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大玉儿的面色一片惨白。

  海兰珠福晋方才话中有话,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多尔衮心下一冷,动动唇想要解释,却见大汗下颌微摇,制止了他。

  大福晋还在,可四哥称呼海兰珠为他的嫂嫂,行事没有半点忌讳,还把后院不睦的阴私摊在他的面前!

  其中含义,他自然知道。这是信任也是警醒,多尔衮只得按捺住不安,拱手应是。

  皇太极抓住海兰珠作乱的手,不让麻痒传到四肢百骸。

  这一拧,直拧得他心下蹿火,眼眸幽深。分离多日,哪还有心思处理这些糟心事,凤目环视一圈,直接下了定论:“读书,才能懂得礼义廉耻。回头让范文程选个师傅,在前院教导雅图读书,尤其是尊重长辈之孝,为人处世之诚。”

  “雅图与你亲,十四弟得了空也多教教她。”顿了顿,又道:“世上好姑娘抢手,到哪都是一样。”

  这话实在意蕴深长,听得多尔衮手掌紧握,忐忑与不安冲上顶峰,却见四哥像是随口感慨,说罢,摆手叫他告退:“本汗的家事,今日牵累十四弟了。”

  “嬷嬷领四格格下去。恩和,去送送你十四爷!”

  守在殿外的恩和连忙应是。

  大玉儿颤抖地看着女儿远去,殿中骤然变得空旷,寂静地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目光落在哲哲身上,皇太极平淡开口:“你安心养伤,宫务就交给兰儿。刺杀之人是朝鲜派来的细作,本汗一经查明,便着手派人抓捕,定不会饶过他们。”

  又看向大玉儿,语调连淡都算不上:“你既教女无方,又要给姑姑侍疾,无事就不要出门了。”

  扯到的腿伤一痛,哲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心脏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皇太极却已收回视线,牵起身侧之人:“我们回宫。”

  海兰珠嫣然一笑:“好。”

  ……

  刚踏出清宁宫的殿门,里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还有压抑着的、带哭腔的一声格格。

  皇太极眉梢不动,扶着海兰珠坐上轿辇,动作极为温柔。

  一路来不及说什么话,只光顾着看她,一刻钟的脚程都仿佛漫长了起来。终于瞧见关雎宫的牌匾,在晴日下熠熠生辉,他牵她来到小花园,继而吩咐两侧侍从:“你们先行退下,本汗同福晋走一走。”

  博敦与吉雅对视一眼,掩住眼底的笑意,福身应道:“是。”

  大汗一回宫,忙着处理四格格的事,都没能与福晋好好叙话。思绪默契地与恩和总管重合到一块,吉雅暗自琢磨,别看大汗面容沉稳,如今怕是迫不及待了!

  心知她们在想什么,海兰珠脸颊微热,又轻轻拧了他一把。

  蜻蜓点水的一下,什么力气都没有,可自掌心泛起数不尽的麻痒,搅得他再也不能平静,便是当年争夺汗位,怕也不过如此。

  皇太极呼吸一重,视线猛然幽深。

  待小花园再无旁人,他吻住她的眼皮,嗓音又沉又哑:“几日不见,兰儿竟会拧我了。”

  松香强势地侵占每一处呼吸,海兰珠无处可逃,玉白小脸不自觉地仰起。

  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又落在她的鼻尖,她的嘴唇。心跳在鼓动,思念被满足,她看着他,眼尾飞上迷蒙之意,伸出手,慢慢环住男人的腰身——像环住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皇太极停了片刻,转眼便是狂风暴雨,再也没有留情。

  海兰珠被亲得喘不过气。嘴唇红得娇艳,想要歇一会儿,眼前胸膛却如山岳般矗立不动,推他他也不理。

  她迟疑片刻,红着脸咬了回去。

  接着被打横抱起,皇太极用额头抵着她的,平复半晌,低声笑了:“还会咬人了?暂且饶过你。”

  海兰珠身子一轻,不由抱住他的脖颈,哪里听不明白皇太极的未尽之言。

  大汗一回宫便来了她这里,又要管束雅图,没来得及与众臣议事,听从诸位旗主的禀报。等忙完一段落,今晚定要回来关雎宫,那时……

  纤长的眼睫一颤,腰肢都泛起了软,海兰珠慌忙提起另一件事:“大汗说的朝鲜细作……”

  “朝鲜狂妄,欺人太甚,射伤十四弟不说,还派细作潜伏刺杀,是该好好教训。”皇太极无比配合,语气冷肃道,“我已敬告父汗祖先,出征定在五日后,大军启程那天,兰儿随我一道送行。”

  说罢眉心微皱,换上一副教训的口吻:“太医说你不宜劳神,下回耗费心力的事情让本汗做。”

  “还有宫务账簿,每日抽出一个时辰足够,再不能多了。看不完的,拿不准的放在书房,我来。”

  海兰珠呆愣地看他,连耳廓也发起了红。

  她命令鳌拜下手,大汗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还有宫务的事,他志在天下,政事繁忙,怎么还能帮她处理?

  也不嫌累,她急急开口:“不如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皇太极不容拒绝:“一个时辰,养好身子再说。”

  前朝之事日复一日,万变不离其宗,伴上宫务,岂不是劳逸结合,效率更佳?

  “……”海兰珠不知道皇太极在想什么歪理。每每大汗露出严厉的表情,她都心虚,再也没有勇气反驳。

  只得搂紧脖子,亲了亲他的唇瓣,小声地应了。

  她这就学做甜汤。

  .

  十四贝勒府。

  “大汗一回来,四格格就被挪到前院,布木布泰还禁了足?”小玉儿眼里满是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萨仁忙不迭道:“千真万确!”

  她知道主子厌恶布木布泰福晋,自然是同仇敌忾,压低声音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奴才实在不清楚,只听说大汗还召了贝勒爷,让他得空好好教导四格格呢。”

  小玉儿眉梢越挑越高,心漏跳了一拍。

  多尔衮现下在崇政殿议事,这么多年,他好像都没接触过心上人吧?莫名其妙的,教导雅图做什么?

  她虽为布木布泰所生,那也是大汗的亲闺女,什么时候轮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叔父教导了,难不成……

  小玉儿的心跳越来越快。若真如她所想,大汗心下生了芥蒂,那长此以往,她的奢望会不会不止是奢望,还有一丁点成真的可能?

  不行,她得好好谋划和离之事。

  昨儿在关雎宫,鳌拜承认刺杀是他做的,看着她渐渐红了脸。他不再遮掩什么,眼中心疼与情意一览无余,再多的话,却是不肯说了。

  她从没有那么欢喜过,一晚上辗转难眠,生怕是自作多情,误会了他的心意。

  今早爬起,终于想明白了,扭扭捏捏做什么?她小玉儿不是这样的人。

  不如找机会问个明白,就算不能嫁他,决不能让那人的名声蒙上污点!

  小玉儿于是吩咐侍女打探鳌拜的行踪,当下是不是在宫里当差。哪知萨仁带来了这样的好消息,布木布泰毁了脸不说,还得了禁足,指不定多尔衮也吃了挂落!

  真是大快人心,叫她浑身透着舒坦。

  萨仁也跟着乐,乐完转身出门,她还没完成主子布置的任务呢:“鳌拜统领像是去了兵营,奴才再去问问。”

  小玉儿看着她离去,明艳的面庞满是笑意。

  不到片刻,萨仁匆匆回来,喘着气道:“大福晋,不消奴才去问,鳌拜统领就在角门,说有要事禀报大福晋!”

  小玉儿蹭地一下起身,深吸一口气:“快领他进来。”

  见萨仁点头,她似想到什么,低声补充:“悄悄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两刻钟后。

  四处绿丛掩映,小玉儿不闪不避,鳌拜回视着她,耳朵都红了起来。

  殊不知她正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挪开眼,否则哪里还有勇气问出口。这般想着,小玉儿扯了扯绣帕:“你……有什么要事禀报?”

  “我已向大汗表明心意。”鳌拜目光炯炯,“说,奴才心悦十四福晋。”

  小玉儿身子一歪。

  像是重现踩脚那幕,鳌拜飞快地扶正她,不让她与地面亲密接触,紧接着把话说完:“大汗没有斥责,而是让我好好积攒军功。”

  见她呆呆愣愣,那张素来英武,面对心上人便显得憨厚的面容浮现急迫:“家族更会支持于我。和离也好,改嫁也好,你若愿意的话,我来筹谋,不让你费半点心思,有半点为难,谁也不敢戳脊梁骨!”

  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忘记自己正扶着她:“等我立下举世瞩目的战功,争得大汗同意,风风光光地迎你为妻。你喜欢孩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也不会纳妾,府里全由你做主,好不好?”

  手臂被人紧紧箍住,小玉儿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

  她重重点头,哽咽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