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路很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迷雾之后,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似从四面八方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握紧手中之剑,应星拼劲全力跑了起来。

  终于,不知道跑了多久,迷雾褪去,他看到了远方有金色雷霆的光亮闪过。

  “煌煌威灵,尊吾敕命!”

  明明离的很远,他却看的很清,注视着伤痕遍布全身的白发青年和他身后代表身份地位的那尊金色威灵,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情感在胸膛酝酿发酵。他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所视的一切。

  凝望之间,他有些晃神。

  高台之上,高高在上的将军背着手注视着被云骑军押送的人,上位者的威严自然的流淌。

  他审视着发问:‘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应星听见另一个自己回答,他不像是囚犯,而是赴约而来的狂徒,神情倨傲而又癫狂。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个。’

  “景元,你不是其中之一。”

  被荆棘肆虐过的残破衣袖纷飞,青莲绽放后,身上已经多了道道血痕的,丹恒抬起了还在滴血的手指,紧接着神君之后出手。

  “洞天隐月,苍龙濯世!”

  ‘你是其中之一!’

  当另一道身影映入眼帘之后,金红眸中有疯狂闪烁,工匠下意识的前倾身体,抽出支离,剑气蓄势待发。

  不对……那是丹恒!工匠突然回神,本能开始交锋,意识陷入混沌。

  “垂死之争。”

  厄煽动背后的羽翼,无数的荆棘吞吐着,如活物一般在蠕动之中开始汇聚成与苍龙相仿的黑色巨龙,紧接着,直冲而上,咆哮声中厮杀在了一起。

  由雾气构成的面纱浮动,吐出一缕雾丝,丝线穿起齿轮,由虚化实,黑色的巨人凭空拔起与神君交战在了一起。

  被死浸染的荆棘笼中,已经小了大半圈的伊尔不安的翻动着身躯,这个人怎么剽窃别人的技能!

  更可恶的是,他一时不慎竟然被这个阴险的家伙困住了。

  刚才的战斗中,他们好不容易解决这野蛮生长的荆棘世界,在对方攻击落下那刻,他用空间转换的能力捞陷入危险的景元与丹恒的时候,中了这个家伙的诡计,人是脱离危险了,他被早就埋伏好的空间封锁直接送到了这个破笼子中。

  很显然,在伊尔觉得厄能力很讨厌的同时,厄也平等的讨厌着伊尔一直带着人跑的能力。

  景元用手背抹去嘴角的一丝血痕,心中冷静的做着判断,局势已经僵持了许久,敌人现在显然已经陷入了焦急状态。

  想必这个特殊状态对方应该是维持不了多久了,现在比的就是谁能坚持的更久。

  比起意志他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至于身体方面……内脏移位的感觉并不好受,压制着身体中的不适感,景元在思索。

  神君被纠缠住了,望着正挥拳相对的两道巨影,见神君占据了上风,景元移开了视线。当务之急,得先把伊尔救出来才行,这样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黑色的荆棘无声的从时空的缝隙中延展而出,冷不丁的缠住了劲瘦的腰身,尖刺生长,自镂空的莲花处,将麻痹的液体注入。

  疼痛的感觉不慎明显,可在这个时间段,疼痛所能预示的危险又显得无比重要。

  丹恒低头看向腰间,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糟糕!

  尖刺在血肉中生长带来刺痛,他咬牙伸手扯向腰间的荆棘,必须要赶快把这玩意解决才行。

  “就先从你开始!”找准机会,厄瞬移而至。

  背后的羽翅展开,每根羽毛都闪烁着寒光,开始寸寸逼近,只消看一看,大概就能预想到被这玩意碰一下,跟千刀万剐的差别应该不大。

  本能的,丹恒只能用重渊珠先勉力抵抗着眼前更要紧的危机。

  腰间的荆棘瞬间加重了力道,直刺骨髓,这一下,他只感觉所见之物都出现了重影,所见之物,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厄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遥遥望了一眼,另一只羽翼也舒展开了,重重下压。

  破绽的时间并不多。

  [别管我,先去救丹恒]

  注意到另一边的不妙之态,伊尔在笼中停止了挣扎,艰难的开口。

  [我还能坚持]

  已被阵刀劈砍出一道裂口的笼子在景元停手的瞬间就开始愈合,转眼的功夫,就恢复如初。

  “伊尔,你在坚持一下。”景元深知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瞬间做出决定,提着石火梦身,他在虚空之中奔跑的起来。

  紧握着重渊珠,在厄的步步紧逼之下,丹恒迫不得已后退了一步,羽翅的锋芒终于突破了云吟秘术构筑的屏障,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自重渊珠上显现。

  丹恒瞳孔微颤,腰间的力量找准机会再次收缩,麻痹的感觉褪去,无边的疼痛自大脑升起,像是有钢针在其中肆意搅动。

  呼吸混乱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屏障终于迎来了一瞬的空隙。

  不好!

  厄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尚且还有段距离的景元下意识的想要投掷出手中的石火梦身阻拦片刻,在这之前,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转瞬之间,便已经近身。

  抬起的石火梦身在手中凝滞,望着熟悉的身影,景元难得陷入迷茫,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挥剑,劈砍,支离与充满杀机的羽翅交锋发的瞬间迸发出明亮的火花,血红的剑气身体自带的本能如呼吸一般在空中绽放开一朵重瓣的彼岸花。

  剑气四射后,面纱覆盖之下的脸出现了丝震惊。为什么会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存在闯入这里,谁带他来这里的!

  丰饶的气息,麻烦的存在!

  不过当下,显然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厄果断出手,那就一起解决!

  一个呼吸的瞬间,两人就已经交手了无数次,面纱之下的脸皱起了眉头,察觉到了违和感,对方这完全是以命换伤的打法。

  而且……他感觉对方的状态隐隐有些不对,丰饶的力量似乎在躁动,却又被时间的残痕扭转。

  思考之间,厄有些遗憾,看来这次好不容易创造出先解决这条龙的机会看来是没有了。

  雷霆已至,他躲入了虚空之中避开。

  巡猎的令使情绪动摇了,是因为这个加入的不速之客吗?

  “别想逃——”嘶哑着声音,工匠持剑的手有血自绷带中渗出,顾不得这些,追了上去。

  “等等——”单膝跪地刚摆脱危险的丹恒面露震惊,腰间的剧痛让他被迫回神,只能先咬牙撕扯着腰间的诡异荆棘。

  他未看清正面,那到底是应星还是刃……

  景元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口,看着正追着厄砍的应星,神色有些复杂。

  他伸手唤出一道雷蛇,缠绕在仿若活物的荆棘之上,伸出了手,关切的开口,“如何,还好吧。”

  雷蛇吞噬着荆棘的生机,很快其上的尖刺就开始卷曲收缩,丹恒一边借力起身,一边将荆棘从腰间撕扯而下。

  摆脱了跗骨之蛆,丹恒摇了摇头,声音略带着丝虚弱:“无事。”

  景元正色道:“丹恒,以防万一,我去帮他。伊尔那边就拜托给你处理了。”

  以防万一,说的是什么,虽没有说,两人都明白。

  应星没有这么强大的战力,但刃会救下一直被视为死敌的丹恒吗?

  丹恒应了下来:“好。”

  看了一眼红色剑气绽放的地方,压下心中的复杂,丹恒直奔困住伊尔的牢笼而去。

  杀光眼前能看见的一切之物,不对……只要砍碎面前的敌人!

  两股意识在不断交锋,剑招在疯狂的之中愈加凌厉,仿佛连带着残破的生命的也一起挥舞了出去。

  羽毛吹落,与剑刃起舞,最后侥幸冲破剑舞的几缕化为杀机洞穿肩膀,腰身,大腿……

  最后的一缕羽毛残片,顺着工匠眼睑下方划出了一道狭长的血线。

  这并无阻挡他前进的步伐,手中之剑,没有因疼痛而存在一丝犹豫,依旧猛烈。

  厄迷惑了……

  疑惑之下,他顺从本心的开口,“你……为什么想死?”

  这些看似凌厉的剑招背后,实则丢弃了大部分的防御,只这么一会交战的功夫,便已经是旧伤叠新伤了,换做普通人早就该倒下,可面前的人像是完全摈除了疼痛,只是本能的挥舞剑招。

  这具身体上下无不诉说着一个事实,杀了我,杀了我!

  这个问题,工匠沉默以对,似乎体内流出的根本不是他的鲜血一样。

  厄有些郁闷,已经失去神智了吗,全凭本能行事……

  景元紧随而至,阵刀找了一个刁钻的角度加入战斗,挡在了工匠的面前,将厄的未竟之语全都堵了回去。

  充满杀机的剑招被迫中止,还剩下一层模糊紫意的眼瞳凝望着白发青年的背影有些恍惚。

  这个人与那个讨厌的长角的不一样,啊,我好像应该保护他的。

  工匠摇了摇头,努力找回一丝清醒的意识,他好像就是为此才来到这个地方。

  于是,拖着已将摇摇欲坠的躯体,他挥剑又冲了上去,让支离与石火梦身一起共舞。

  面对两人心有灵犀的夹击,厄有些搞不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剑与阵刀相错,逼出了一个死角,景元对上那双迷茫的双瞳,见证着那一点微末的紫意的飞速消散。

  ……

  阵刀钉中了护住身躯的羽翼,而支离被厄单手攥住锋刃,无法抽离。

  不想了,他不需要搞明白人类之间复杂的情感,他现在确定了一个事实,只要杀掉这位丰饶的眷者,巡猎的令使一定会动摇的。

  只要有足够大的心灵破绽,那就是他的机会。

  而正巧,这位丰饶的眷属完全放弃了防御的姿态,求死一般特意将自己的要害送到他的面前,只有在他伤害到这位巡猎的令使时才会爆发阻拦一下。。

  羽翅上的骨刺在瞬息之间就完成了蔓延,他们靠的很近,只需要轻轻的一点距离,就能紧握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电光火石间,景元来不及抽离着石火梦身,干脆以掌心汇聚了雷霆下意识的伸了出去准备打偏那瞄准致命处的轨迹。

  直觉告诉他,来的及!

  似是感受着雷霆的决意,工匠鬼使神差的投去视线,景元对上了正在注视着他的金红色,其中是对解脱的渴求……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求之色。

  无声的垂着眼,景元散去了手中的雷霆,转身抽回了石火梦身。

  骨刺肆无忌惮的搅碎了心脏,支离自手中掉落,工匠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噩梦……

  感受到生命的消逝,厄刻意放慢了速度,朝外抽离着自己的骨刺。

  耳边,是代表愤怒的急促心跳,他静静的数着,等待着愤怒临界值的到来。

  “景元!”

  解救出伊尔的丹恒终于赶来后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被钉在骨刺上的工匠沉沉的睡去,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拂着黑发与发簪上的流苏。

  “……”浓重的哀伤自心中而起,紧握着击云,丹恒抿起了唇。

  好像有谁的声音,令人厌恶的声音……

  当骨刺抽离,死去的躯体失去支撑的那一刻,缠着血色绑带的手微微颤动。

  停止跳动的心脏的被沉寂已久的丰饶力量逆转,厄不可置信的看向死去之人。

  睫毛颤抖似要睁开,颤动的手先猛然抬起,死死的紧握着刚刚杀死了自己的凶器,他无暇去看凶手,而是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透着血色与癫狂的双眸睁开,低低的笑着,满是遗憾的开口。

  “可惜,没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