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议开了许久,不止一日。

  白玄之将各方代表的发言整理起来,又与各个大臣们议了许久。

  其中唇枪舌战之激烈暂且不提。

  新律法施行的前一晚,她与辛宗礼抱着个龟甲,走进了国师府顾倾的房间。

  “陛下,这回,没你真不行喽。”

  “你可别跟我抱怨,早便与你说那趟行程去不得,你偏要去。”

  她设好坛,香火上燃出的烟扭曲成各种形状。

  铜钱有规律地撞击着龟甲,在烟雾缭绕的房里,听得甚是清晰。

  随着原本聚集的铜钱声“哗啦”一下变得松散,她低头瞧了瞧上头的卦象。

  “陛下,请吧。”

  大系统那边的顾倾蓦地消失,留下大系统站在原地干瞪眼。

  原来真有超脱于系统控制的事啊……

  “何事?”

  不属于白玄之的音色响起,辛宗礼好似习以为常,如实将会议内容报了上去。

  “白玄之”点点头,告知了印章的位置。

  “你怎知我已死?”

  末了,她这般问向辛宗礼。

  辛宗礼拿着龟壳的手顿了顿,再抬头,脸上已分不清神色,

  “陛下啊,你拎着人家孩子过去那禁地,孩子回来了,你却杳无音讯。”

  “再者说,我俩是国师,那不得常常看看你在哪儿吗?”

  直到有天,他们发现一直以来的卦象变了,行踪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他俩赶紧再起,直到确认了顾倾的死亡。

  然而,尸身却是不见踪影。

  “陛下,你尸身跑哪儿去了?”

  “养着呢。”

  两人的话乍听驴唇不对马嘴,但辛宗礼却皱眉“啊”了声。

  “咋的?陛下?你想将自己炼成个活尸啊?这可使不得!”

  “……我是说,我还有救。”

  大系统本来真是想把顾倾埋了的,但没成想,竟没死透。

  她赶紧将人放入了舱内。

  “你得亏遇到我这好心人了,不然可就真没救了。”

  起死回生有违天道,她都想让顾倾给她打打工了,结果人竟还能活。

  顾小倾知道了这事儿,天天找她哭。

  她于是只得牺牲头发,认命地天天熬夜给顾倾修身子,边修边骂,边骂边修。

  次日,新的律法被颁了上来。

  关于狱卒受贿以及动用私刑的部分有了更为清晰的处置。

  “啊……真好,我还怕凌迟什么的皆被废止了呢。”

  辛夷望着天空,感觉今日的格外蓝。

  “百姓不同意啊,各个大臣也说不可行,总有穷凶极恶的人就该被小蝉姐姐磋磨一顿。”

  顾小倾将一块酥糕塞进嘴里,而后重重点头,眼睛亮亮的,

  “小蝉姐姐!你的手艺比糕点铺的人还好!”

  小蝉闻言扬眉笑着,道,

  “前几日险些以为丢活计了呢,于是潜心练了练。若是丢了活计,也能开个铺子谋生不是?”

  “那现在呢?”

  “现在啊……刑部月银多,我才不走!”

  当晚,天牢暗处专属于小蝉的刑房里来了几位客人。

  他们表情惊恐,五官皆在颤抖。

  “不要怕哦,说起来我们也算同僚。”

  “叫声太过凄厉并不好听,放心,不会死的。”

  “你们还有旁的用处。”

  从刑房之中出来的半死不活的狱卒被押送着步行前往瘴气之地修路。

  修一辈子的路。

  走时,押送之人将他们的鞋脱了下来。

  “这才叫做,脚踏实地。”

  ……

  段清云被重新发落,令人惊奇的是,她不必去死了,甚至还获赔了好大一笔银两。

  可她并不对此感到开心。

  “这辈子都要待在暗无天日的牢中,与死有何区别?”

  她这样问新来的女狱卒。

  女狱卒笑容明媚,在昏暗的地牢中,像是冉冉升起的红日。

  她坐在地上,与段清云隔着栏杆交谈,

  “谁说没有区别?”

  段清云的手又不自觉摸上了头发,喃喃着,

  “我这副样子,又与死有何区别?”

  女狱卒见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显然气极,

  “住手!若是再被我们看到!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将你捆起来了!”

  “外貌伤损之人不配活着?”

  “我告诉你,你与旁人,在我眼里并无半点差别!”

  牢中之人可与外头的亲人写信了,甚至还有定期的开放日,让各个家属进来探望。

  段清云的第一封信,写给了刑部。

  她说她要上诉,她不同意此次发落。

  她想要被砍头,而后将狱卒们赔的钱全留给段惜云。

  刑部侍郎瞧了信,险些没气笑,反手回了两个大字:

  “荒唐!”

  但后来……

  段清云每每想到那日的信件,笑意就会浮到脸上。

  女狱卒问她为什么笑,

  她说,明日的太阳应会更好。

  这是辛四最后一次到地牢来了。

  “哟哟哟……又感慨上了?”

  他的神情十分欠揍,然而手下的动作却是与神情配不上套。

  他迅速打开了药箱,将一连串包好的药拽了出来。

  “啧,老夫妙手回春!你这眼睛别太劳累嗷!吃了这最后几副药,我保你活到七老八十!”

  段清云点点头,看着女狱卒将她的药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我那些徒儿啊,明日就正式成了这地牢大夫了,有事儿找他们啊!”

  女狱卒轻笑,

  “那叫狱医。”

  辛四照常给段清云号了号脉,瞅了瞅眼睛及舌头。

  检查完才摆摆手,

  “那家里出了个御医,他们可是光宗耀祖喽!”

  随着时间推移,地牢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他们重新回到了地面,在狱卒的看管和带领之下,按照墙上贴的时间表起床、活动、劳作、娱乐。

  段清云抬头,眯着眼睛看向太阳。

  阳光洒在身上,暖和极了。

  “诶,这是咋缝的?俺咋学不会呢?”

  段清云闻言收回目光,不厌其烦地又教了一遍。

  她从前的衣裳,皆是她自己做的。

  现在她的这门手艺,竟是有了用武之地。

  刑部的大臣又收到了封信,

  他拆开信件,看着上头的两个大字,扒拉着胡子,一脸莫名其妙。

  ——多谢。

  -

  大系统抹着额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倾的身体可算修好了。

  “你为何帮我?”

  顾倾对此疑惑很久了,直到看到自己的身体从屏幕中转移到面前,才开口问道。

  “因为我天性善良!”

  大系统没好气地回道。

  要不是顾小倾天天找她哭,大哭特哭,她才懒得管这些事,早把人埋了。

  顾倾的身体在不久之后,便被大系统移了出去。

  国师府,辛夷院子。

  大系统单手拖着个板车,板车上直挺挺地躺着个人。

  众人定睛一瞧,心下一颤。

  这不是陛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