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玄幺吃完早餐后,闷闷不悦地坐在位置上,他半撑着脑袋,翻来覆去地玩着一块橡皮擦。
姜琛宴跟他已经冷战了两天了,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给自己带早餐,送自己回家,但一直没有主动跟自己说过话,问他什么也只是简单地回几个字,冷冰冰的像个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人。
迟玄幺受不了前几天还跟他黏黏腻腻的人现在就跟个陌生人一样坐在旁边,开口道:“姜琛宴。”
“嗯。”姜琛宴虽然回答了,但人却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拿着手机在回复消息,好像很忙的样子。
迟玄幺到嘴的话登时就被他这不近人情的样子给噎了回去,急地抓心挠肺,“你还在生气?”
姜琛宴放下手机,掰开几片药丸,声音淡淡:“没有。”
迟玄幺立马反驳:“你撒谎!”
姜琛宴没吭声,继续手上的动作,倒出几颗药丸,给自己倒了杯水。
实际上他并没有生迟玄幺的气,他只是不想再从他嘴里听见什么他不愿意听到的话,所以有意无意地避开跟他说话,想着等俩人彻底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这件事。
迟玄幺眼角往旁边瞥了眼,见他桌面上摆了两盒消炎镇痛的药,心里的气一下子就压了下去。
姜琛宴的伤口结痂疼得厉害,伸手去倒水的时候还有些使不上劲儿,不小心撒出了点水。
“你别动,我来。”迟玄幺见状抢过他手上的保温杯,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稳稳推到他面前。
“谢谢。”姜琛宴没看他,客气地道了个谢,然后一股脑儿地吞掉药丸。
迟玄幺视线粘在他身上,看着他衣袖下若隐若现的纱布,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垂头丧气地趴回了桌面上,捏着橡皮擦若有所思。
其实这件事姜琛宴本来就没有错,换个角度来说,倘若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或许也会跟姜琛宴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不应该对姜琛宴发脾气,更何况他现在还受了伤。
迟玄幺深刻反思了下自己的问题,觉得还是自己太过分了,但现在两人正僵着,让他当着人家的面道歉,他有些开不了口。
迟玄幺深深地叹了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拉下脸去给姜琛宴道歉,眼角瞥见手上白净的橡皮擦,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坐起身来,抽出旁边的笔,在橡皮擦上写了一小串字。
字写好后,迟玄幺还犹豫了会儿,偷偷看了眼姜琛宴,然后把橡皮擦放到他面前,“姜琛宴,我……”
他话还没说完,姜琛宴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迟玄幺见他按下接通键,对方在那边说了几句话后,姜琛宴脸色骤变,拿起书包匆匆忙忙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对迟玄幺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然后焦急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迟玄幺跟着站起了起来,欲言又止,“怎么了……”
姜琛宴一直以来都是沉稳端庄的样子,迟玄幺还是头一次见他跑得这么慌忙,盯着他的走远的身影,徒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宴哥!宴……”他走后不久,冯乐元一脸凝重地跑进了教室,先是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姜琛宴的位置,见着上面没人立马收住了声音,然后偷偷瞥了眼迟玄幺,蹑手蹑脚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冯乐元脸上一向藏不住心思,姜琛宴前脚刚走,他就赶了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迟玄幺见他眼神闪躲,知道他肯定有事,开口问:“小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冯乐元本就心虚地不行,看都不敢看他,听见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摆手,喊得欲盖弥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肯说,迟玄幺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盯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心中那股不安愈来愈甚。
之后一连五天,姜琛宴都没回来上学,打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整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下课铃打响,班上的男生犹如脱缰的野马,闹哄哄地跑出走廊,在外面打闹得热火朝天。
迟玄幺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一手拿着手机搁在桌子下,一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
这几天他都无心听课,每天最早一个来到教室,又是最晚一个离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迟玄幺低头看了一眼,见着是一条转账通知,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他被外面的嬉闹声吵得有些心烦,正准备出去走走,见班长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迟哥!迟哥!”班长一路飞奔而来,差点儿被桌子给绊倒,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迟哥,宴哥要出国留学了吗?”
迟玄幺一惊,怔怔地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潼焕“噌”一声站起来,带着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惊讶喊道:“宴哥要出国了?!”
他这一声喊来了不少人,走廊上原本跟人滚做一团的冯乐元也跑了回来,“什么!谁出国?!宴哥吗?!”
那几个男生纷纷凑了上来,皆是瞠目结舌。
“啊??宴哥要去留学了?怎么这么突然?”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啊?”
“不是,要留学的话宴哥怎么不读完高中再走啊,他现在也就才高二啊?”
潼焕见迟玄幺脸色不大好,又问:“班长你哪里来的消息,谁跟你说的?”
“我刚才在办公室看见有人来帮宴哥办手续,就是平日里送他来上学的那个司机,我不会认错的,”班长看向他,补充道:“而且皇后娘娘还让我来帮宴哥收拾下东西,说明天会有人来带走,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迟哥,宴哥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着走啊?”
迟玄幺脑袋一片空白,缓缓转向旁边的冯乐元。
潼焕一把揪住冯乐元的衣领,质问道:“小冯,这里就你跟宴哥认识最久,到底怎么回事?”
冯乐元也有些吃惊,“我不知道啊!”
迟玄幺哑声问道:“人走了吗?”
班长没听明白,“什么?”
“你说的那个司机,”迟玄幺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走了吗?”
“哦哦,”班长立马反应过来,回答说:“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正准备走,不知道现在还……诶诶迟哥要上课了你去哪啊?”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迟玄幺一阵风似的往后门跑了出去。
迟玄幺飞快地冲下了楼,直奔黄好的办公室,但是当他赶到了门口的时候,里面早已经不见秦叔的身影。
迟玄幺抓起手机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拨通了姜琛宴的电话,但电话那头一直传来冷冰冰的机器女声,接连打了十来个都是如此。
迟玄幺有些烦躁地挂掉电话,转身往楼梯口跑去,咬牙骂道:“姜琛宴,你这个混蛋!”
两人才交往多久,姜琛宴就跟自己冷战玩起了消失,如今就连要出国这么大一件事他都不跟自己说一声,连个交代都没有。
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算什么!
迟玄幺越想越生气,但又无比懊悔自己那天对他说过的话。
要是他那天没有对姜琛宴说要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要是自己能早点跟他低头,说声道歉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迟玄幺脸色沉郁,疾步朝校门口走去。
但当他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忽然就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姜琛宴现在身在何处,他甚至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
两人的联系就只有一个简单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冷冰冰的微信。
迟玄幺忽然冷笑一声,自嘲起来。
原来他跟姜琛宴的关系竟然是如此脆弱,甚至都不需要困难险阻,一句话就能断得支离破碎。
但他不甘心,就算姜琛宴真的要跟自己分手,他也要听他亲口承认。
迟玄幺重新掏出手机,问冯乐元要了个姜琛宴家里的地址,转身上了出租车。
姜琛宴住的地方离学校还有些距离,迟玄幺坐了大半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他刚一下车,几个门卫就警惕地围了上来。
迟玄幺的视线落到喷泉后方不远处的大宅,发现姜家的大门紧紧关着,除了几个正在巡逻的保镖,就连个保姆都没见着。
他跟门卫打了声招呼,说要见姜琛宴,但对方一听立马摆手示意让他离开此处,迟玄幺交涉几番无果,只好妥协,让他通知秦叔出来。
与此同时,姜家大宅一处不起眼的阳台上,张朴宣正远远盯着门口眼巴巴站着的迟玄幺,不屑地嗤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让你前几天跟我那么嚣张,我才不会让你见到宴哥哥。”
她转身朝里面一个保镖招了招手,指着门口的身影说:“你去把他赶走。”
那保镖应声,正准备走,张朴宣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就这么赶他走也太没意思了,你去把秦叔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秦叔很快就到了阳台,“张小姐,您找我有事?”
“对,”张朴宣坐到椅子上,睨了眼门口,语气傲慢,“他你认识吧?”
秦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着门口站着的迟玄幺,似乎有些意外,回头道:“认识的,张小姐。”
“那正好,”张朴宣挑眉,盯着自己的指甲,语气轻蔑:“我说的话他可能不会相信,但你说的就不一定了,我要你去给他转告几句话。”
“什么话……”秦叔知道这个千金大小姐平时刁蛮惯了,有些担心她会去为难迟玄幺。
张朴宣转向他,眼里玩味十足,“你去跟他说,宴哥哥已经跟他分手了,不想见到他,三天后宴哥哥会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出国,让他赶紧滚蛋,不要再来纠缠宴哥哥了。”
秦叔知道迟玄幺跟姜琛宴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并不愿意去说这些伤害他的话,犹豫道:“张小姐,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不管什么对不对,”张朴宣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得茶壶哐当作响,“我日后会是你们的女主人,我说的话就是宴哥哥说的话,秦叔,你以后要是还想留在姜家,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将我吩咐的事情都办妥贴了。”
秦叔并不是张家的人,本没有义务去效忠她,但姜家现在内忧外患乱成一锅粥,还是张家人主动回来帮忙打点一二,这份情谊无论如何姜家都是要还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完全是看主子脸色行事,虽然不大愿意,但还是脱掉手套,礼貌地鞠了个躬,“是,张小姐,我这就去说。”
“这还差不多,去吧。”张朴宣这才满意地勾了下嘴角,坐在旁边好整以暇,给自己切了一壶茶等着看好戏。
秦叔下来的时候,见迟玄幺正靠在一颗树旁,低着脑袋看着脚下的树叶,他示意那几个拦着他的门卫离开,走到他面前,“小幺。”
“秦叔叔,您好。”迟玄幺立马站直了身子,打了声招呼,追问道:“姜琛宴在家吗?可以让他来见见我吗?”
秦叔见他眼神期待,又有些不忍心拒绝他,“大少爷他……”
秦叔:“他现在不方便。”
“发生什么事了吗?”迟玄幺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劲,“那您可以让他下来一下吗,我问他几句话就行,很快的。”
秦叔垂下眼皮,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手心,有些为难,“大少爷他不能见你……”
迟玄幺迟疑了下,又问:“是不能见还是不想见?”
秦叔没说话,低垂着脑袋,眼神不言而喻。
迟玄幺读懂了他的意思,愣在原地,心里一下子沉了沉。
他想了很多要跟姜琛宴说的话,想问他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问他身上的伤好点了没,问他为什么会消失这么久……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迟玄幺吃不好睡不好,简直发了疯似的想他,本以为他见着人后,诚恳道个歉,然后再说些好听的话哄哄他,说不定两人还有回转的余地,哪怕就算是要分手,他也还能见上姜琛宴一面,于是满心期待地跑了过来。
但没想到他竟然连来见都不肯见他一面,满肚子的话都被“他不想见你”这几个字给彻底击垮。
迟玄幺忍着难受,如鲠在喉,“那他要出国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秦叔见他脸色苍白,叹了口气说:“姥爷安排他三天后出国,手续都办好了。”
既然得到证实,那也不必再去追问些什么了,姜琛宴不愿意见他,又这么急着离开,显然是想快点甩掉自己。
迟玄幺垂下眼眸,转身离开,缓声道:“谢谢秦叔,我知道了。”
秦叔见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伸手拦住他,心疼道:“小幺,快下雨了,秦叔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用。”迟玄幺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自顾自走着。
秦叔连忙跑了回去,拿着把雨伞追上他,“孩子,那你把这把伞带上,别淋着了啊。”
迟玄幺盯着那把伞若有所思,再次拒绝,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