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的副作用过去之后,宣灵浅浅地崩溃了一下,最后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一边给云玦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一边拧着眉咕哝:“我怎么感觉忘了什么?”

  没等他想清楚,云玦就把青霜剑往他怀里一丢。

  宣灵连忙抱住剑,道:“你不要了吗?”

  云玦道:“你没有本命剑吧?我现在用不了灵力,这把灵剑对我来说和普通剑无异,它好像不排斥你,后面还不知道龙渊会挖什么坑,你带上它更为保险。”

  宣灵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呢?万一这边等会儿出现什么危险呢?”

  云玦睨他一眼:“真要有危险了,那就等死,这剑在我手上也没用啊。”

  “不行。”

  宣灵眉头一皱,但是云玦说得也确实有道理,他抿唇思索片刻,又开始扒拉乾坤袋,把里面防御性质的法器都挑出来,一股脑儿推到云玦面前。

  防御法器稀有,有些还需要灵力催动,能抵挡的攻击也少得可怜,但聊胜于无,宣灵一个一个指过去:“这个是防火的,这个是抗雷的,这个是……”

  云玦嘴角抽了抽,真要遇上事儿了,这些法器没一个顶用的,他敷衍着收下,顺带揉了把宣灵的脑袋,催道:“行行行,我收着了,你快去吧。”

  宣灵仍不放心,又在石室内转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确保没什么隐藏的机关暗器,才勉强安下心,把开关复原,一步三回头对云玦道:“那我去了,你放心,我肯定会回来找你。”

  云玦勾唇笑了笑:“当然,不然你小命不想要了?”

  就算没有契约,我也会回来。

  宣灵默默在心里道,没再多言,加快步伐,转瞬消失在石道中。

  几乎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云玦身形不稳晃了晃,直到宣灵走远,云玦才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心头血确实不是什么好取的。

  云玦阖上眼,漫不经心地想。

  ……

  另一边,宣灵一路拔足狂奔,出了左边的岔道后,几乎没有犹豫,又一头扎进了右边的岔道。

  跟他们猜的一样,龙渊并没有在岔道中设下机关,只是故意打造得又长又黑,先前和云玦一起走还不觉得,现在自己一个人走,宣灵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下一秒角落里就冒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

  不知狂奔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出口,宣灵眼前一亮,立马加快速度,一口气跑出石道,打量了一眼右室。

  几乎是和左室一模一样摆设,连地上的尸骨数量都大差不差。

  宣灵避开这些尸骨,又把右室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看来,必须按照石碑上的提示做了。

  这种明知有坑,但不得不踩的感觉十分憋屈。

  握紧腰间剑柄,宣灵绷紧身体,缓缓按下开关。

  熟悉的两道“轰隆”声一远一近传来,脚下地面震动,宣灵扶住石碑,站稳身体,抬眼望去——

  只见原本应该换成透明琉璃墙的那一面墙壁,缓缓向两侧分开,只留出一道窄小的入口,吝啬地只将内部的‘金山’展露出了一小部分,却已足够诱人。

  宣灵不敢放下警惕,又端详了片刻,没看到什么异常,才持剑缓缓走入。

  待他完全走进,身后石壁就像迫不及待似的,“轰”的一声又合上了。

  宣灵:“……”

  很好,猜到了。

  就知道龙渊不会那么好心,肯定还挖了其他坑。

  也许因为是墓穴,这间石室比其他几间都要冷得多。

  宣灵并不急着去看棺材,先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很快发现,周围的石壁上刻满了图案。

  他仔细一看,心中了然,这些图案其实是三幅石刻壁画。

  从左往右,第一幅壁画,画着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有的手持佩剑、面容肃然,有的则充斥着愤怒,目眦欲裂,还有的跪倒在地、满脸崩溃与绝望。

  在这些人之上,一条钩爪锯牙、狰狞邪恶的妖兽‘威风凛凛’,仿佛在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

  毫无疑问,这画的是几百年前,众修真者联手对付黑蛟的场景。

  只不过……

  宣灵眉梢微微一挑,继续看向第二幅壁画。

  这一幅壁画,则比前一幅简单得多。

  上面只画了一人一蛟,相对而立,周围风起云涌,怒浪涛天,哪怕只是寥寥几笔勾勒,宣灵也能感受到当时的紧张局势。

  这一幅,画的应当就是龙渊和黑蛟对战时的场景了。

  最后,宣灵走到第三幅壁画前。

  这幅壁画刻得相当模糊杂乱,四周层层叠叠的波浪形线条占据了画的大部分,像是云层,又像是海面,中央留出一道竖向空白,空白处原本刻了什么,又被粗暴地磨平,看不出原样。

  宣灵思索片刻,伸手触摸上那块被磨平的地方,细细摩挲着,感受指腹下不明显的凸起凹陷,试图还原原本的图案。

  突然,身后的棺材震了震,无数金银珠宝哗哗落地,掀起一片灰尘。

  宣灵蓦然僵住身体,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前世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诈尸情节,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压在棺材上‘金山’倒了,棺材本体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四四方方的一座漆黑木棺,看上去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

  还好,至少没诈尸。

  这么想着,宣灵正要回头继续研究壁画,忽然,就听见一道庄严肃然的声音自棺内响起:“来者何人?”

  宣灵:“……”

  真诈尸了!?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惑,那道声音微微一顿,继而解释道:“你不用怕,我只是龙渊留下来的一道残念,不会伤害你。”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说来听听,或许我还可以助你一二。”

  宣灵目光一亮,盘腿坐到棺材面前,语气激动道:“真的?”

  “我听闻龙渊前辈几百年前骁勇无比,与那作恶多端的黑蛟缠斗数日,终将其封印在水下,除了一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久远,封印效力越来越弱的缘故,我和同伴误入此地,同伴竟被挣脱封印的黑蛟咬中,中了蛟毒,修为尽毁。”

  “我想问问前辈,有没有什么解毒之法?”

  残念道:“你可知,这蛟毒是如何让人修为毁尽的?”

  宣灵一怔,道:“不知。”

  残念道:“蛟毒一旦进入体内,会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灵脉寸断,若是金丹,便化丹为水,若是元婴,便直接侵蚀粉碎,总之,从根本上就断了重新修炼的路。”

  “若只是修为倒退,还可以辅以天材地宝勤加修炼回去,但是若是连根骨都毁了,还谈何修炼呢?”

  墓室内安静几许,宣灵忽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以一试。”

  残念道:“哦?说来听听。”

  宣灵道:“我曾听说,千年妖兽的妖丹服用后可以洗髓伐筋,重塑筋骨,不知可不可以用在这里。”

  “即使没办法立刻恢复到之前的修为,但至少有了重新修炼的机会。”

  此话一出,墓室内瞬间诡异的静了几秒。

  残念好一会儿才道:“这个方法理论上可以,可是千年妖兽的妖丹万年都出不了几枚,就算真的有人拿到了,与其给一个修为尽毁的废人吃,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有利于后面的修炼。”

  “修炼一途本就极其看重先天根骨,倘若根骨不行,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天资绝佳的,但要是有了千年妖丹,可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都是在有妖丹的情况下,可最为关键的,妖丹你要上哪儿去讨?近万年也才出了不到三枚,还都已经被用了。”

  宣灵微微挑眉:“这不就是有个现成的?”

  残念一愣,蓦然声音有些古怪:“……你说那黑蛟?”

  宣灵笑眯眯道:“是啊!”

  残念声音冷下来:“你一个金丹期的小辈,想去杀一个千年妖兽,未免太过自不量力!”

  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他缓了缓,又道:“你年少轻狂,这么想倒也很正常,不过,虽然你现在打不过黑蛟,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宣灵道:“此话怎讲?”

  残念道:“虽然我只是龙渊的一道残念,但是也还剩下不少修为,而且我也对那黑蛟深恶痛绝,只恨当年没有亲手杀之。”

  “不过今日借你之手也是一样的,你帮我打开这个棺材,我把我的修为传给你,至少能让你突破元婴期,届时或许可以和黑蛟一战。”

  宣灵立刻睁大双眼,道:“真的吗!?龙渊前辈,我已经止步金丹期许久了,做梦都想突破元婴期!”

  残念笑了笑,道:“当然,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宣灵一脸喜色,连忙站起身,走到棺材前。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第一时间掀开棺材,而是绕着棺材边缘慢悠悠地转着圈。

  等了一会儿,残念见他依旧没有动作,忍不住催道:“快些打开吧,我好将修为传与你。”

  “噗。”

  演了半天,宣灵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残念一顿,慢慢察觉出些不对味儿来,道:“……你笑什么?”

  宣灵“啧”了一声:“你是真的觉得我傻,还是在陪我演呢——”

  “黑、蛟、前、辈?”

  残念默了默,冷笑一声,终于没再装模作样了,换上原本阴森嘶哑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宣灵道:“不早不晚,就在你诈尸的时候。”

  黑蛟哑然:“但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说。”

  宣灵“呵呵”两声:“你是什么都还没说,但我不瞎。”

  “之前我就在奇怪,从我听到的传闻来看,龙渊前辈应当是个重情重义的正义之人,因为思念亡妻,便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幻镜,直到陨落,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用这些宝物作饵,设下明显是为了离间他人的、歹毒至极的机关呢?”

  “但是,原本我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不过你实在太过自负狂妄,答案都快甩我脸上了,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的太蠢了。”

  黑蛟冷哼一声:“那你说说,你怎么发现的?”

  宣灵不答,而是绕回壁画旁边,伸手摸了摸先前没查完的第三幅壁画上的那个被磨平的空白处,暗道一声:“果然。”

  然后反问黑蛟:“这几幅壁画,是你的手笔吧?”

  黑蛟道:“不错,这是很久之前,我没被关进棺材里时刻的,你怎么知道?”

  宣灵道:“这还用问?”

  他手指向第一幅画,眯了眯眼,道:“画这幅画的时候,你一定很得意吧。”

  “凌驾于这些人之上,看他们一个个因为你或严肃凛然,或怒火中烧,或绝望痛苦,是不是畅快?”

  刚看到这幅壁画的时候,宣灵就觉得不对劲,与其说这幅画是在再现众修真者联手对付黑蛟的场景,倒不如说是在体现黑蛟的强大,龙渊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墓里刻这种画?

  他视线移到第二幅壁画,继续道:“这一幅画,其实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我是龙渊,肯定不会画这种我们俩看上去势均力敌的画面,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为什么不画你被我踩在脚下的场景?就像你的第一幅画那样。”

  黑蛟冷笑一声:“我是龙渊的手下败将?他还不配!如果不是被他用阵法这种阴谋诡计困住,我又怎会输。”

  宣灵嘲道:“照你这么说,你也不过是邪门歪道罢了,如果不是你那恶心的蛟毒,你早就死了!”

  说完,不等黑蛟再开口,宣灵走到第三幅画前,继续道:“这幅画,可能会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你才想销毁,只不过销毁得不彻底,还是被我猜出来了。”

  “——你本来不是蛟,是蛇吧?”

  “这些线条应该代表云层,中间被你磨平的地方,从下往上,我猜,依次是蛇、蛟、龙?蛇修炼千年,渡完雷劫化蛟,但是你并不满足,所以四处兴风作浪,掠夺修为,想再化龙是不是?”

  黑蛟森然一笑,声线诡谲:“是我小瞧你了,你倒还有几分小聪明,不错,我是想化龙,如果不是当年被龙渊封印,现在可能已经成功了。”

  你以为龙是那么好化的?

  就看你之前犯下的累累恶行,就算真的有机会化龙,也会在渡劫那一关被雷劈炸。

  宣灵内心腹诽,嘴上继续道:“其实直到看完这三幅画,我都还只是在猜测,并没有真的确定,真正发现你的身份,还是在你‘诈尸’后。”

  他重新站回棺材前,掏出夜明珠,照着这口黑漆漆的棺材,细细打量。

  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棺盖上,霎时显出几道若隐若现的深色纹路,整体上看,很像某种古老而繁杂的阵法。

  “这就是当年龙渊封印你时画下的阵法吧?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几乎和黑色棺木融为一体,方才光线昏暗,如果不是我眼尖,差点就没注意到。”

  “所以,你先前一直装成龙渊的残念,其实就是想骗我打开这口棺材,放你出来吧?只可惜,你的演技太过拙劣,我从一开始就没信。”

  棺材内传出几声嘶哑干涩的笑声,整个墓室内似乎一瞬间阴森了几个度,黑蛟缓缓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所以呢?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确实没用。”

  宣灵挑了挑眉,道:“我只是好奇一件事,之前你不是还在这间水下石室门口堵着我吗?当时我以为这是龙渊的陵墓,所以你才如此忌惮,结果现在看来,明显是龙渊用来关你的,你当时怎么出去的,又为什么不敢进来?”

  黑蛟道:“告诉你也无妨,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绕过封印,将我放出去了半个时辰,指名道姓要杀你,还告诉我,只要杀了你,他就会帮我解除封印,这半个时辰内,不能进入陵墓,否则又会被封印拽回去。”

  宣灵追问道:“那你还记得对方的样子吗?”

  黑蛟道:“一个白衣修士,和你一样是金丹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明明是一个人来的,我却听到了两个声音。”

  宣灵心道:“果然。”

  这人应该就是白涟无疑了。

  另外一道声音,可能是他的系统。

  只是,白涟为什么这么恨他,以至于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