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破碎的酒瓶底擦过庭钺的侧脸,白皙的脸颊很快泛起一道两三厘米长的血痕。
他抓住陈根的手腕往下一折,然后提膝猛地一下击在陈根的胸骨上。
陈根顿时疼得摔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杀人了!哎呦,疼死我了,救命啊!杀人了!”
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庭钺下颌紧绷,将那个昏过去的孩子抱起来,跑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听见声音往这儿来的白永嘉。
“帮忙报个警。”
留下这么一句,庭钺继续抱着人往最近的医院去。
钟煦呈在附近的餐馆打包了一份午饭回来,刚刚走进医院,就看到晁凌山站在门诊大厅转往诊疗室的长廊中央。
这条长廊左侧的墙面上有个公示栏,里面放了一些荣誉医生的照片和相关介绍,是医院最初建立的时候,林丛盛亲自设计的。
钟煦呈的照片就在最上方偏左侧的位置,穿着白大褂,面容沉静俊美,眼睛冷淡漂亮。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年轻和好看,与十七八岁时并没有太大区别。
晁凌山盯着那张照片看得出神,直到感觉有人从身后经过,才转头喊住了装作没看到他的钟煦呈:“小呈。”
钟煦呈脚步未停,直接迈着长腿走进办公室把门一关,拒绝交谈的态度表现得分外明显。
晁凌山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十分失落,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和嫉妒。
他当年不过是一时糊涂走错了一步,钟煦呈就记恨那么多年。
那个叫庭钺的臭小子诸多隐瞒形迹可疑,钟煦呈却还是把他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当真是......不公平。
不对,如果钟煦呈知道他现在那个男朋友做过什么,一定......
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翻脸,就跟当初对他一样。
晁凌山不禁为自己先前的莽撞和死缠烂打感到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沉着一些,等这两人闹翻了才出手。
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
钟煦呈拆了筷子开始吃午饭,晁凌山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食欲。
他不会阻止林丛盛继续和这个人合作搞医疗器械生意,也做好了对方会随时来医院走动的心理准备。
只不过他有时候会非常厌烦晁凌山的态度,那种拿捏着诱饵故作情深,在等他自动送上门的自负,让他觉得无聊又可笑,导致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为什么会差成这样。
庭钺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钟煦呈正准备午睡,他的办公室里有个很小的隔间,之前是杂物房,后来有段时间总是加班,他就把里头收拾出来,摆了张可折叠的单人床。
“师兄,你有没有想我?”
低沉柔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耳中,钟煦呈先是感觉耳骨上敏感的神经稍稍颤了一下,然后才慢慢适应庭钺声线里自带的渣苏感。
“你问这话让我怎么回答?”他心情放松地跟庭钺聊天,“你想听什么答案?”
“就这么回答啊,”庭钺轻笑着教他:“很想,想硬了。”
钟煦呈学不来他的不正经,无奈地喊他:“庭钺。”
“我在,”庭钺又乖又甜地应他,“师兄有何吩咐?”
“你特意打电话回来就是想调戏我吗?”
“不是啊,”庭钺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目光轻轻移动,一边往拉着帘子的急诊室看了一眼,一边低声开口:“师兄,我今晚有点事,要在U城过夜,可能明天早上或者下午才回去。”
钟煦呈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看向了窗外。
大雨滂沱,乌云密布,天气看上去非常不好。
“是因为下雨不方便走吗?”钟煦呈没来由地有些担心,“要不要我去接你?”
接到报案的片儿警已经朝医院来了,庭钺看着外头由远及近的身影,尽管诸多不舍,还是轻声拒绝了:“不用,一点小事而已,我自己能解决。”
“那好吧,”钟煦呈温声叮嘱:“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将手机收回兜里,庭钺稍稍站直。
陈根的情况要比他儿子好一些,躺在走廊的病床上,一见到警察就哀声嚎叫:“警察同志,就是他打的我,你一定把他抓起来,我要告他!哎呦,护士,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好疼啊......”
被陈根扒拉着的护士十分不耐烦,她是住在陈根家附近的,这人渣天天打儿子的动静左邻右舍都能听见,要不是职责所在,她根本就不想替这种人上药。
“喊喊喊,喊什么,你儿子可比你严重多了,”护士把衣服拽回来,动作粗鲁地替陈根缠好纱布,“你的手没断,骨头也没事,不要再大喊大叫吵到其他病人了。”
片儿警对陈根不陌生,这人因为喝多了失手杀了自己老婆,坐了七年牢,一个月前才放出来。
对于这种泼皮无赖说的话,片儿警向来都是只听三分,他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庭钺,率先向他了解情况:“先生,你们是因为什么才起的争执?”
庭钺脸上有道淡淡的血痕,不难看出是被利器刮伤的,他皮肤白,加上面相斯文漂亮,比起前科累累的陈根,显然更像个无辜的受害者。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疾不徐,避重就轻地陈述事实:“我路过他家门口,看到他在打孩子。”
“那孩子一动不动倒在地上,我以为他把孩子打死了,一时心急,所以闯进去想把他拉开,没想到他发了疯似的拿着酒瓶往我身上戳,出于自卫我才打伤了他。”
陈根本来还想反咬一口讹点钱,见庭钺不慌不忙,顿时坐不住地插话:“他撒谎!我没打孩子!是我儿子自己闲不住跑出去摔了一跤,然后这人就冲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帮他包扎的护士就听不下去了:“你儿子后脑勺的伤很明显是外物击打所致,再偏一点就会伤到神经,轻则失明瘫痪,重则没命,你别胡扯了!”
与此同时,白永嘉带着一个人过来了。
是先前站在墙根和陈根对骂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名叫陈军,祖上三代和陈根有些亲戚关系,和陈根做了十几年邻居,看着他打完老婆又打孩子,曾经好心去劝过架,没想到陈根嘴里不干不净诬陷自己跟他老婆有一腿。
陈军为了避嫌没敢再管他们的家事,白永嘉报警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跟过来看看情况。
老子不是东西,但小的是无辜的。
陈根进去坐牢之后,他儿子小松就一直跟着奶奶生活。
才六岁大的孩子,不仅要烧火做饭,每天放学和周末还要去捡纸皮易拉罐卖钱维持生计。
本来日子就已经够苦的了,没想到后来陈根出狱,老太太被女儿接走,小松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天天挨打。
起初也有人看不过去上门叫陈根别造孽了,但陈根是个油盐不进的混子,谁来管都要被他泼一身脏水,大家怕被缠上,渐渐地都有多远避多远。
片儿警了解了一番情况,根据陈军和替小松看诊的医生及护士的证词驳回了陈根的诬告,正式就他虐儿一事立案,对他进行拘留。
临走前,庭钺去了一趟病房看小松。
因为长期被虐打,小松身上满是淤青和旧伤,两颊微陷,面容憔悴。
他已经醒了,坐在床头吊点滴,双眼无神地看着被子,头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
病房里人不少,有起身帮老伴接水的老人,也有带着孩子来探病的夫妇,只有他的病床前冷清安静,一个人形单影只,像只没有人要的流浪狗。
庭钺拉开他床边的椅子坐下。
小松抬头看他,带着淤青的眼睛肿得厉害,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谢谢你。”
醒来之后小松曾经出去过病房,听到了庭钺和片儿警的谈话,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庭钺的视线落在他长满冻疮的手背,问他:“为什么要偷钱?”
“饿,”小松垂下头,声音哽咽,眼泪簌簌打湿了被子,“他把我买废品的钱偷走了拿去买酒,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饱了。”
“为什么不跑?你没有别的亲人吗?”
小松摇摇头:“我没地方可去,姑姑不欢迎我,我不想奶奶为难。”
“你爸可能要回去坐牢,”庭钺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编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心存希望,“如果你继续住在那里,等他出来,还是会重蹈覆辙过一样的生活。”
“你的旁系亲戚还健在,按规定福利院不会收留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去一个地方,和福利院差不多,不过是私人开的。”
“不远,是个离U城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车程的南方小镇,你可以在那里上学生活,期间的生活费学费都有人资助你,等你满十八岁独立出来有能力了,也要选一个在那里的孩子资助。”
小松抓紧了被子,因为过于惊讶,眼泪要掉不掉地垂在眼下,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庭钺的话。
他脸上有犹豫挣扎,也有不安和彷徨,但更多的是向往。
庭钺没打算让他现在就决定,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他考虑好了就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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