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非常至于,因为最近的一个生活超市在六公里外。

  谢葭望着眼前的小面包车,陷入了沉默。

  屁股上的尾灯甚至只有半个,车身还有深浅不一的划痕,看形状赫然是SB。

  车主小陈已经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从车窗露出一张傻乐的帅脸:“哥,上车啊,你穿这么点会冻着的。”

  谢葭四望,他来的时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因此甚至没注意到这个别墅群寂静过了头。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所以当然也不会有超市。

  谢葭僵着脸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车破是破,里面收拾得倒挺干净,后边放了几个抱枕,把手那里的凹槽塞了几根皮筋和小夹子,副驾前边还放着一盒力士香皂,原封没拆,只是纸盒上掏了个心,露出里面的香皂,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气。

  见谢葭盯着那盒香皂看,陈青蓝一边倒车一边说:“邈老师做的,说放车里除味,是不是很香,闻不到车那股味儿了吧。”

  “不过夏天不好使,会化来的。”

  谢葭沉默片刻,不知怎么回答:“嗯。”

  这方圆三公里内都没有第二辆车,但陈青蓝仍然坚持把车停进自家车位里,很快把车倒出来,快乐地行驶在别墅区的大路上,一边盯着路况,一边跟个顺风车司机一样找谢葭搭话:“哥以前没坐过这样的车吧?”

  谢葭确实没坐过,“嗯。”

  陈青蓝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开车技术相当娴熟,很快开到小区门口,里面就一个保安,昏昏欲睡的样子,陈青蓝叫了他一声,他就把那吱吱啊啊叫的拦路杆子抬起来。

  陈青蓝咕哝着开出去:“这个物业费赚得怪轻松的。”

  天气冷,地方荒凉,谢葭看着窗外,光秃秃的小土坡,突然问:“为什么这么问?”

  “啊?”陈青蓝说话不过脑子,已经忘了自己问过啥。

  谢葭:“为什么问...觉得我没坐过这种车?”

  陈青蓝:“哦哦,因为谢哥你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他说完这话感觉怪怪的,就紧接着开玩笑:“就是好看得不像穷鬼,跟我们这种被社会毒打过的不大一样。”

  谢葭闻言仔细地打量他:“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陈青蓝:“对啊,我年年十八。”

  谢葭沉默,于是陈青蓝又飞快地瞟他一眼,咧出个笑来:“开玩笑啦,我十九不屈老将,不会拖你后腿哒,对了哥,你多大来着?詹湛那个笨比,表拍得巨糊,我们之前还以为你叫谢草。”

  谢葭更沉默了,好半天,他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我十九。”

  陈青蓝面嫩,又总叫哥啊姐啊,谢葭以为他怎么说也比自己小一两岁,没想到这么尴尬。

  “以后别叫我哥了。”

  陈青蓝愣了一下,接着没心没肺,“没关系的哥,电子竞技强者为王,茗茗大奖赛的时候其实才十七,上户口晚了一年,所以身份证写的十八,又怎样,一来还不是当大家的妈。”

  “而且我天秤座,哥你是摩羯,算来也有半年差距啦,挺好的,我以前老板就是摩羯座,哥你要去那边的话肯定受赏识,不过估计是干不了主播了,可能也就搞搞策划运营。”

  谢葭张了张口,真想问他JLD的老板是怎么招揽来这么一群牛鬼蛇神的。

  陈青蓝却好像已经看透他的疑问了,“怎么啦?很好奇是怎样英明神武的老板才能集结这么一群人?”

  谢葭把目光又挪向窗外,问出他最费解的一个人物:“苏子邈,她...”

  真的很离谱,谢葭高考完一年半,昨天听她给直播间的学生讲题,一股熟悉的恶寒当即涌上他的心头,他昨晚直接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自己还在高考,结果一低头是自己完全不会的地理,理科生谢葭绞尽脑汁胡编乱造,写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

  醒来发现暖气开大了。

  足见苏子邈多像他没分班前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地理老师,恐怖至极。

  “邈姐啊,”陈青蓝打方向盘左转,漫不经心地:“哥你还真会问,这是我们战队来得最正规的选手了。”

  谢葭:?

  怎么,教育局统一聘用的?

  他暗自摇头,应该是跟自己一样,走正规程序被挖掘来的。

  “不是捏,”陈青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狡黠一笑,“是boss直X招来的。”

  谢葭:??

  陈青蓝一边盯着前面慢吞吞地贵车的屁股,一边解释:“组战队的时候捞不着人嘛,詹湛在boss上有认证,就放了个岗位上去。”

  “邈姐当时秋招offer...是这么念吧,好像是被毁约了,到处投简历,就被我们捞到啦。”

  语罢,陈青蓝感慨:“真是好正规啊,哥你能想象吗?Boss直x上还可以直接面试欸。”

  谢葭:???

  终于开到有红绿灯的地方了,不远就是生活超市了,陈青蓝打方向盘掉头,这时候他并不开口,很专心地开他的车。

  谢葭没有再问别的,他实在对boss直x无言以对,更何况生活超市已经到了。

  临近年关,超市前停车位略显不足,陈青蓝转了两圈找到一个漏网之位,屏息凝神,一次倒进了两辆车中间,一个左右两边都能打开车门的完美距离,不由得发出小小的一声“哇”。

  他开车技术明明很纯熟,谢葭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样一点小事都高兴。

  进了超市也高兴,即便谢葭声明“只是买一些日用品”,他还是兴冲冲地冲向了手推车群,推了一个有小孩座的旧款出来。

  过年前很多东西涨价,但也有挺多东西搞促销,谢葭买抽纸都有固定的牌子,眼睛都不会往其他贴爆炸牌的货堆挪一下。

  陈青蓝在人流中紧紧黏在他高大威猛的谢哥身边,却接二连三地发出仿佛没见过世面的声音:“哇靠,拖鞋惊爆促销!买一双吧哥,可以换着穿。”

  “杯子买一送一?!哥买一个吧可以喝水,做我们这一行的喝水不勤快会便秘哒。”

  “猫粮满九十九减五十?!!哥...”

  似乎是为了消减十九喊十九哥的罪恶感,陈青蓝亲热得简直像是谢葭未曾谋面的亲弟弟,又或者是业绩不达标的销售,再三忍耐,谢葭不得不打断他:“基地没有猫。”

  陈青蓝偃旗息鼓:“哦那也是。”

  消停不到一秒,他又蠢蠢欲动:“骗许嘉欣说这是饼干呗,那个猪比吃不出来的,薯片她一造就是五六包,再这样下去基地只剩詹湛带回来的杂牌大礼包了。”

  陈猪比想到这里悲上心头:“都没人吃,就我一个人消耗,那个牛轧糖里肯定加了胶,我这两天腮帮子都嚼酸了。”

  谢葭沉默一秒,决断:“直接买薯片吧。”

  如此这般,从超市走出来的时候,谢葭望了一眼自己手里两大袋的垃圾食品,又望了一眼叼着根阿尔卑斯美滋滋的陈青蓝手中少得可怜的自己的日用品,陷入了又一阵沉默。

  但是想到自己刚刚阻止了陈青蓝试图把长腿塞进购物车儿童座的行为,他又由衷地感到一丝可怜的欣慰。

  小面包车于是又开六公里回去,小司机别的不怎样,开车够专心,谢葭望他侧脸,抿唇的样子活像他高中学弟,阳光帅气,稚气未脱。

  电竞人中很难遇见像他这么有精神的,大多顶着黑眼圈,性格沉默内敛,少数喜欢在打游戏的时候放垃圾话,谢葭不例外,他认识的大部分电竞人都不例外,谢葭甚至认识那种十天半个月都不说几句话的。

  也不赖,谢葭回忆起青训那半年,发觉做喜欢的事情,真正投入的时候简直像走火入魔,即便不怎么和人交流也不至于孤独。

  回了基地,训练室里没人,谢葭还犹豫着看着手里两袋东西,陈青蓝已经在帮他摆桌子上的生活用品了,熟练得仿佛是他自己的工位。

  “抽纸放这,一抬手就能拿到,方便,哥,杯子你要这个美乐蒂还是库洛米啊。”

  谢葭看着怼到面前的两只印花拙劣的马克杯,粉帽子兔子和黑帽子兔子,他犹豫了两秒,这两秒中他想过拒绝,但最后还是被九块九买一送一的便宜魔法折服了:“库...黑的。”

  “好嘞,钱我等会儿微信转你,哥你这儿好多灰啊。”陈青蓝宛如一个家养小精灵,把两只杯子烫过,又忙前忙后给他谢哥擦桌子,热情得简直让谢葭不好意思。

  他是独生子,还不知道有姊妹兄弟是什么感觉,堂兄弟都是逢年过节来把他房间弄得一团糟的大小魔鬼,而陈青蓝跟他非亲非故,这样照顾他,谢葭心里一时感觉很微妙。

  “这些,我等会儿会清理,你先去吃饭吧。”

  其实在偷偷抠桌缝里的薯片渣的陈青蓝:“...啊没事,顺手的事儿,好了哥,走吧。”

  他销毁作案证据,一时心里敞亮无比,一搭他谢哥的肩膀,猪叫连连:“吃饭吃饭。”

  谢葭比他高一些,这动作让他几乎半靠在谢葭身上。

  原来有个脾气好又黏人的弟弟是这样的。

  谢葭瞥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臂膀,嘴唇动了动,克制了一下,最后只是问:“你不用...算了...”

  他有洁癖,而他过往认识的电竞人很少有特别讲究卫生的,尤其男性,油脂分泌得多,几天不洗澡能把枕头染黄,夏季坐在他们边上是会让谢葭支持威x士取代太平洋的程度。

  陈青蓝心想矮子装直男真难啊,正暗戳戳保持着一个基佬不占便宜又能表现出直男的不拘小节的距离,听他一说,没察觉到什么:“怎么啦哥,不饿吗?”

  离得近了发现谢葭眼下有淡淡的青,但无损他冷白皮帅哥的风姿,还是那种看起来就很有文化的帅哥,估计走进gay吧身边的0和1会比程序员电脑里还多。

  程序员看了会流泪的帅哥谢葭摇摇头,默默忍耐。

  陈青蓝在心里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陈青蓝在这个基地里只能是装基佬讨生活的直男,见谢葭眉头微皱,才突然醒悟过来,干笑两声,把胳膊放下来:“不好意思哥,我们直男就是这样没轻没重的。”

  谢葭暗自松了口气,倒没在意他的强调:“没关系。”

  在走进厨房前,陈青蓝终于能以显而易见的厨房门宽度不够为由,往前多走了几步,大喊,“苏苏阿姨,饭饭,饿饿。”

  在他跟阿姨讨饭的三十秒内,谢葭心里想了很多。

  还好,虽然基地有点粗糙,队友热情过分,但好歹讲卫生,有点素质。

  至于队友是从哪招的,以前是做什么的,应该也没那么重要,吧?

  【作者有话说】

  葭子哥,这一切仅仅是开始啊喂

  一款爱是魔法罢了,一开始连搭手都不行,后来啵都打得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