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9点41分,有些昏昏欲睡的易元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直播特别提醒。随之而来的,还有列表响起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易元的心脏砰砰快速且激烈地打了两下鼓。
他的特别关注好友、房主出现了。
始于声音,成为心尖上的那个人,陆则南。
“咳,喂,大家好,能听到吗?”蓝牙音箱里突然传出电流声,紧随而至的是优雅低沉的男声试麦。
猫身在电脑前的易元眼前仿佛炸开一朵烟花,他紧紧攥住手掌心,狠狠咬住食指,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句大雁哀鸣般的声音。
好、好喜欢……
无论听了多少遍,他也没法拒绝像一击重锤敲在他胸口上的声音。
沉闷,有一瞬间的紧缩,却又有种窒息的快感。
等待陆则南直播的每一天,他从早晨就坐立难安。
陆则南在国内有名的配音工作室“天音”上班,每天早上9点会准时出门。易元7点半就会睁开眼睛,轻手轻脚的走路,上厕所,喝水,坐在门口吃面条。
8点半,对面的门打开了。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飞窜到门边左眼紧紧贴住猫眼,悄悄摸摸地望着从门里走出的男人。送他关门,上电梯,等到没了声响,再飞快冲到卧室的窗边,目送他从前厅出来,沿着小路走出小区。
易元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只因为他与陆则南刚刚同处在一片空间里,仿佛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陆则南好像喜欢沉稳的木质香,他在楼梯间闻过。
等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转角,易元才分出了心思,开始自己的工作——游戏直播。
播到晚上7点,一定会准点收工,因为他要开始专心等待陆则南回家。
陆则南的配音工作室是全国TOP,他是门面担当之一,最不能保证每天按时下班。
最早8点半,最晚凌晨两三点都有。
陆则南下班可以晚,但他易元下班一定要准时。
多晚他都会等陆则南。
等他在每个夜晚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等他家的门锁发出浅浅的落锁声,等他睡在自己的墙那头,易元才能安心入眠。
哈,易元,你可真是个变态。
今夜的陆则南顶着风雪回家,声音里还有些没平复的冰冷的喘息。应该是掐着点,一到家就打开了直播。
“大家晚上好,今天下班晚了点,还好没迟到。”
“嗯?今天有什么新工作?没有,还是在配一部广播剧,等杀青了会过上城那边配个游戏。”
直播间里,陆则南已经跟弹幕留言聊上了。
陆则南的直播很平稳,没有整活,也没有拉粉的噱头,只是聊聊自己的工作,拉拉家常,就因为他是陆则南,每天就能有十多万的粉丝涌入。
他从陆则南0粉丝直播开始就一直追随,发了很多条弹幕,先前还能得到回复,慢慢的粉丝上来之后就被忽略了。易元不甘心,又给他上了很多条醒目留言,猛刷礼物,这才能分得片刻注意。
今晚陆则南提到了新计划,易元心念一动。
【醒目留言】[实心圆:什么游戏?我给陆哥做直播。]今天很巧,陆则南回答了易元。
“什么游戏……不能说,哈哈,你们安心等官宣,就当是个惊喜吧。”
易元心里着急得很,关于陆则南的一切,他都想第一时间提问,第一时间知道。
【醒目留言】[实心圆:陆哥透露一下声线,一句就好。]随着留言上墙,弹幕紧随而至几条长长的[???????][这是什么要求啊?]易元一个激灵,像被一盆冰水泼头。
他到底在问什么啊!?
陆则南这种级别的大CV,99.9%会拒绝这个无礼的要求。
这对于陆则南的工作,既冒犯又无礼!
易元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后悔的情绪填满胸腔。
就这只手,叫你动作快!叫你不过脑!叫你急!
他狠狠给了自己右手两巴掌。
果然,陆则南哈哈笑了两声,像是被逗笑了,自然是不置可否。
紧接着,弹幕又是一条醒目留言跳出来。
[实心圆:对不起。]弹幕果然开始声讨易元,易元发狠地咬着手指,背脊弓成了虾背,蜷缩在靠椅里。
陆则南只把这个当成无心之失,没有在这时停留,而是岔开了话题:“这不12月了嘛,‘天音’准备做一个新年企划,新的一年,给大家新的惊喜。说不定会有线下见面会,大家敬请期待。”
陆则南宠粉,又陆陆续续说了不少工作安排。易元眼睛红红地盯着应接不暇的弹幕,等弹幕回归正常的热闹,他再也没参与进去。
那种患得患失的强烈感觉占据了他身体的所有角落。“可能被陆则南讨厌”的恐慌感像密不透风的网,易元就是一只在劫难逃的小苍蝇扒在了网上。痛苦得想哭。
陆则南的声音温柔如水在耳边流淌,易元在隔墙边抱着自己。
线下见面会啊……
陆神的大活动,他得好好准备准备。
易元一边考虑见面会,一边迷迷糊糊地听直播。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听到陆则南说出今晚的结束语。
“感谢大家今晚的陪伴。”
然后是轻如呢喃的一句——“祝大家好梦。”
易元唰地抬起头,吃惊到呆怔,不可置信地盯着黑掉的屏幕。
弹幕果然有人注意到这个声音,留言如潮水疯狂刷屏。
[woc刚才陆大说了什么!我要死了!][陆大再来一句!啊啊啊我要疯了!][太好听了吧!!陆大再来一句!求求了!][我原地升天死而无憾了谁懂啊家人们……]……
陆则南切了屏,把一切杂音隔绝在网线的另一端。
直播结束,易元久久回不过神。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祝、大、家、好、梦。
不是陆则南的日常声线!
那个声音比冬日的风雪要清冷,又多了一层暖阳覆盖,又一点点沙哑,又有一点点暖,一点点软。
那种蛊惑的声调,易元第一次听到!
易元今晚最希望的事,就是自己的小插曲被人遗忘,直播间的人只会认为陆则南心情好,给听众一丁点声音福利。
可易元不一样,他是当事人,才刚刚发过那条醒目留言————不会吧?!
可是,刚才陆则南分明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一句悄悄话。要不是他的房间太过空旷安静,他又放了最大的声音,很有可能就忽略掉了!
陆则南竟然回应了他冒犯的请求?
可是陆则南他——怎么可能?啪——就在易元惊惶祷告的时候,眼前突然陷入一大片黑暗。
他抬起头,屋子里居然停电了。
零下4度的冬夜,竟然停电了!?
物业到底在搞什么,这可是3万一平的住宅啊!
易元没有加业主群,毕竟他也不是业主,只是个租客,无法得知恢复供电的时间。
此刻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绒衫,空调停止了制热,在这个没有暖气的东部城市,热气散得格外快。
他狠狠抖了一下,跳上床去直接把自己裹进棉被里。
床上的被子不算厚,离开了暖气,保温也不够劲。易元的鼻尖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失去暖气的冬夜,倒霉得要死。
易元蜷成一只虾子,脑子里全是混沌,也不知道陆则南有没有洗澡,或者准备睡觉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自家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咚咚”。
没有任何一个夜晚的声音,比这个敲门声更加恐怖。
易元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心脏像被安上了马达,发动机开始无情运转。
咚咚咚咚咚咚——比敲门声大的,是他的心跳声。
他有个荒唐的猜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易元一刻也不敢耽搁,裹着自己的小棉被黑灯瞎火中摸索到门边,打开了一条缝,怯生生地往外看。
“邻居你好。”陆则南的声音先闯了进来,接着是他的轮廓出现在门边。他拿着手机打上电筒,彬彬有礼中带着歉意,“深夜造访实在对不住,但是物业说今晚可能不会来电,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暖宝宝之类的?”
“……”??要死了。
迷恋的人出现在他家门口,怎么办???
眼下陆则南似乎是洗澡到一半,电筒的光折射到头发上,还有水迹的亮痕。似乎出来得匆忙,他只穿了一件白蓝色渐变的睡衣,外加一件雾霾蓝的外套厚袄,裤子也是睡裤,单薄得很。
呆滞的易元突然脑子里的弦一抽,手比脑子快,唰地拉开门,把陆则南扯了进来。
陆则南显然没料到易元会来这一招,脚下踉跄着进了门,惯性使得身体猛的一晃,两只手如扑过去般扣在易元肩上。
易元被陆则南的身体撞得一歪,下意识反手扶住陆则南的腰,电光火石间对上陆则南吃惊的目光。
一股血冲上易元的头顶。要命。
勇气值直降1%,易元结结巴巴:“……外面冷,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失去暖气的冬夜,也许,不一定会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