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间小院住的日子很快, 眨眼间便过去了十多天,这段时间,两人度过的日子就当真如长愿所说的一般, 晨起晚睡, 三餐顿顿不落。

  两人偶尔也会结伴出门走走转转, 由于长愿和云西两人生得实在太好看,云西性子又太好,不过几日,几条街的人家都知道那许久不住人的院子如今住了两个好看的姑娘。

  只是这一个姑娘性子极好,另外一个却总是冷冷淡淡, 只有你跟她说话时才会点点头, 像个哑巴一样。

  认识的人多了, 云西和长愿平淡的日子也多了些打扰, 特别是街头街尾那些爱说亲的大娘大妈, 几乎每日都要敲开小院门,跟云西交流许久,云西性子好,能耐着心跟人说话, 长愿却总在一边拿书听着,宛如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七月初七,乞巧节。

  即便小院所在的地方比较偏远,还是能听到城中热闹的声音, 云西和长愿便在傍晚时候出发。

  出了门, 一条巷子里的熟人纷纷跟云西打招呼,问她们是不是去过乞巧节, 有没有准备荷包等等。

  告别左邻右舍亲切的问候,云西终于喘了口气, 长愿道:“我以往竟不知,你这般受人欢迎。”

  “是这地方的人太热情,大家都很好。”云西谦虚道,微微红了脸。

  她悄悄抬眼看对方侧颜,长愿目光向着巷子前方的路,注意到云西的视线,偏了些头,云西赶忙收回视线,假装往前看。

  巷子尽头那户人家门前坐着一个年近将百的老人家,注意到有人走来,眯着眼看向云西两人来的方向。

  恰好云西两人走到这里,注意到老人家的视线,云西对她柔柔笑了笑。

  老人家有一瞬恍惚,开口道:“你们可是落云小院新来的住客?”

  “是,老人家,您好。”云西点头笑。

  老人家又看着云西眯了眯眼,突然说:“这位姑娘,你可是那云公子的女儿?”

  “云公子?”长愿疑惑。

  云西猛地红了脸,大概三十年前,她为了不被人上门说亲,扮成男相在这里住了几年,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

  她轻咳了两下,微微颔首:“嗯。”

  老人家笑了起来,说:“我就说不会认错,姑娘你笑起来和云公子一般好看,温温柔柔,一说话便会脸红。”

  她似乎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打不住话道:“那时候,云公子在这里可受欢迎了,住在这里不过几个月,上门提亲说媒的婆子将人门槛都踢倒了,那时候,我女儿还心悦云公子呢,可惜老婆子我去提亲那日,云公子说心有所属了……”

  老人家越说,云西脸便越红,没想到会有人将那时候的事记得如此清楚,还当着她师尊面说了出来。

  长愿是会抓话头的,这么长一句,只问:“心有所属?”

  她看着云西,自然不会当真以为那所谓的云公子是云西的父亲,只是不太明白云西为何要扮作男相住这里。

  云西有些尴尬,低声道:“师尊,那个……不是。”

  老人家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继续说:“两位姑娘长得真俊俏,说来奇怪,住在这落云小院的人,一个赛一个好看,那时候我还是几岁小童,有一位姑娘买下了这处院子,那姑娘是个温柔的人,送了许多糖果给我,那是我第一次吃糖果……”

  老人家似乎很热衷讲过去那些事,一直说了下去,云西两人在此听了许久,这家院子的年轻人将老人领回屋子,冲着云西两人点头,歉意道:“阿娘年纪大了,总爱絮叨年轻时候的事,打扰两位姑娘了。”

  说完,牵着老人进了屋子。

  等那户人家关上门,两人耳边才总算清静起来。

  “师尊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长愿摇头,“不会。”

  “那个老人家叫小翠,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她才刚到我这里。”云西手比到腰的位置,“后来她慢慢长大,每次我离开久了,便会换一个身份回来住,没想到她都记得。”

  长愿轻轻勾唇,眸中似乎多了丝笑意,轻哼了一下,云西有些诧异抬头看她,问道:“师尊,你方才……是笑了吗?”

  她和师尊一起在南雪山住了许多年,很少见师尊笑过,所以一时有些诧异。

  长愿的笑本就很浅,转瞬即逝,她没有回答云西的话,道:“为何,要扮作男相?”

  云西顿了顿,别过眼不对视,轻轻柔柔说:“这城中人太热情了,总要上门说亲,那次回来,便想着换一个身份,不承想,来的人更多了。”

  长愿收回看着云西的目光,“你相貌本就极好,换作男相,自然更受欢迎。”

  一路无言,等两人慢悠悠走到城中心,天色也暗了下来,那老人家絮絮叨叨讲了许久,云西和长愿便也安静听了许久,时间竟也过得极快。

  这会儿城里自然是极其热闹的,满城挂满了灯笼,将夜色照亮,星星慢慢从天边亮出微光。

  街上许多年轻的姑娘少年,提着明灯或是戴着面具,穿梭来回。

  “这凡间的节日也颇为有趣。”长愿跟云西走了一段,面前一位姑娘将荷包塞给了同行的少年。

  她问云西,“这是作何?”

  只见那塞荷包的姑娘红了脸,而接过荷包的少年也紧张起来,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云西轻轻拉着长愿的衣袖往后退了些,不好意思道:“她们说,这个节日、大抵是要给心仪之人送礼物的。”

  长愿应了一声,转过目光不去看那对互诉心意的有情人。

  云西顺着长愿的目光看过去,视线里出现了圆圆点点的红,是一个卖糖葫芦的中年男人,那人也注意到了长愿和云西,向两人走了过来。

  吆喝道:“姑娘,要买两串糖葫芦吗?”

  长愿刚想拒绝,云西却已经拿出了铜钱,道:“要。”

  “好嘞!两位姑娘,祝你们今夜玩得开心,有心仪之人,千万不要错过。”男人笑呵呵离去,嘴里依旧吆喝着。

  两人目送这人离开,云西拿着两串糖葫芦,递给长愿一串,“师尊,给你。”

  长愿接过,学着云西的样子咬了一口,微微皱眉,评价道:“酸。”

  云西笑弯了眉眼,说:“酸吗?我这个是甜的。”

  长愿看着云西手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糖葫芦,摇摇头,“都一样,滋味怎会变化?”

  云西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举到长愿面前,“师尊若是觉得酸,不如与我换换,这串说不定会甜一些。”

  长愿跟云西交换了糖葫芦,云西咬了一颗,笑着说:“师尊这串也是甜的。”

  长愿又尝了一颗,这次表情无甚变化,轻声道:“无甚区别,酸。”

  云西垂眸继续咬着糖葫芦,口中没了滋味,心底轻轻泛起一丝疼,慢慢说道:“是吗?可我吃着……很甜。”

  即便是酸的,长愿还是吃完了手里那串糖葫芦,她说,天下粮食皆为众生之本,不可随意浪费。

  云西和长愿无言走了一段路,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姑娘追了过来,挡在云西面前,她先看了一眼长愿,又红着脸看云西,鼓起勇气道:“姑娘,这个给你。”

  她双手捧着一个绣工极好的荷包,即便戴着面具,还是不敢直视面前人。

  云西怔住,悄悄看了眼身边人,长愿面上神色依旧无甚变化。

  她垂眸,温温柔柔回绝了眼前姑娘的好意,道自己并非良人,早已心有所属。

  那姑娘失落离去,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天空亮起点点缀缀的光,将夜空照得更亮起来。

  长愿抬头,平静无波的瞳孔因为照亮夜空的孔明灯起了涟漪。

  云西也注意到了面前的景象,出口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氛围,指着前方说:“师尊,我们也去买一盏孔明灯可好?”

  卖孔明灯的摊子有许多,最远处的河边有一个带着小童的中年妇女,摊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旁边还放着笔墨。

  见两人过来,女人道:“两位姑娘,买一盏灯许愿吧。”

  云西选了一盏灯,问:“许愿?”

  女人点点头,笑道:“两位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每年七月初七乞巧节这日,点一盏灯写上愿望,明灯带着愿望飞到天上,住在云端的神明会为有情人降下祝福。”

  “祝福吗?”

  女人为云西递了笔,道:“没错,看姑娘这样子,是有心悦之人吧?”

  云西接过笔,轻轻点头。

  小女孩也拿了一支毛笔,仰头递到长愿面前,声音清脆道:“姐姐,许愿!”

  云西看了过去,女人揉了揉女儿的头,笑着看着面前两位姑娘,说道:“姑娘不妨试着写写,心诚则灵。”

  长愿和云西各自拿了一盏灯,云西思索许久,写道:唯愿师尊喜乐常安。

  孔明灯中微光闪烁,照得云西这行字明明灭灭,她偏头去看拿了笔一直没有动作的师尊,良久才看到长愿在上面写了一个字,仅仅只有一个字。

  安。

  长愿转头,问:“何事?”

  “安。”云西低声念着,“师尊只写这一个字吗?”

  “嗯,愿尘世常安,众生皆安……”

  长愿也看到了云西灯上所写的字,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声,颦眉叹道:“阿云,这便是你的愿望吗?”

  云西将手中的明灯转了个方向,又在背面写下一行字:师尊所愿,亦是我之所愿。

  写完,云西毫不犹豫放飞了手中的孔明灯,长愿那盏只写了一个字的灯也跟着飞上夜空。

  长愿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只是未曾有人听到她究竟说了些什么。