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买根充电线!”
乔言夺门而出前是这么说的。
当时的方嘉禾满脸写着:啧,这理由还能再烂点吗?
毕竟又不是什么高档小区,楼底下还能给你整出一家便利店来,能有流动的早餐摊位就不错了,充电线?电池都不一定有卖!
但奶奶信了。
于是方嘉禾也借口去房间接电话,谁曾想,乔奶奶心思如此缜密,进屋的时候甚至端着一盘水果打掩护。
好吧,他现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就这点小伎俩,说不定都是老太太那辈玩剩下的。
所以楼下两道阴影交缠温存至一半,半途就被一通电话打断,将两人一块捉了回去。
用词不太恰当,但乔言觉得他现在就像早恋的高中生,偷偷恋爱被家长当场“捉拿归案”。
莫名紧张。
从梁柏闻进屋开始,乔奶奶一直如沐春风般地微笑。
“听说您腰不好,可以试试这款按摩仪。”
见人两手满当,老太太乐呵地推阻说:“来都来了,还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进来坐进来坐,吃过饭了吗?”
梁柏闻笑:“不用忙活,已经吃过了奶奶。”
四人坐在客厅,场面实在玄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涌反复。
以至于奶奶眼神每飘过来一次,乔言心跳就加速一秒,倒也不是怕挨骂,而是怕伤了老人家的心,毕竟他还不知道对于同性恋这件事,走过六十多年四季轮转的老人会作何反应。
即使这在华国合法合规的。
“乖乖,你听浴室里是不是没关水?好像有点声音哦。”思绪飞扬,乔奶奶忽地说。
乔言犹豫着站起身:“没有吧?”
乔奶奶充耳不闻:“也许是有野猫又跑进阳台了。”
“……?”
野猫?可这是三楼,层高也不算低……吧?
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乔言楞了,侧目对上梁柏闻含笑的眸子,他试探性启唇:“……我去看看,顺便换件衣服?”
乔奶奶笑着颔首:“去吧。”
气氛过于诡异,方嘉禾自觉认为,他也该回避一下才对:“我刚洗的衣服还没拿出来!”
两人一走,乔奶奶就开始“审讯”,似乎是想要了解当下到底是何种情况,只不过相比严刑拷打,方式温和不伤人罢了。
实际是乔言想太多,在外人看来,他们仅仅只是闲聊唠家常。
比如这边问:“小梁是哪里人”“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哪些人呀”
那边答:“从A城来的”“经营一家小公司”“目前只有外公健在”
……
……
官方,像所有恋人见家长一样,无非就是那么些问题。
但每道问题又宛如一道坎,迈不过去,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A城……和乖乖一个城市。”聊了许久,乔奶奶皱皱眉头,显然对两座城市之间的遥远距离感到极为不满:“那很远啊。”
“不远,开车很快。”梁柏闻稍顿,而后缓声道:“您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
话至此,乔奶奶心中有数,明白梁柏闻考虑得细,也知晓所谓的“一同生活”并不是一张空头支票,但依然摆摆手:“我一个老太太,就不加入你们年轻人的二人世界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如同提前释放信号一般做作地在房间里制造动静,乔言坦然自若地开门。
客厅内一片祥和。
“一路上肯定口渴了吧?我去倒杯水给你,哦对了,家里有刚买的饮料,年轻人应该都喜欢吧。”
说着,老太太就在“零食柜”上挑挑拣拣。端详着那罐长得像汽水的饮品,她不认识太多字,但猜想道:“这个应该是乖乖买的……”
梁柏闻视线朝远处的瓶瓶罐罐上挪动,方嘉禾也抬眼,看清奶奶手里拿的所谓饮料,他蓦地在心里咆哮了一声“卧槽”,那哪是什么饮料,那是他买的酒!
微醺,鸡尾酒。
丑到爆的衣服已经被换下压箱底,乔言关门的手一顿:“?”什么酒?
好端端一盆脏水为什么扣在他头上???
就在酒瓶即将落入梁柏闻手中,乔言当即眼疾手快抽走并义正言辞地出声制止:“奶、奶奶,喝茶怎么样?喝茶吧。”
方嘉禾无比赞同:“对对,不爱喝这种高糖杂牌的小玩意,一看就是乖乖买回来自己喝的,甜得齁。”
乔言瞪大眼睛:挖槽,不带你这样甩锅的!
乔奶奶楞了楞,视线却是越过二人落在梁柏闻身上,大概是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茶挺好的,奶奶。”梁柏闻轻笑,给面地顺着台阶往下走。
-
和奶奶道过晚安,许多年未接纳陌生人过夜的老房子再一次热闹起来。
老太太作息很稳定,看着电视织了会儿围巾,大约九点多便歇下了。
关了客厅灯,乔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回家这些天没什么其他收获,倒是先将他的作息调了回去,早起早睡,身心健康。
屏幕亮着,他边往回走边看消息。
先前不知道是谁说要当面道晚安,结果闪现似的出现在外省市,现在又在手机里跟他说“晚安”,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闪现回去,但此时此刻乔言真的很想回一个表情包——
“到底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小惊喜”
见人进屋,方嘉禾说:“你洗好了?浴巾给我拿拿。”
乔言笑意不减,捞起随手丢在椅背上的浴巾,头也不抬伸手递过去。
方嘉禾:“……”特么的,走两步都妨碍腻歪是吧!
妈的,最看不得小情侣秀!
不对。
妈的,最看不得小夫夫秀!
一想到这,他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乳腺增生了。
于是,被自己作死又气到肝疼的方某,毫不留情地将怨恨泄愤在其他倒霉蛋身上:“咱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叛徒!”
随后,门一开一关。
卷着一身热气的乔言一脸蒙圈地站在房门口:“……”好歹给他一个枕头啊喂!
胆子够大,把屋主赶出去了。
无妨,他还有外援。
熟稔地轻敲两下门,梁柏闻一出来,首先看到的便是发梢湿润润,眼睛同样湿润润的……
他一时间言语匮乏,大概和一年前捡到二饼时,泪汪汪黏着跟他回家,表情雷同……的小狗。
自认为躺在一张床的次数多了,乔言倒是没了当初的羞涩,反而面不改色:“求收留,求住所!”
若是二饼会说话,指不定也是这句。
梁柏闻慵懒地倚靠在门边,似乎不准备放行,盯着人精致的五官,他薄唇微动:“少了点东西。”
“少了什么?”乔言问。
指尖点了两下唇角,梁柏闻扬眉看他,意有所指:“住宿费。”
“。”乔言觉得他没脸没皮,但仍旧乖巧地上前一步,朝着对面招招手示意梁柏闻低头。
虽说梁柏闻不大相信乔言会这么听话,胆量也愈发大。三间房并非墙根贴着墙根,但距离却不远,起码这间称得上是主卧的房间,斜对门就是奶奶居住的次卧。
分贝拔高一些里屋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制造此类大动静。
或许是出于好奇,梁柏闻照做不误。
间隙紧凑,距离登时近在咫尺。
然后……乔言弯腰从侧边挤了进去。
得意洋洋的表情属于胜利者,背对着平整的床铺径直往后仰,乔言砸在一片柔软中,他滑动两下双手,四肢呈大字型,接着傲娇道:“这是我的房间。”
梁柏闻长“嗯”一声,接着压下门把手,屋外的空气瞬间被隔绝,只剩下封闭的卧室。
“那应该,我交房租?”走至床沿,他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对上乔言的眼睛,询问一般的语气道。
乔言想说不用,只是温热的触感忽而攀上手掌,他顿了一秒,手指顺着指缝毫不费力地入侵、收紧,唇间被压制的瞬时,他呼吸重了,也没了表态的机会。
温柔转而强势。
这至少是一个激烈的热吻。
辗转啃咬,直至身下的人呼吸开始急促,梁柏闻这才放过他。
“……够吗乖乖?”
喊了二十多年的小名现在突地从梁柏闻口中念出,倒是听得乔言耳根滚烫。
鼻息久违地洒在脖颈处,理智一点点回归,他连忙撑着胳膊起身,然后捂着自己的唇:“够了够了。”
随后又欲盖弥彰地舔了下嘴唇。
梁柏闻笑了声,拉着人扑进自己怀里,顺着他的呼吸。
像绝大多数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乔言同样格外想念对方身上的味道,所以趁着转换气息的时间,他埋首,几近迷恋地闻属于他独特的气味。
“闻什么呢?”梁柏闻好笑地发现小朋友窝在自己肩颈处东嗅嗅西嗅嗅,抬手摸上他软乎又圆润的后脑勺。
“你用的沐浴露跟我一样吗?”
“嗯,椰子味道很浓郁。”
乔言“哦”一句,明明是同款,为什么感觉味道不一样?
而且明明是超级便宜大碗的廉价沐浴露,为什么用在他身上像高级香水?
他不明白!
“怎么了?”
“你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发。”
“是吗。”
退开一点距离,乔言点点头。
捋了捋乔言湿哒哒的发梢,梁柏闻笑了下,没再反驳。他走到桌前插上吹风机,而后站在床边:“过来点,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是奶奶睡前拿进来的,有人帮忙,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
所以乔言理所当然地盘腿坐在床边,露出一颗脑袋给梁柏闻。
说实话,先前临上楼看到方嘉禾的信息,乔言心惊肉跳,本来还怕今晚注定会因家长逼着分手……不,他们这样的,得办离婚手续。
但眼下看来,奶奶对他并没有厌恶的情绪,甚至直接让人留宿,大概、也许、可能,还算满意?
说不好,只是自己的臆想。
或者表面亲和,背地里让梁柏闻“滚蛋”!完全有可能啊!
“刚刚奶奶有跟你说什么吗?”踌躇半晌,混杂着吹风机嘈杂的声音,他问。
梁柏闻明白乔言忧心的是什么,闻言,他安抚性地揉两下已经吹蓬松的发顶,随意又自然开口:“说你上幼儿园的时候很受女孩子青睐,结果第一次领回来的是个男孩子。”
“……”他可能知道这是在说谁了。
乔言将信将疑:“……就这样?”
梁柏闻继续:“说让我们办婚礼的时候邀请奶奶。”
乔言更不信了。
只有小部分是,但大致无差。
老太太怎么会为难人,早在梁柏闻打开原先已准备妥当的房产证,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乔奶奶能分辨是非。但那会儿她摘下老花眼镜,摇摇头:“不图这些,只要乖乖每天开开心心的,这就够了。”
经历过六十多年风雨雨雪,她期望的不过就是孙子欢喜。
梁柏闻不得不承认自己古板又肤浅。
关于房本,他并不是想借此讨好长辈,亦或是当成某种意义上的“聘礼”,他只是想给小朋友一份保障,同时让乔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乔言并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相反地,他看上去更像坚韧扎根于缝隙里的一株野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隐约能猜到一些,可梁柏闻确实也法设想,他比自己更早“失去”父母。
也失去孩子的身份。
捡着事实说,乔言听完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裸着的。
为什么小学“劣迹斑斑”的事情都被知道了啊!
岂不是牙牙学语时候的糗事都瞒不住了?
梁柏闻语气轻快:“早恋啊。”
乔言扶额解释:“不是我,我是背锅的那一个……”
早恋的同学,现在躺在他那间卧室里。
“公平起见,你也要跟我说说你家。”乔言颐指气使。
“想听什么?”
“我只听到你是A城人。唔……家庭成员,”思忖两下,乔言眨眨眼:“我可以知道吗?”
他之后肯定也需要上门拜访,如果碰到电视剧里妈妈拿着五百万让他离开,那他是走还是不走呢……
不知道乔言在想什么狗血桥段,梁柏闻失笑:“当然。”
“家里确实只有外公。”梁柏闻想了想:“梁珏也能算一个长辈,抛开她的性子不谈。”
乔言停住:“……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父母双亡,有车有房还有娃?
呃,娃……
且当是二饼吧。
“是你想的那样,很早的时候,他们因为飞机失事,过世了。”
即使自身经历也博人怜爱,但最起码他爸妈还在世,只是已经各自组成新的家庭罢了。谁也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个会先来临,所以才应当无比珍惜当下。
转身张开手臂,乔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环抱住他。
“你也叫奶奶了。”
“嗯?”
“所以……也是你的家人。”
“过年的时候,你可以,再来一趟,”乔言表达的意思隐晦:“虽然有点远。”
肉眼可见地,上方挡着他光线的人眼神蓦地暗了。
“不远。”盖章似的在乔言唇上点了一下,接着道:“就算是在国外,也心甘情愿飞过去。”
向来面皮薄经不起撩拨的乔言,在这一瞬间很不争气地面上一热,侧过脑袋不看他。
然而五官遮挡了一半,其他部位便裸露在外。
盯着他泛红的耳垂,梁柏闻喉间莫名发紧,把玩似的捏了捏:“乖乖还打过耳洞啊,怎么没见你戴过什么?”
浅淡的牙印落在耳洞下方,条件反射地一颤,乔言蓦地瞪大眼睛。
咬他做什么……
“初中不懂事打的。”乔言避重就轻。
梁柏闻佯装吃惊:“初中就是个不良少年了。”
想要单手剥离宽松的家居服对常年健身的人来说,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望着乔言稍显迷离的眸子,他掌心顺着脊骨下滑,捏着没几两肉的,梁柏闻眼底是化不开的欲.望,他哑声:“乖乖,你腰上没肉。”
“痒痒肉也是肉!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眼神登时清明,乔言咋咋呼呼反击,顺手在他腿上也捏了两把:“还没吹干呢!”
连声道三遍“是是是”,梁柏闻重新按下启动键,对于小朋友觉得自己如今没有手可以制裁他,为所欲为的行径,他无奈:“别乱动了。”
话音落地,他察觉到怀里的人确实不作妖了。
乔言哪还敢乱动,他直接宕机,动都不敢动了!
又……
又!
硌到了啊啊啊!
静了许久,直到耳边没了呼呼作响的机器声,他没站起身,而是侧了侧身子:“你要不要……”
耳朵红得能滴血,乔言音量小得像蚊子叫:“我帮你……”
梁柏闻骤然一滞,再一次完败。
可显然,完败的人不止他一个。
“现在看来不是我一个人需要,”抱着人转了个身,他直白说:“乖乖也起了。”
“需不需要晚间服务?”
有些心猿意马,但乔言依然推阻:“不行……外面——”会听到。
话还未说完,只见梁柏闻象征性地松了松手,正当乔言认为自己该冷静一下时,对方蹙地使了个力,致使乔言整个人被拽了回去。
腿贴着腿,他听见梁柏闻低平且镇定的声音在耳畔回绕:“那乖乖自己捂着,别漏音。”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