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灵最后又等了三四天,才终于等来了云玦。

  他原本是想要发火的,可当看到云玦的样子时,那股积攒了好几天的恶气又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无他,因为云玦看上去实在是太狼狈了。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几乎没有血色,腹部右侧多出了一道约莫两寸长的伤口,黑红的血液从伤口内争先恐后地流出,诡异骇人。

  宣灵瞳孔重重一缩,下意识要冲上去,然而双手双脚都被锁链铐着,一动便是哗啦啦的锁链碰撞声。

  他脸一黑,忍不住吼道:“你干什么去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快把我松开!!!”

  云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像是用尽仅存的力气,以剑支撑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身边,紧接着两眼一闭,昏迷了过去。

  虽然还是被锁着,但宣灵好歹能碰到他了。

  他抿了抿唇,二话不说暴力地“刺啦”一声撕开了云玦腰部那片的布料,随即,便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卷,还泛着极深的乌青色,一看就是中了毒。

  只是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更不知道如果不尽快把毒逼出来,云玦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倘若宣灵的修为还在,他自然可以轻松用灵力逼出毒素,但是——

  死就死在他的灵力被云玦这傻叉给封住了!

  宣灵瞪着云玦那张面泛不自然潮红的俊脸,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场左右开弓扇他两巴掌。

  但是忍了又忍,他还是压下心头火气,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对准伤口,一点一点地往外吸出毒素。

  这方法十分冒险,不一定能治好云玦不说,宣灵自己还可能被连累,但情况紧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知吸了多久,宣灵的嘴唇都吸麻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使劲晃了晃脑袋才清醒过来。

  再定睛一看,那伤口处虽然还有点黑,但流出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正常的鲜红色,毒素应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宣灵顿时心下一松,赶紧从自己衣服上撕了几片干净的布条,替云玦包扎伤口。

  包扎完才发现,云玦的手中好似一直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宣灵使劲掰了半天,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才终于掰开了一条小缝。

  透过缝隙看去,云玦攥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块宣灵之前没见过的碎片部分。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当就是辛景手上的那块权印碎片。

  宣灵脑袋里嗡嗡作响。

  什么情况!?云玦这么多天没回来就是去跟闻玉阙抢碎片了?

  怪不得会受这么重的伤!

  但为什么不带上他!?

  虽然宣灵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答案,但还是无法接受。

  云玦大概率又是因为不想让他受伤,才“故技重施”,像之前把他关在山洞里一样,把他关在了这里。

  这么一想,心头的火瞬间燃起了三丈高。

  宣灵攥紧拳头,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正巧,这时,躺在他腿上的人眉头紧皱,睫毛轻颤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拍他脸侧,看似温柔,却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宣灵皮笑肉不笑道:“醒啦?现在动得了吗?”

  云玦脸上还有些茫然的神色,下意识小幅度摇了摇头。

  “那能说话吗?”

  这回点了点头。

  “不能动但能说话是吧,那就行。”

  宣灵笑眯眯道。

  下一秒,他十分干脆地扇了云玦一巴掌。

  “啪!”

  清脆一声。

  云玦脸一歪,睫毛因为疼痛剧烈颤抖着。

  回过神来,他顶着张滑稽的印着红掌印的俊脸,呆愣愣,甚至还有些无措地看着宣灵。

  宣灵打爽了,脸上笑意消失,面无表情道:“醒了就给我好好解释,这几天去干什么了。”

  云玦:“……”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垂下眼睫,声音略带沙哑地道:“……我去拿权印碎片。”

  果然!

  宣灵气得拽住他的领子,骂道:“云玦你是蠢货是不是?谁让你现在去和他抢的??你是嫌命太长还是死得不够快!?”

  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云玦不高兴了,他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不语地将脸转向一边,只留给宣灵一张侧脸。

  宣灵险些被他气笑了。

  “行,这么有骨气是吧,等会儿千万别求我!”

  云玦眉心一蹙,接着整个人被宣灵拉起,靠在了床头。

  他大概是魔气耗尽,再加上又受了伤,现在整一个任宣灵捏扁揉圆的状态。

  宣灵把他安放好后,跨坐在了他腿上,轻轻解开了亵衣的扣子。

  平常也不是没有这样过,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但这次云玦不知为何反应格外剧烈。

  具体表现在,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原本苍白的面庞涌上几分潮红,哑声道:“你要做什么?”

  宣灵眉梢一挑,道:“刚刚不是挺有骨气地不说话吗?现在知道张嘴了?”

  他似乎动了动腿,不知碰到了哪里,云玦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狼狈道:“你……别再动了。”

  宣灵道:“不要。”

  层层衣衫褪去,宣灵捞起薄薄的锦被盖住两人,光溜溜地趴在云玦臂弯里。

  纤细素手向下,宛如一条灵活的鱼,极有分寸地拿捏着,但始终不上不下,迟迟也没有给个痛快。

  云玦血红的眸子现在更是红得像要滴血,因为浑身无力,只能死死盯着宣灵。

  宣灵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笑嘻嘻道:“怎么样?这种不能动,只能受制于人的感觉好吗?”

  “虽然你现在魔气耗尽,但是锁链上的禁制识别的是人,应该还是可以打开,你给我打开,我给你个痛快怎么样?”

  云玦仍旧一声不吭。

  良久。

  宣灵彻底失去了耐心,恼怒道:“还和我犟是不是,你等着!”

  ……

  最后,宣灵快累死了,也没能撬开云玦的嘴。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云玦,一边体力不支地倒在他怀里。

  发绳不知何时被拽落,乌黑长发散乱披在雪白的肩头,面颊潮红,额头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汗,零星黏了几根发丝。

  宣灵手脚发软,嘴上却不饶人,道:“云玦你今天是不是不行?这都能忍住,是不是男人?”

  本来只是吐槽一句,他没想得到回应,结果突然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抚上了他光.裸的脊背。

  云玦的声音很低:“玩够了么?”

  宣灵打了个激灵,登时僵在原地。

  草。

  好像玩脱了。

  忘了魔族的自愈能力简直逆天了。

  ……

  今天的云玦格外异常。

  沉默寡言不说,动作还狠得要命。

  宣灵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结果反倒是云玦一直冷着脸,发狠地往里顶。

  一开始宣灵还能有力气骂他几句,后来全成了泣不成声的求饶。

  最后,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宣灵才慢慢转醒,一眼看见了床边的身影。

  身上的衣服好好穿着,也没什么黏.腻的感觉,就是浑身骨头跟快散架了似的,酸痛难忍。

  闻声,云玦看过来,宣灵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随即定住,暗骂了声自己没骨气,就见云玦起身,端了一个白瓷盅到他面前,道:“喝了。”

  同时他另一只掌心摊开,里面躺着几颗蜜饯,又道:“觉得苦就吃这个。”

  那是一碗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苦涩中药味。

  宣灵警惕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我喝?”

  云玦淡声解释道:“这里面是一些稀有灵草,喝了之后有利于你提升修为。”

  宣灵一愣,狐疑道:“真的?你怎么会突然给我弄这个,之前还不是死活不想让我提升修为。”

  “你提升了修为,之后我们对上闻玉阙的胜算也会更大。”

  这理由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前提是宣灵没有被他囚禁起来。

  看云玦这样子根本没打算放他出去,那他提升修为有什么用???

  这药肯定有古怪。

  不过,经过昨天一夜,宣灵已经充分认识到,云玦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他眼珠一转,没有直接说自己不喝,而是可怜兮兮道:“感觉好苦,有蜜饯也不行。”

  他轻轻一勾云玦的手,低头在白瓷盏里轻抿了一口药汤,随即捧住云玦的脸颊,吻了上去。

  大半的药汁,都被他渡到了云玦嘴里。

  看云玦面色如常地咽下,宣灵自己尝着也是灵药的清苦味道,以及一点点腥甜,进入胃里还暖融融的,便没再有什么疑虑。

  舔了舔唇上的药渍,笑眯眯道:“云玦哥哥,你的嘴好甜啊,感觉比蜜饯管用多了。”

  云玦眉峰一压,面色沉了沉,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是个人都能感受出他身上莫名笼罩的低气压。

  但宣灵丝毫不觉,还不知死活地凑到云玦面前,张嘴要他喂。

  喂药的时候宣灵出奇的乖巧,跪坐在云玦怀里,手指攥着他胸前衣襟,紧紧闭着眼,就连红润的唇瓣被蹂躏成了饱满的熟红色,也没抱怨什么。

  最后一口药渡完,云玦端着药盅沉默着打算离开,忽然被宣灵抱住了脖颈,好一通撒娇耍赖,什么话都说出来了,最后图穷匕见:“云玦哥哥,你就放了我吧~天天被关着也太无聊了!”

  云玦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会无聊。”

  宣灵还没琢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是一阵困意袭来,身子一软,向下倒去。

  云玦及时搂住他的腰,把他塞进了用灵力烘得暖乎乎的被褥里。

  而后,有点泄愤似的,轻咬了一口宣灵白净的脸蛋,低低道了一声:“魔族免疫大多数人族的药,你拿我试验有什么用?”

  还未彻底失去意识的宣灵:“……”

  ……

  再次睁眼,宣灵手脚依旧都被锁链铐着,但是周围的布置已然焕然一新。

  这是一间比之前在玄阴城的客房还要窄小一些的卧房,窗户钉死,几乎不见阳光,仅有的几根红烛静静燃烧着,散发出昏黄的光。

  虽然这间卧房装潢精美,地上铺着厚重的红色地毯,从桌子到椅子等等无一不是精心挑选的,甚至都还用柔软的绒布包裹了一层。

  此外,宣灵手脚的链子也加长了一些,至少足够在这间卧房里行动了。

  ——但是宣灵还是下意识地感觉不舒服。

  无他,这怎么看怎么像为他量身定制的专属牢房啊!

  他这次又是昏睡了几天?

  怎么一觉醒来直接挪了个窝!?

  然而无论怎么逼问,云玦都一句话也不说,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应该说,自那天的反常过后,云玦就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虽然成天笑眯眯的,说话也都有回应,但对宣灵问他的“这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出去”,“现在外面怎么样了”之类的问题,则全都闭口不言。

  宣灵在锁链的活动范围以内,把整个卧房地毯式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只好揉了揉眉心,靠睡觉打发时间。

  ……

  宣灵就这么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

  因为被关着,云玦也不允许别人来见他,所以他只能靠云玦喂他药的次数,来计算时间。

  那药一天一次,而且每次云玦都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会罢休。

  即使对这“药”多有怀疑,可宣灵也没办法看出,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今天是第二十六次喝药,说明从他被关进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平常喝完药,云玦都会留下来陪他,今天却不知怎么,看了眼属下传来的消息,就皱着眉急匆匆走了。

  宣灵像往常一样,无聊地开始数起地毯上的图案数量,以确保自己意识清醒,不至于睡得浑浑噩噩。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凭空在他脑内响起。

  “想和你说上一次话,还真是不容易。”

  宣灵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闻玉阙!?你怎么能给我传音?”

  闻玉阙轻笑一声,道:“宣小仙君,你知道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宣灵皱了皱眉,道:“和这个有关系?”

  闻玉阙道:“当然。这里是魔宫,好歹以前是我的地盘,虽然现在被我那个儿子霸占了,但是动点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魔宫?

  宣灵登时睁大了眼睛。

  “这里是魔宫的地下一层,他为了保护你,可是费了大功夫,现在恐怕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我想尽办法,也就勉强只能和你传上音而已。”

  回过神来,宣灵皱了皱眉,道:“所以,你费了这么大周折,是想和我说什么?”

  闻玉阙道:“宣小仙君,你知道天魔一族,有一种秘法,可以把人族变为自己的‘眷属’吗?”

  “‘眷属’?那是什么?”

  闻玉阙道:“你可以简单地把它理解为一种主仆契约,眷属对魔主百分百忠诚,甚至会失去自己的思想,只受魔主控制。”

  “要想让人族成为眷属,需要魔主持续性地用自己的血液进行饲养,直到人族转化为真正的魔族。”

  “权印中封印的那位魔神,就是因为成神之后,在人间肆意妄为,把数万人族修士都转化成了他的眷属,才会引来神界震怒,最后派神君将他击败,以致陨落。”

  宣灵不由自主捏紧了拳,道:“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宣小仙君。”

  闻玉阙微微一叹,道:“只要你成为了魔族眷属,就等于脱离了人族的身份,不仅用不了灵力,一身修为作废,还永远无法飞升了。”

  宣灵厉声道:“你还想挑拨离间?不用再做无用功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我言尽于此。”

  闻玉阙悠悠道:“何况,你不是也在怀疑,他每天给你喝的那些‘药’,里面到底是什么吗?”

  宣灵脸色一变。

  过了片刻,他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闻玉阙缓缓勾起唇角,道:“因为我实在是低估了我这个儿子。”

  “你这些天一直被关着,应当还不知道吧?他不知为何,魔力大涨,和我打了一场,不仅没落下风,还杀了无冥,抢走了辛景的那块权印碎片。”

  “我被他重伤,只能躲起来恢复,他趁机占领了魔宫,镇压了魔族大军,现在正在到处追杀我,想要拿到我手上的最后两块碎片。但他不让我痛快,我必然也不会让他痛快。”

  说着,闻玉阙剧烈咳嗽了两声,皱眉道:“来不及了,我派出去引走他的人已经被杀了,我也得赶快离开这里。”

  “不出几日,他便会动手,宣小仙君,希望下次面对面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人族。”

  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闻玉阙便掐断了传音。

  ……

  宣灵在床上安安静静坐了一夜。

  良久,他唤出了一直处在沉睡中的招财。

  上次他让招财攒着能量不要用,就是担心会有这么一天。

  他虽然被锁着,但招财却还能在他身边一定范围内行动。

  解释完前因后,宣灵低声道:“下次等他端药来的时候,你记住那个味道,然后变成最小的形态,看看能不能顺着味道找到煮药的地方,在那里藏好。”

  “我想知道,那个药到底是怎么熬出来的。”

  顿了顿,他抿唇又道:“一有状况立刻回我识海,不要冒险,找不到就算了。”

  招财少有的靠谱起来,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试图用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捂热他冰凉的手心,狂点头道:“放心吧,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