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其实很像电视剧里校园爱情的开端。

  正值开学季,我费力地拎着我的箱子一步一步走——没办法,装的东西太多刚刚又不小心摔了一跤,箱子的滚轮被磕坏一个。飞机起飞前没看当地天气预报的后果就是我当天穿了一件特别厚的外套,初春回暖天我一瘸一拐走得满头大汗,索性找了个花坛旁的长椅直接坐下,气喘吁吁地看着其他学生说说笑笑地带着行李往宿舍走。

  我想大家都应该听过所谓“眼前一亮”“鹤立鸡群”之类的词,毫不夸张地说,他站在人群中就是那个样子。原谅我没啥文采,不是很能形容出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他逆着光走过来的时候,高高瘦瘦、穿着清爽,帅得能拉到隔壁电影学院直接出道了。而且他人高马大,我觉得应该是个Alpha。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上好看的帅哥自然应该多拍两张,可恨我没有这个胆子,只敢借着头顶棒球帽的遮掩多看他几眼。本来我正拿着我那可恨的微积分课本给自己哗哗地扇风,看见他后我不好意思再继续扇,总感觉太豪迈粗犷。

  帅哥似乎需要帮助,见他迷茫地打量了四周很久后又低下头对着手机敲敲打打,我得出这个结论。正当我怀疑这是不是老天爷给我指定桃花准备勇敢出击、甚至已经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我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小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班班长大声说,“哥们儿,你就是庄野吧?刘老师让我带你去宿舍楼登记。”

  帅哥点点头说了句,“嗯。”

  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出声了,好险刹住了车,班长认出了我,热情地说,“小杨,你今天返校啊?怎么站在这儿,你行李呢?”他这么一招呼,连带着那位帅哥也看向我。

  我总不能说我见色起意准备迈出脱单第一步——去要帅哥的联系方式,只得硬着头皮说,“我看这个同学好像在找什么,想问问能不能帮上忙。”

  “哦,你说他啊,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这学期来的新同学,叫庄野。”班长这人实在是热情,又对着帅哥把我介绍了一下,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口,只得在他说完我的名字后补上一句,“叫我小杨就行。”

  帅哥的名字听上去很好听,就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本来记个音调回头再看班级群就行,但我也不知道一向不善与人交谈的我当天哪来的这么多勇气,“同学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哦,是山庄的庄,平野的野,咱们以后就是同学了。”帅哥笑了一下,“我刚刚也看见你了,那个椅子旁边是你的行李吧,需要帮忙吗?”

  一旁的班长闻言目光转移到我的那堆行李上,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

  我想我点头的时候耳朵可能有点红,又觉得帅哥的名字着实很好听。

  学校的宿舍设置是Alpha、Beta、Omega各有分区,再以第一性别分栋,Beta和其他两种性别基本很少混寝,更别提其他了。我是个Beta,班长是个Alpha,因着非同栋宿舍人员进入宿舍需要登记,我悄悄地瞥了一眼登记册,得知帅哥是个Alpha。

  新出现的帅哥引起了我室友们小小的围观,我向两人挥手告别后我室友啪地一下把门关上说是要对我进行审讯,我只得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一位室友兴奋地冲我挑挑眉,“一个班的,这还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就帮忙抬了个行李,再说班长也帮忙了,怎么净你会预测未来。”我红着脸揶揄回去,表示真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但必须承认,当他领着我的行李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班长聊天时,我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他的眼睛好好看啊。

  ……

  男生们的友谊大多离不开体育运动和游戏,何况身处计算机系,电脑更是不离手,帅哥则很快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

  他是很优秀的一个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篮球场上的亮丽风景,是滑板社的招生门面,是同学们口中戏谑又认可的Q大一棵草,是大创成果、绩点成绩名列前茅的大佬,是新学期开学典礼的学长代表,是学校保护流浪小动物社团的赞助人之一,据他室友透露,他还会一手好菜。

  帅哥,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但还是继续叫他帅哥吧。帅哥进校不久就收到了情书,更有甚者在论坛上超话里扬言要多少天拿下他。我听到过班上的同学拿这些帖子揶揄他,说咱们Q大一棵草有没有看上的啊,跟哥们儿几个分享分享呗。

  “可去你们的吧。”这是他对班上的同学的说法。

  “谢谢你的喜欢,但很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这是他对递情书或当面告白的人的说法。

  帅哥每次对外都说是有喜欢的人,可大学本科四年读完了大家都没见他谈一次恋爱,于是大部分人都认为那句所谓的“有喜欢的人”不过是帅哥的挡箭牌,那个人的存在不过是帅哥的谎言而已。若是帅哥反驳,他们就会勒令帅哥说个名字,每当这时帅哥总会支支吾吾,大伙儿便更坚定帅哥只是找借口罢了。

  我必须承认我是个胆小的人,我不敢离他太近,自知平凡的我可能在帅哥眼里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同学。我不敢参与他们之间的揶揄,却又在每次帅哥说不出名字时内心纠结不已——那个“喜欢的人”,究竟存不存在?

  我又常常对自己说,只是同学也很好了。

  但我还是想离他近一点,于是我参加了篮球社,尽管只是后勤。假期里我不信邪地试了好几次滑板,奈何体育神经确实不发达不得不放弃。每次上课总会提前到,我知道他最喜欢坐在教室的哪个位置,提早一点去,就可以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位置:既不要离他太近,又能看到他是最好的了。听说他和朋友成立了工作室,我便认真去玩每一款出品人写有他们工作室的游戏,在那个工作室的社交媒体账号下留言支持。

  帅哥成绩很好,因此早早地就保了研,我的成绩排名不上不下,加之专业又卷,明晃晃的保研无望。

  替他高兴的同时我又暗自为自己打气,试一下吧,试试看考研能不能和他同一个导师。后来我做卷子做到天昏地暗,刷题刷到看到软件名就想吐,我室友惊讶于我考研这么拼,啧啧称奇地说一看就瘦了不少。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录取名单出来的时候我如愿以偿。

  读研的日子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他依旧在人群里闪闪发光,我依旧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不过因为在同一个导师手底下,我和他的交集比本科多了一些,借一次传资料的机会,我加上了帅哥的微信,是个动漫的头像。

  好友申请通过的那天他向我发了个同学你好,我战战兢兢地给他回了句你好,然后把文件发给他,他回了句谢谢。

  一共就四条消息,但我躺在宿舍床上盯着这个聊天框看了小半个小时,然后心满意足地睡觉。

  意识到一点不同寻常是帅哥有几天格外高兴,在所有人恨不得缩进羽绒服的冬天里走路走得脚下生风,几乎就要蹦蹦跳跳,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喜悦。有一天他甚至直接请他宿舍吃饭,据他宿舍长说他喝了个大醉也没透露出一星半点。

  大家都很好奇,但帅哥守口如瓶。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最难隐藏的是三件事:贫穷、喷嚏,还有爱情。

  更何况其实帅哥根本就不打算隐瞒。

  我想那条朋友圈应该是公开可见,照片里那人优越的侧脸轮廓分明,Q版小人生动可爱。导师和其他同学们纷纷在底下点赞评论,而我愣了一会儿,茫然地眨眨眼睛然后也点了个赞。

  说起来微信点赞的形状真是最大的杀人诛心。

  说起来我也佩服我自己,内心被潮水一般的失落淹没时,大脑似乎还在一丝不苟地运转——看照片是约会吧,应该是吃饭和看电影。我捧着手机对着那条朋友圈呆滞许久,直到手机熄屏我才恍然大悟般再次点亮,却没有评论的勇气。

  他应该很喜欢他吧,我心想。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这是我在失眠到凌晨三点后得出的结论,毕竟ddl不相信眼泪,更不相信失恋。

  我一度后悔和帅哥选了一个导师,没有什么能比写不出代码的失恋者还要经常看见自己暗恋的对象更悲惨。我在一番愤愤不平后安慰自己:算了,至少帅哥的脸还是很好看的,至少帅哥从来不玩暧昧。

  然后我第一次看见了帅哥他对象真人。

  我已经习惯去看帅哥的每一场篮球赛,也早已把帅哥那条朋友圈里的每一张图片刻进脑海。因此当我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

  帅哥的对象果然优秀,站在人群当中也是最瞩目的那一个。论坛和超话早就把能找到的资料贴了出来,因此我得以知晓那位Omega的身份乃至一点经历,甚至还觉得这么一看咋感觉是帅哥高攀。

  通俗点说,这人站在那儿,就是盘条靓顺,气质颇佳。

  我也没啥嫉妒心理,甚至在看见帅哥偷偷望向他对象时内心都还算平静,有点难过,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觉得果然如此,没过两天看见帅哥无名指戴上了戒指也是这个心情。

  第二次看见那位Omega是在公园那儿,彼时帅哥室友家乡遭遇水灾芒果滞销,他连同其好友多方奔走宣传和奶茶店推出夏日第一芒。帅哥本人还笑道自己请教了家中那位,嚷嚷不成功便成仁。为了扩大线下影响力以及进行芒果义卖,大伙儿办了一场消夏晚会。

  那段时间我正好在那个奶茶品牌开在公园旁的分店打工,当天被分派到的是发宣传单的工作,我很满意,因为我听说帅哥等会儿也有一个表演,我打算去看看,如果站的位置比较好的话争取录个像。

  但是那天聚集在公园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挤了半天也挤不进去,甚至一度被推搡着差点摔倒——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旁边有人伸手扶住了我,并说了句“小心”。我连忙站稳了道谢,抬起头时正好看清楚对方的脸,是帅哥他对象。

  他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因此我惊讶万分又觉得意料之中的同时没再说些什么,配乐已经响了,我抬头去看是不是帅哥他们的演出。

  的确是滑板社的表演,但我和那位所站的位置不算太好,看得见舞台却也不是那么清晰。我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勉强认出了帅哥的位置,余光悄悄地瞥向旁边的Omega。

  我一度想过他有没有找到帅哥的位置,毕竟距离真的不近。但很快我知晓了答案,帅哥一下台,身旁的Omega直接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离开了。

  我回想起他刚刚的样子:他一直盯着舞台,那样安静,那样专注。公园路灯的灯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很像帅哥朋友圈里那张照片的味道,静谧的,美好的。

  第三次看见帅哥和他对象还是在篮球场,而且那场正好是决赛。当天我是后勤部主负责人之一,比赛中场休息时我听到旁边的学生窃窃私语,说帅哥他哥来了,还说两人感情看上去真不错。

  我站在场边,看着帅哥和他对象聊天,心想这哪里会是兄弟。

  毕竟我暗恋一个人这么多年,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眼神,是我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是那种在阳光下晒得微微融化的雪山,是那种繁星闪烁的夏夜,是那种旁若无人,眼中只能完完整整地倒映出一个人影。

  最近一次看见帅哥和他对象?

  是朋友圈,帅哥晒了婚礼现场的照片,两个人看上去很幸福很般配。

  我觉得挺好的。

  他邀请了他的室友和一些同学,大抵是托同一个导师的福,大家平日关系不错,所以我也收到了请柬。不过我拜托同学转交了贺礼,人没去。一是我不太喜欢去人太多的地方参与交际,二是我觉得自己到现场没准儿会落泪,毕竟有这么一份真情实感的经历,再去看人婚礼,怎么想都有暴露自己暗恋帅哥的风险,果断婉拒。

  拥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得知结局的那一刻,你内心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恍然。

  借之前看到的一句话:可能我一早就知道吧,月亮不会奔我而来。

  我不觉得自己很差,也不后悔有过这段经历。我甚至还得感谢它,感谢我自己:为了离他更近一点,当年我算是在学业上下了更多功夫,功课扎实了不少。再说能认识这样的帅哥,本来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之一吧。

  他太好啦,我相信他选择的人也很好,所以他不喜欢我,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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