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关县长的回信很快到了小蝉的手里。

  上面说:

  『县志并无此事,姑娘你应是记错了。』

  这一瞬间,小蝉头昏脑涨。

  她无助地看着周围,看着房内陈设,第一次怀疑起了这个世界。

  “怎么会?”

  她扶住头,蹲在地上,紧抓着回信喃喃,

  “分明有啊……分明……聘礼里面还有福满楼贵宾马车呢……”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抓着信就跑去找到了辛宗礼与白玄之。

  “老爷,夫人,福满楼贵宾马车是谁的?”

  白玄之懵了,这孩子如此莽撞跑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她拍拍小蝉的后背,帮小蝉顺了气,

  “是陛下的啊,只陛下一人是福满楼的贵宾。”

  小蝉闻言,转身就跑。

  她找到顾倾,哐哐拍门,

  “陛下!”

  顾倾只从门内探出颗头来,不发一言看着小蝉,

  “何事?”

  “福满楼贵宾马车是你的?!”

  “嗯。”

  “你可还记得这是聘礼!是……”

  小蝉说着,想起来什么,大惊失色。

  她瞪大眼睛,缓了好久,才轻声喃喃,

  “是福满楼小东家给夫人的聘礼……”

  说完,那双惊恐的眼眸移到了顾倾的脸上,

  “陛下,你是小东家的夫人?”

  顾倾垂眸,眉间不经意一蹙,

  “福满楼是国师夫妇的,并无小东家一说。”

  说罢,找人叫来辛四,让其好好给小蝉瞧一瞧。

  辛四瞧了半天,结论却是一切都好。

  “莫不是常与罪人接触,发了癔症了?”

  虽然小蝉一直摇手说她没有,但众人目光中却饱含关心与同情。

  她像个易碎的琉璃般被保护了起来,衔枝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日日与她待在一起。

  “小蝉,怪我平日繁忙,没空关注你的状况……”

  她坐在床头,抚着小蝉的头发,脸上满是愧疚。

  “我没有!”

  小蝉将额上的冰凉手帕丢到地上,抓起衔枝的手,

  “衔枝姐姐,你信我,我记得的!你们忘了!”

  面对这样的小蝉,衔枝只是脸上的愧疚更甚,更为怜惜地摸着小蝉的头发。

  又过了几天,小蝉甚至不记得是多少天了。

  她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她转头,张张苍白干裂的嘴巴,

  “衔枝姐姐,你当真是衔枝姐姐吗?”

  又正过头来,怔怔盯着房梁,

  “我,当真是真的小蝉吗?”

  “我是谁?”

  “你们又是谁?”

  “我好像不认识这里了,我不该在这个地方的……”

  “衔枝姐姐,我想回去。”

  这个世界不是她所认识的世界,小蝉紧紧闭了闭眼,可眼前的世界还是像旋涡一般转动扭曲。

  她不敢下床,怕床下就是万丈深渊,踏入就万劫不复。

  她不敢喝水,怕水中又是这般旋涡,会旋转着将她吸入,吐出,摔到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敢看所有人的脸,因为每个人的脸都变得陌生,像是初次遇见的生人。

  小蝉躲在被子里,冷汗淋漓。

  衔枝站在床边,脚下是刚被小蝉打碎的水杯,而她拿水杯的动作,还定格在半空。

  衔枝动了动嘴唇,眨眼划出颗泪来,

  “小蝉,我……是衔枝姐姐啊……”

  被子里的小蝉歇斯底里,她紧紧抓着被角,不让它有一点空隙,

  “闭嘴!你不是!”

  又过了几天,小蝉觉得能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不敢进食,不敢进水。

  她变得干枯又瘦弱,脸颊凹陷下去,只惊恐的眼睛凸出来,瞪得大大的。

  衔枝不敢相信,一个人竟能在短短几天换了一副模样。

  国师府的人们都在传,传小蝉疯了。

  新来的长工会刻意避开小蝉的屋子,生怕她会突然跑出来对着自己惊慌尖叫。

  衔枝忧心忡忡,将能安神的药端到了小蝉面前,

  “小蝉,衔枝姐姐今日不能陪你了,先喝药好不好?喝完药好好睡一觉……”

  衔枝还没说完,小蝉便带着被子挪到了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叹了口气,放下药碗。

  她还要顾着生计,她还要为与小蝉的大婚攒钱,她不能整日陪着小蝉。

  小蝉这时,突然瞪着眼睛,声音沙哑地问她:

  “你为何攒钱?为何非要攒钱?”

  衔枝愣了愣,

  “为了与你成亲……”

  “成亲?成亲?成亲……”小蝉埋着头,反复重复这两个字,许久之后笑了起来,“然后呢?然后呢?人们成亲不过几两银子!你现在的积蓄够了!够了啊!”

  “我……”

  “不够啊,小蝉。我想给你最好的,给你血珊瑚的头面,给你缝着许多东珠的婚服,还有十里红妆,各式珠宝……”

  衔枝一样一样数着,好像永远都数不完。

  小蝉这时,眼神突然平静下来,她脸上带着希冀,

  “衔枝姐姐,你记得对不对?你从哪里见过这些?为何偏要给我这些?”

  衔枝脑子一疼,像是想到什么,但转瞬即逝。

  等再回想时,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她摇摇头,

  “小蝉,我没见过,但我想给你,你值得最好的。”

  这个答案,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蝉瞪着眼睛,上下左右看了衔枝一遍又一遍。

  直到衔枝向她告别,轻轻关上了门。

  小蝉才回过神来,世界重新变成了旋涡,在她眼前散开,又拧紧飞速旋转。

  她试探着从被子里爬出来,脚尖轻轻点到地上。

  感受到实地,她才挪下了床,两只脚刚踏到地上,她便飞快蹲下身子,抱住了头。

  “不是这里……”

  “不是这里……”

  “我得回去……”

  她双眼无神地喃喃着,打碎了桌上的药碗。

  瓷片锋利,鲜血争先恐后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好在窗外有人,听见物件被打碎的声音,直接破门而入。

  紧接着,就是响彻云霄的一声尖叫。

  倒在地上的小蝉面上挂着久违的微笑,她仿佛看不见那群惊慌失措的人,只凝视着眼前的房梁。

  旋涡不动了。

  这下子,该是回去了吧?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无际黑暗。

  “乖乖!”

  “别傻站着啊!救人命啊!”

  “止血!把她胳膊抬起来!勒紧点儿!给我往死勒!”

  辛四提着药箱刚踏进院门,就朝门口的众人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