他却不这么认为,心中只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在那般环境里的自我保护罢了。而现在的黛玉,仍是在父母的宠爱中生活着,便更不会“小性”了,如今这样怕只是有些傲娇而已。

  想通了这些事情,宝玉便也放下了心,他先照例去和甄老太太和甄应嘉夫妻请了安,便赶忙回到自己屋里,让寒烟备好笔墨,便提笔给黛玉又写了封回信,信中却未再说抱歉、原谅这类的话语,只是将近日的趣事写了写,又让人寻了几本适合黛玉看的书,命人包好后一同再送到扬州去。

  寒烟见他这般忙忙叨叨的样子,只好一面给他整理着书、信,一面笑道:“爷倒是真念着林家姑娘。”

  宝玉笑了笑,却没理这话,只看着他们收拾好,将包裹送了出去,便又埋头苦学了起来。

  如此这般,黛玉消了气,两人便也时常通着信,贾敏念着黛玉年纪还小,还说不到男女大防的事情上,便也没多深管,只是每回的信件,到底还是要她看过一遍才行。

  大概又过了两年,这日宝玉正在自己书房内习字,刘先生却被甄应嘉请了出去,承安照常来给他送信,站在书房门前,本欲等着他下了学再送进去,但又瞧见先生并不在屋内,想了想,便在门外道:“爷,扬州来信了。”

  宝玉没想到承安这时就来了,他习字正认真,听到声音却不妨吓着了,忙回头看,见着承安手中正拿着信,便放下笔道:“进来罢。”

  “是。”承安连忙应下,走了进去,说道:“爷,这是扬州的信。”

  “行,给我罢。”

  宝玉估摸着刘先生回来还有一段时间,便连忙拆开了信,如今黛玉也早开始上学了,写信确是不成问题的。

  而黛玉的老师不是别人,乃是如今正住在林家的秦蓁姑娘。原本林如海是想在外面给她寻个老师,但是她却觉得住在自己家里的蓁姐姐很好,人温柔、读书又多,便拉着林如海夫妇说让这位秦姑娘教自己便好。

  他们拗不过女儿,且也晓得这位秦姑娘的学识向来不错,而秦家的情形他们也知道,恐怕也不会给女儿请老师,靠着自学能至这般,也却是有些天赋的,如此想着,便也同意了。

  说到秦蓁,确是当真就在林府长住了下来。

  原本前两年,宝玉瞧着圣驾离开了,事情渐渐平息,也曾让承安到秦府暗中打探过。毕竟,说到底她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总不能这样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林家,到底也没个身份,说出去不像,也是耽误了她。

  却不成想,秦府竟是只当没有过这个女儿一样,照常过活着,秦蓁的父亲也只在甄玮与他说女儿逃走的时候,生了回气,痛骂了她几句,便没再找过。

  宝玉听得消息只觉无奈,他此前从未关注过秦家这位表姐,也不知上世的她是如何的,只如今自己救了她,终究还是应该有个交代才是。故而,虽然秦家之事不好诉诸于口,但还是要让秦蓁知道方好。

  谁知旁人觉得无奈、愤恨之事,秦蓁心中却毫无波澜。

  当日,在贾敏手中接过宝玉之信时,她只眉梢微动,眼睛有些微不可察的红,略整了整心思,便向贾敏福了一礼,说道:“夫人和表弟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其实即便表弟不来此信,我心中也明白,自己于秦家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

  而后又抬起头,瞧着贾敏亦有些红了眼眶,便勉强扯起笑容,反而安慰她道:“夫人也不必为我难过,现在的日子,我觉得很好。只是自己这样在府中,白占着……”

  没有等到秦蓁说完,贾敏便拉着她的手道:“傻孩子,何必说这些呢,你在我跟前住了这么些日子,我又怎么不知道你的好处。何况咱们女子在这世间本就艰难,你遇到这样的父母,便只会比我们更难了些。“

  这样说着,贾敏眼中又止不住蓄了些泪水,忙用帕子拭了拭,方又说道:“不过,孩子,你放心,我和你林伯父定不会亏待了你。虽说,因为顾及着金陵甄家,我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将你认作干女儿,但也可以为你寻一个书香门第,给你一个正当身份,到时也可以说一门好亲事不是?”

  秦蓁听着后面这话,不由得有些红了脸,但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伯母不必如此,我现今也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只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把日子过下去。”

  见她如此,贾敏也未再多说什么,只以为她是一时伤心,方才作此想法。

  只是虽然贾敏并不在意秦蓁就此住在林府,但她自己多少有些介怀,只觉自己在这里颇有些“吃白食”的嫌疑,便每日在贾敏身边寻些事情做,才能自己心中不那么在意。直到黛玉提出让她作老师,方才抒怀了些。

  却说宝玉拆开信,见着黛玉欢欢喜喜地写着,臻姐姐如何好,和她刚满一岁的弟弟如何调皮等事,却是有些吃味,好容易平整了些心情,又练了回字,刘先生便也回来了。

  见到他检查自己的字,宝玉心中确是有些心虚,小心抬眼看着他,果听着他念叨说:“笔力虚浮,你心中有事。要知,习字最忌讳心不在焉。这几篇字,晚间重写,五遍。”

  宝玉自知理亏,忙低头道:“是,学生知道了。”

  刘先生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斜眼瞥见了放在书桌上的信件,哼声道:“不过是接了封扬州的信,便让你如此,若是我要带你去扬州读书,你又要如何?”

  听得此言,宝玉连忙抬头,眼中的欣喜都要冒了出来,问道:“去扬州?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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